邱逸轻手轻脚进门,小声说:“衣服都洗好了,厨房也收拾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回来便不停忙家务,力求一并满足母女俩近期的生活需求。
    沈怡最喜欢男友少说漂亮话多干实在事的优点,拉住他的手心疼抚摸泡得起皱的手指。
    “手都磨粗了,我给你擦点护手霜吧。”
    “我是男人,手粗点无所谓。”
    “摸起来不舒服嘛。”
    “哈哈,那好吧。”
    邱逸任她作为,瞅瞅熟睡的小孩,问她怎么应付白芸。
    “他们家闫嘉盛说话不算数,我担心白阿姨不会甘心把颖颖让给你。”
    沈怡已给白芸发过短信,不求她看到或回复,只想走个程序。
    “我估计他爸犯事,他妈妈也脱不了干系,两口子自身难保,腾不出手跟我抢女儿。颖颖先跟我住,我明天联系张姐,看她愿不愿意回来帮我。”
    她离婚后张姐在闫家继续干了一阵子,受不了李美琪刁难愤然辞职,那会儿还打电话向她诉苦,说今后若雇保姆,她一准来。
    “你不把颖颖送去爸妈家吗?打算自己带?”
    “我以前跟颖颖相处时间少,才让孩子疏远我,现在总算把她接回来了,不能再犯相同错误。可我上班那么忙,要兼顾工作就必须请保姆。”
    沈怡吸取教训,立志做个贴心的母亲。她即将再婚,请保姆是笔不小的家用,得跟另一半商量。
    “你是什么看法?同意我这么做吗?谈恋爱算经济帐很煞风景,可婚姻离不开柴米油盐,财政问题还是该事先说清楚……婚后我们的收入都算夫妻共同财产了,要是你觉得请保姆太浪费,这笔钱就由我单独出。”
    邱逸中途便发笑,难得嗔怪:“我们又不是为了搭伙过日子才结婚的,干嘛这么计较。我现在就把全部积蓄和工资卡都交给你,往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归你管,我无条件服从一切安排。”
    沈怡不安:“这样你真不觉得亏吗?”
    他首次质疑起她的逻辑:“你数学那么好,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你收入比我高得多,合并财产,吃亏的人是你啊。”
    “这只是暂时的,你是建筑师,又还年轻,上升空间比我大多了。”
    “你呀,又妄自菲薄,就算将来我发展得比你好,娶到你这样的贤内助照样血赚。而且,我根本没用利益得失来衡量我们的关系,心里构想的都是我和你共度一生的美好景象。你对我付出真心,我也会献出所有,我们一起尽情享受彼此,别有那么多顾虑,好吗?”
    每当焦虑作祟,他的真诚体贴就是强效的镇定剂,沈怡神情回暖,更用力地紧握他。
    “可能是我还没改掉上次婚姻留下的习惯吧,真不想再为钱的事吵架了。”
    提起荒废的那些年,邱逸比她还心疼,搂住她的肩膀,用怀抱替她疗伤。
    “你上次婚姻太失败了,都不知道正常夫妻是什么样的,我爸妈的婚姻也不算成功,我从他们身上总结了很多教训,相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今后你和颖颖就是我的女王和公主,我是守护你们的骑士,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沈怡环住他的腰,一进入这个姿势她就变成树懒,动也不想动。
    静静抱了一会儿,邱逸依依不舍告辞,她嘴上答应了,双手却探进他的衣摆,做起挽留+挑逗的动作。
    他的呼吸顿时乱了,跟她过惯没羞没臊的日子,早不知定力为何物。
    “颖颖在这儿呢……”
    她比他更奔放,起码的矜持都不想要,含着他的嘴唇提议:“我们去浴室吧。”
    他被她微微咬疼了,抱住取笑:“你想一口气把我吃干抹尽?往后日子还长,细水长流不好吗?”
    假正经,真调情,早被她看透了,再轻轻咬他一口。
    “我既想天长地久,也想及时行乐,你愿不愿意配合?”
    “荣幸之至。”
    牢狱之灾袭来,闫家乱了套,没多久白芸果然跟着丈夫锒铛入狱,名下财产都被记入非法所得,北京的房产也没漏网。
    李美琪和闫嘉盛离婚,走时卷走他仅剩的一点存款,只扔下咿呀学语的幼子。
    闫嘉盛活在父母羽翼下,一朝温室坍塌,经不起暴雨摧折,离婚时抑郁症复发,被原单位解聘。他在北京失去立足之地,回成都投奔亲戚,亲戚顶多接纳他和小儿子,再多加一个闫殊颖就吃不消了。
    沈怡找律师跟闫嘉盛谈判,索要女儿的抚养权。
    这期间闫家的亲戚起坏心,怂恿闫嘉盛借抚养闫殊颖为由找她要赡养费,以此交换孩子的探视权。还好闫嘉盛历经变故良心发现,痛快地将女儿交给前妻,指望给自己和父母子女积积德。
    反倒是沈怡得知内情后动了恻隐,每个月主动为他提供2000元生活补助,别人问起则回答:“他好歹是颖颖的亲爹,我怕他过得太落魄,颖颖以后知道了心里会难受。”
    这事邱逸也知道,想替她出那2000块,沈怡好笑:“你想出这笔钱,是为了我,还是对闫嘉盛旧情难忘呀?”
    “都有吧。”
    邱逸老实人说不来机灵话,他和闫嘉盛真心实意交往二十余年,纵使反目也不能把那么深厚的感情一笔勾销,希望尽点绵薄之力,助他度过人生低谷。来日不求他凤凰涅槃,能踏踏实实做人,自己也可安心了。
    元旦,他和沈怡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于春节前夕举行了婚礼,订好的蜜月旅行由于一个紧急项目搁浅,二人都心甘情愿,因为这项目太有趣了。
    甲方想仿造迪拜无限塔造一座大楼,拿不出那样巨大的投资,便要求设计方用“化繁就简”的手段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
    “山寨”是国内设计师迈不过的坎,但这个山寨货极具挑战性。邱逸受华灿委托领衔设计,沈怡也很好奇这个高防版会以何种面貌呈现。夫妻俩一道琢磨,洞房花烛夜也在探讨方案。
    经过相互启迪,邱逸想出一个好点子。
    “无限塔每层的上下立柱都是错位的,这点技术难度太大,建设成本也主要贵在这里。我们可以只转动楼板,让立柱贯穿整栋楼,这样难度和成本都会降低,从底层到顶层整个立面也会旋转90°,形成dan螺旋体的形态,效果跟无限塔大致接近,能达到甲方要求。。”
    沈怡看过他画的草图,赞同这一思路。
    邱逸又有点担心:“如果这么设计,做结构时每个楼层的数据都必须单独计算,工作量会不会太大?”
    沈怡以革命同志的姿态搭住他的肩膀,借玩笑与他共勉:“过去我们的科学家打着算盘都能造出原、子、弹,现在我们有那么先进的软件,还怕解决不了一栋小小的楼房?你放心大胆去设计吧,多难的结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邱逸觉得这是最动听的情话,欢喜地狠嘬她的嘴。
    “有个超级结构师做老婆真好啊,提构思都不用担惊受怕,换成其他人可能会打死我。”
    夫妻档开张顺利,奋战三个月方案通过甲方认可,然而伴随设计费到账的还有个坏消息。
    原来那甲方的大老板个人开设了一家设计公司,方便他公器私用,截流项目。公司旗下没人才,做不了大项目,这次找到筑美是想借他们的精兵强将当枪手。方案上交就买断所有,团队拿不到设计署名,以后也不能对外宣称他们是该项目的设计师。
    听华灿委婉说明,邱逸像坐在雷阵雨里,愣了半晌方气恼责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刚跟林项吵了一架。”
    华灿看上去比他还憋屈,捶桌大骂市场部脑子进水,签了那种出卖自己人的不平等协议。
    “他说甲方承诺会用两个大项目做交换,现在行情不景气,公司今年的业绩就靠他了,无奈之下才让你们做出牺牲。合约我看过了,条款就是那样的规定的,打官司也扳不回来。”
    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邱逸,最后综合表达出的含义却是劝他委曲求全。
    邱逸不在乎名利,但作品犹如亲生孩子,被人讹骗拐带能不气痛?当着华灿没发作,回家向沈怡发牢骚。
    沈怡不如他有涵养,放下没削完的土豆要找林项理论。
    邱逸感觉这样像在拿她当枪使,忙拦住劝抚。
    沈怡静心一想,此刻木已成舟,单单用强还真讨不着好,坐下缜密思虑,发现今后职场上又多了个要防范的陷阱。
    “这事有一就有二,我们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地位始终被动,将来保不准还会被算计。还得照原先商量的,尽快出去独立才行,那样至少能躲过这种恶心事。”
    邱逸已完全冷静,宽和开导:“国内的建筑环境决定了甲方称霸,相关的知识产权体系还不健全,到处抄袭成风,我们这次不也参考了迪拜无限塔吗,等大楼盖起来肯定有人说我们山寨。”
    “我们那是借鉴,创作本就允许合理模仿,找任何一家鉴定机构都不会认为我们在抄袭。可那个甲方用霸王合约抢夺我们的著作权,行径比抄袭更恶劣!”
    以前在学校里学《马哲》,内容背的滚瓜烂熟,道理只得一知半解。等亲身体验过激烈的阶级斗争,才越来越直观了解到资本家的可怕。他们能把所有人变成奴隶,压榨血汗,窃取成果,每一次强取豪夺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有恃无恐。
    沈怡申请入党时还没那么赤诚,如今常在心里高呼“共、产、党万岁”,祈祷国家千万别被走资派掌权。
    邱逸说:“他们肯定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最近人大有提案建议修改《著作权法》,我们应该联合周围的设计师去留言,把建筑作品也列入《著作权法》。”
    面对资本的强势入侵,弱势群体必须团结起来寻求法律保护,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几天后,他的高中同学召集在京同窗举办了一次小型同学会。会上他见到了当年的好友阿标。阿标中学毕业就随父母移民法国,后在大名鼎鼎的奢侈品牌c记供职,如今已当上亚洲区总裁助理。
    邱逸设计过c记的上海旗舰店,正好拿这个当叙旧的谈资,巧的是阿标知道那项目,想看看他的作品。
    “就是这个,有没有印象?”
    “有有有,真没想到你就是筑美的设计师,几年不见水平都这么高了。”
    邱逸当他在客套,讪笑:“水平高就不会落选了,你晓不晓得你们老板为啥否定这个方案?”
    他对此仍难介怀,想听听甲方的评语,好积累经验值。
    不料阿标语出惊人:“当时我们已经跟一家设计公司签了协议,是你们的人硬要送我们一套方案,说这样给总部交申请会更好看。”
    邱逸愕然:“你们一开始就没要求我们做设计?”
    “是啊,你们那个负责人是不是姓华?”
    “嗯。”
    “他妈妈是我们老板的好朋友,经常带他参加我们的活动。他具体咋跟我们老板说的我也不晓得,但这个项目真的是c记定向委托给一家日本设计公司的,从没说过要给其他公司做。”
    谈话使邱逸落入迷宫,这迷宫并不复杂,而出口连接着穷山恶水。
    华灿为什么骗我做c记的项目?真的只是拿那个方案讨好c记?
    提起那方案的下落,他顺势联想起游铁然,走出迷宫,豁然开朗便与毛骨悚然结伴而来。
    莫非,老游抄袭我的方案,也是华灿一手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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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邱逸心存猜疑,好像住在闹鬼的房子里,昼夜不宁。他处事公正,不会预设立场,仍怀着侥幸,但愿是他多心误会了好友。
    枕边虽有推心置腹的良伴,奈何沈怡对华灿有成见,若知晓华灿在c记旗舰店方案上撒了谎,定会咬定游铁然抄袭也是他设下的连环计。
    邱逸因此不敢同她商量,还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当着她想这件事,免得神色上露马脚。
    要查清原委,最简便的方法是向游铁然打听,直接问老游肯定不行,他思索数日,找到一个中间人。
    “马姐,听说您和游董以前的助理艾琳琳很熟?”
    平时关系一般的人突然请客,必定有所图谋。马姐看着和沈怡的交情,乐意帮邱逸,问他找艾琳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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