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真的分不清现实的梦境里。我记得曾经在某一本书里看到过一个故事,大概是说一个什么国王的故事。他爱上了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又因为内疚和悔恨,而选择了自我放逐。这个故事在我脑海里原本只模糊得像一场梦境,但随着时光的推移,我发现它竟越来越不像梦了,反而像是静男静贤从学校老师那里听来后向我转述的故事。可是当静男静贤会讲故事的时候,丁惜已经出生了,静男静贤大抵也不会向我转述这样的故事了,于是它便又模糊得像一场梦了。

    还有一次,大概是某一次《化蝶》的下戏之后,灯光并不通透的后台和往常很多次一样,后台只剩下我和毓敏秀了。我问她梁山伯到底爱的是英台还是九妹。那种昏黄的灯光,营造出一种很梦幻的感觉。毓敏秀回答我山伯爱的应该是英台,当时他连九妹是谁都还不知道,又如何言爱呢。我听着觉得自己内心一片小鹿乱撞,又问她如果英台不是女扮男装,山伯又该如何自处呢?她沉默了很久,一面卸下头饰脱下衣服,久久才回答我说,爱了就是爱了,又何分男女,自古断袖分桃也是有的。这大概不像毓敏秀能说出来的话,于是我便认为这是我的一场黄粱美梦罢了。果然,日后我再言语试探的时候,毓敏秀便再也什么都不说了。梦始终是梦,想把梦变成现实的人,大概就叫做梦想家吧。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时间来重新整理归档往事呢?命运的脚步总是杂沓纷繁,匆匆而至。我想着时间越久,我能记住的事情就会越少,最后我可能会忘记我曾经用尽一生的运气和勇气来爱这个叫做毓敏秀的女人。在时光面前,很多东西都会黯然失色,比如我们的记忆。我唯有再次诉求于我的记事本了。生下丁惜之后,它几度变成了空白,偶有的只言片语变成了凌乱的涂鸦。一九八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沾满泪渍的页面上只留下了慈悲二字,是我最后的记录。整整三年的时间,我反复思量爱这个字。整整三年,我怀着微薄的希冀恪守着这个字。我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个三年,才能向她证明我爱她这个事实。我不是等不起,我只是怕这段等待的时间充满了遗憾,而我又始终不够大度。三年时间做一个抉择,大概也是够了。

    ☆、第 60 章

    一九九三年七月,我平静地向丁建业提出了离婚申请,正好是我们婚姻的七年之痒。那时候,离婚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家常便饭,我也没有想好作为一个失婚女人,我的路该走向何方,但我终究是累了。因为知道这件事必然不会只是我和丁建业两人的私事,所以我在饭桌上将事情说了出来,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吃大锅饭了。毓敏秀平静地抬起头看了我两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了。也许聪慧如她,早已料到了事情早晚会发生。丁建业也冷静地吃着饭。只有王玉桂震惊地放下了碗筷。

    “阿凤,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她说。

    “我没有说傻话。”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像她解释这其中诸多种种。

    “你不说傻话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王玉桂气急败坏了。

    “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虑过的。惜惜已经长大了,再过一两年,她就可以完全自己穿衣吃饭照顾好自己了。我很放心。”

    “放心什么?她还那么小,你放心什么?”她咄咄地逼问,眼睛在我和丁建业之间来回看着,“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有什么问题不能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夫妻一遇到一点小问题就说离婚的。”

    “阿母,你别理她。她脑子烧掉了。”丁建业不耐烦地打断王玉桂的话。

    “建业!”王玉桂责备地低吼。

    “她脑子不烧掉了她能说这样的话吗?”丁建业更大声地吼回去,啪地一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满含怒气地瞪着我,“这样的话是应该放在饭桌上说的吗?离婚?你跟我商量过吗?”

    丁惜在我怀里哇地一下哭了起来,被丁建业愤怒地抱了过去。他在气我打扰了他的兴致,气我让王玉桂操心,气我不尊重他的主权,但他从来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不是我所愿,这样的结果他或许该负有同等责任。

    “都别说了。”毓敏秀沉声打断了我们的话,“有话吃完饭以后再说。”

    她平静地放下碗筷,又平静地拿起来。没有看我们任何一人。王玉桂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毓敏秀又重新放下了饭碗。

    沉默。片刻的沉默罢了。但这片刻的沉默深深地伤害了丁建业的感情。他烦躁地将面前的碗筷往前推了推,讥讽道:“现在怎么不说了?”

    还是沉默。

    “是不是她叫你不要离婚,你也会不离婚?”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漏了一拍。毓敏秀望向我的眼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不安,那意思仿似我已经对丁建业招供了一切。而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这一场无果的爱恋里,最愚笨的是我和她。我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我以为即使是舞台上的天长地久也算地老天荒,却原来只是一场愚弄自己的小丑戏。而与我同样耽溺其中的主角——我望着无辜的她,笑了笑,或许知晓,或许情愿不知晓,此刻彷徨无措。我心里突然涌满了幸福感。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到了承认。就算死灰覆灭,也证明我曾经真的爱过。

    “建业你……”她的声音欲言又止。

    “我怎么会知道是吗?”话里掩藏不住的敌意,我甚至还记得很久以前他总是喜欢温柔地叫她二嫂,很尊重她的意见,不介意这个家和戏班都交到她手里。他尊重她,像母亲,像长姐,也像老师。但现在,充满了鄙夷。看向我们的眼睛,深邃、冷漠、隐忍,就像看着一对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偷偷摸摸行那苟且之事的男女。在他有可能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我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或许我一辈子没这么坚定过,没这么大声讲过话,以至于她怔愣地望着我,忘了反应。

    “我不会!我还是要求离婚。”我说。

    丁建业皱着眉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自私最无耻的女人。丁惜才三岁,还要过两个月,她才四岁。你是她的母亲,你……你就……”他变得烦躁,急速地舔着他的嘴唇,“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她还是你的……”

    “我知道。”我再次打断了他。他以为我离婚完全是因为毓敏秀。

    他烦躁地站起来,抱着丁惜来回地转换左右手,“变态!真是变态!你真是不可救药!不可救药!你真是肮脏!”他又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离吧离吧,最好都给我滚得远远的。”说完大步离开了。由始至终,毓敏秀始终低着头,没有看我,没有劝我,没有挽留我,没有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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