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建虏营寨内,大帐内灯火通明,皇太极正与众将商议明日的进攻。
    莽古尔泰、多尔衮、萨哈廉各率本部人马,对南关防线展开进攻。但还有一个突破点,那就是蹈海绕袭。
    “近海结冰有数里,且无壕沟, 只有类似于鹿砦拒马的木桩阻隔,应该是薄弱之处。”皇太极说道:“本汗王将派正黄旗出动绕袭,争取在此突破。”
    扫视着众将,皇太极继续说道:“分路进攻,可使敌人兵力难以集中,也能看出哪路人马进攻得力。”
    攻打城池也是多面展开, 使守军兵力分薄,但也有重点进攻的区域。观察了南关防线后,众将也看不出哪里强,哪里弱,差不多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各路人马进攻哪里,也没什么可挑的。攻击的进展,相比较之下,也一目了然。
    当然,皇太极的意思谁都懂,就是想看谁卖力,谁敷衍。这样处罚起来,也是师出有名,难以狡辩。
    两黄旗也没闲着,蹈冰绕袭也未必就顺利。谁要抢这个差使,万一没有进展,就更不好辩白了。
    莽古尔泰不吭声,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意思, 这有些出乎皇太极的预料。
    多尔衮兄弟和萨哈廉倒是正常反应, 躬身领命, 没有二话。
    “既无异议,便下去休息,明日猛攻南关。”皇太极露出笑容,摆手道:“此战获胜,本汗王会论功行赏,人口粮草不会少的。”
    众人起身,施礼之后,纷纷离去。
    大帐内很快安静下来,皇太极却没有马上休息,思考着明日的大战。
    不知为什么,他对攻打南关的信心比率军启程时,要降低了很多。
    或许是敌人布置的防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看不出厉害之处,更加让人心中猜疑。
    会不会失败?皇太极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
    怎么可能,对手是东江镇。粮饷不足,苦苦支撑,只敢搞些偷袭骚扰的小行动而已。
    缓缓站起身, 皇太极把胡思乱想都抛开,只想着明天的大战, 以及攻破南关防线的大胜。
    杀入金州后,或许还会遇到抵抗。但心理已经崩溃的敌人,怎能挡住士气如虹的大金铁骑?
    摧毁东江镇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陆上基地,东江镇便再也无法对大金构成威胁,可以专心对付辽西。
    朝鲜、察哈尔部、东江镇,封锁和围困大金的敌人行将全部瓦解,只剩下明国。
    这是自己的战略构想,已经成功了大半,眼前的金州,将是最后一个目标。只要获胜,以后就可专心对付明国。
    皇太极走出大帐,清冷的寒气使他裹紧了皮裘。凄冷的夜空,几颗寂寥的星星在眨眼。
    大金正处在危急的关头,这在表面是很难看出的。
    但皇太极知道得很清楚,大金正在被财政和物资所拖累,连肚子都快吃不饱了,国内纷乱是难以避免的。
    攻破金州,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应该还能多支撑一年半载。但以后呢,今年的农耕如果依然收成惨淡,还是只能向大明下手。
    可惜,外人看不出大金的困难是好事,可那些旗主贝勒也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等到自己提出抄掠大明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
    如果自己是皇帝,可一言而决,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改革政治架构,任用文人,编审壮丁……把皇太极的理想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
    显然,这对于后金贵族的特权是限制和削弱,势必遭到反对和抵制。
    何况,皇太极的改革与努尔哈赤时是大变样儿的,可归为擅改祖制。
    如果没有足够的威信和实力,后金贵族的反对,也是有理可循,皇太极更不可能公开说父汗的错误。
    一颗流星在空中划过,皇太极目光微凝,望着苍茫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流星!
    郭大靖赶忙双手合什,嘴里嘟囔了几句,引得毛文龙转头看过来。
    “许个愿。”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明天多打死些建虏,用人头多换些钱。”
    毛文龙笑了笑,转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向着军营走去。
    郭大靖陪着毛文龙巡视完阵地,这是战时,这样的举动很能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明天说不定能炸死几个奴酋。”毛文龙缓缓说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军的火炮能打到三里地。”
    郭大靖说道:“他们想不到的,就算是红夷大炮,在城上居高临下,也不过打两里多地,且是势竭力衰。”
    重型的数千斤或上万斤的红夷大炮,肯定有更远的射程。但宁远和金州的,都属于轻型,打两里地已是极限。
    建虏没有望远镜,指挥作战就不能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战斗的具体情况啊!
    而且,南关防线附近并没有什么制高点,想登高望远也做不到。
    所以,郭大靖估计皇太极和其他后金高层,很可能会抵近指挥。所谓的抵近,差不多就是两里地左右,正处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如果确定能够炮袭,郭大靖将调集上百门迫击炮,给建虏高层来个斩首战术。不说能打死谁,打死几个,只是一轮炮轰,就足以打乱建虏的阵脚。
    即便是皇太极,郭大靖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个读过书的建虏而已。只不过是明朝的蠢货太多,才让皇太极成名。
    毛文龙却不这样看,他是真希望能打死几个有名的奴酋。如果是皇太极,那就太好了。
    “本帅既希望能多杀伤建虏,又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笃定回答,欣慰地笑了,说道:“很有些矛盾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也不矛盾,建虏承受不住伤亡,自然会铩羽而退。当然,如果是奴酋被打死,对建虏的心理打击,也是一样沉重。”
    岳讬和硕讬!在援朝作战时,东江镇已经打死了两个贝勒,创造了击毙奴酋最高级别的纪录,天启帝也给了很好的奖赏。
    但新皇继位——毛文龙摇了摇头,甩开这令人心中愤懑抑郁的念头。
    “皇太极亲征,乃是自取其辱。”毛文龙轻篾地冷笑,“此战遭到挫败,他的称帝之路会更加不顺,对东江镇也是极有利的。”
    一个英明的领导,一个昏庸的皇帝,在封建社会,对于整个国家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后金不能封建化,皇太极不能称帝,后金的发展就会受到局限。反过来,大明因为崇祯在位,却是越变越糟。
    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询问道:“遭到挫败后,皇太极会不会恼羞成怒,调兵长期作战?哦,建虏的粮草物资恐怕是供应不上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从辽沈运粮,损耗很大。建虏的物资本就不充裕,是耗不起的。皇太极呢,算是个明智的建虏,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从心理上讲,郭大靖是希望在南关防线拖住建虏的。兵力损失,物资消耗,一个月就能令后金的财政状况恶化。
    至于皇太极亲征是不是自取其辱,在敌我双方来看,自然是不同的判断。
    打仗嘛,胜败难料,谁都无法预测到最终的结果。
    皇太极还想着获得大胜,一劳永逸地解决东江镇,劫掠到人口和物资,提高自己的威信呢!
    但此次进攻金州,建虏确实托大了,轻敌了,这是东江军这边的判断。
    毛文龙和郭大靖只是闲聊,舒缓情绪。在之前的计划制定中,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哪能到现在才作布置。
    “明天便是大战,可能也是最后一战。”毛文龙走到住处,笑着对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休息吧,攒足精神!”
    一场猛烈的进攻,建虏可能就会因为伤亡过大,或是守军的火力太强,而失去再攻的信心,就象旅顺堡保卫战那样。
    “大帅也早些休息。”郭大靖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尽管不担心精心布置的防线被突破,但建虏压在那里总令人心里不舒服。郭大靖倒希望早点结束战斗,好安心继续发展。
    金州的百姓也在担惊受怕,尽管没有混乱,但获得胜利后的安心,却是不能替代的。
    郭大靖仰头望着夜空,星星在冲他眨眼。此时此刻,远方也有亲人难眠,在惦记着自己吧?
    为了她(他)们,也为了一同生活在金州的东江军民,郭大靖必须要打胜,也一定能打胜。
    明天,将是痛击建虏,让他们血债血偿,并使部队在血火中再次得到焠炼,向着铁军迈出大步的时候。
    …………………
    冬季的太阳,有光但却不热,象是蒙着一层雾或纱,在空中散发着有些朦胧的光。
    呜呜咽咽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木轮滚动的声音,马蹄的铿锵杂沓,汇成了进攻的前奏。
    黑压压的建虏出现在了视野里,前是楯车,后是步兵和骑兵,在两里外停下了脚步。
    经过了宁远、宁锦作战,建虏已经基本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射程,两里应该是他们认定的安全距离。
    如果没有红夷大炮,建虏会更加接近。毕竟,他们不怕敌人冲出阵地,在野地展开战斗。
    在十余里的防线上,建虏分三路展开进攻,突破点之间,相距在一里多地。
    这样的话,坐镇中军的皇太极,能够观察到三路攻击的进展情况,方便他及时调配兵力。
    每路的进攻面在一百米左右,并不算宽,这是方便集中兵力,突破一点。
    阵地上,守军也进入战位,各种武器也作好准备,等着迎战建虏的进攻。
    号角声一变,有凄厉之感,随着一声号炮,三路建虏大声呼喝着,同时发起了进攻。
    楯车的木轮碾压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其后是推车的蒙古兵,楯车上还装了石块木段和刨出的冻土,用来填塞壕沟。
    除了填壕,建虏还携带了钩梯、云梯等器械,希望能借此越过壕沟。
    守军阵地上枪不响、炮不轰,看着建虏在步步接近,离壕沟越来越近。
    就在离壕沟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轰然的爆炸敲响了守军反击的战鼓。
    连环雷前碰后炸,五六个大地雷绵延二十多米,在蒙古兵中炸开,将铺在上面的碎石雨点般地四下迸射。
    几辆楯车在爆炸中被破毁,瘫了下去,不能再推动自如。蒙古兵经此一炸,在惨叫惊呼中也死伤不少。
    进攻的势头为之一遏,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几辆楯车补充上来,护住了其后的蒙古兵。
    楯车继续向前推动,直抵壕沟边缘,蒙古兵从车上扛起石块、木头和沙包,在车与车的缝隙间现身,把石块等物扔进了壕沟。
    黑压压的炸弹凌空飞起,砸向壕沟外的敌人,守军的抛石机开始发动。配重和射程都是标定好的,从壕沟再向外延伸三五十米,都是抛石机的打击范围。
    轰,轰,轰!阵地上的佛朗机炮,发射出铅球般大小的实心炮弹,摧毁并破损着楯车。
    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炮台上响起,红夷大炮终于发出了怒吼。
    沉重的炮弹威力惊人,一炮便将楯车打烂。木屑横飞中,又给几个蒙古兵带来了伤害。
    楯车后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向着守军的阵地射出一篷篷箭雨,想要压制住守军的反击。
    随着楯车接连被毁,不少蒙古兵失去了掩护,露出了身形。
    轰!佛朗机炮轰鸣着打出霰…弹,将上百的弹丸喷射而出,在蒙古兵中掀起一阵血雨迸溅。
    时机掌握得很好,配合也默契,这源于长时间的演练。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武器,不仅军官了然如胸,士兵们也相当熟练。
    楯车又补充上来,被摧毁的,以及载运的杂物,都被推进壕沟,不断填充着。
    守军阵地后,迫击炮在移动,弹药在运输。敌人进攻的范围基本可以确定,别处用不到的迫击炮,正向这里集中。
    几座炮台上小旗挥舞,指挥着炮兵布置火炮,调整炮口,将覆盖建虏进攻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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