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怎未将家眷接来?”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金州卫城乃军事重地,闲杂人等长住不妥。”
    嗯,估计是沈氏在大连玩得挺嗨,不愿意到这里来。也没个熟人,很寂寞吧!
    果然, 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她和阿秀、藤野英,还有林家、郑家的丫头,都很相得。在皮岛也是寂寞怕了,本帅也由得她。”
    一个,两个……六个女人,说不定还有别的军官眷属,确实挺热闹的。
    太太团?郭大靖想起这个名字, 有些想笑。
    战争还在继续,但一些人的生活已经比和平的时候更好。这很正常,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的,老百姓能吃饱饭,才不会在意当官儿的吃香喝辣。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崇祯却是不懂。
    你省吃俭用,减膳停乐,可老百姓吃不饱,照样造你的反。老百姓要是丰衣足食,你就是奢糜享受,也一样是好皇帝。
    郭大靖也想家,想自己的女人,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跟毛文龙交接好。最主要的便是春耕之后的军事行动, 针对镇江建虏的攻击歼灭。
    “出动步骑炮共是两万四千兵力,这是考虑到镇江和凤城的建奴兵力,我军既要攻城, 又要打援。”
    郭大靖这段时间又完善了作战计划,在地图上给毛文龙指点介绍着, “特战营休假半月, 重新集结后先赴皮岛,再乘船溯鸭绿江而上,在宽甸地区建立根据。”
    宽甸地区在镇江以北,山林密布,盛产参貂,也适合游击作战,还能够牵制镇江建奴,利于主力登陆作战。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宽甸亦是我军经常活动的地区,对于地形地势都比较熟悉。特战营再加上少量的向导,应该能够稳住脚跟。”
    “末将要随特战营前往宽甸,帮助他们立足。”郭大靖说道:“同时,末将还要去朝鲜,与林庆业会面商谈。”
    如果只是特战营出动,毛文龙未必会同意郭大靖同住。但朝鲜那边的关系,还是郭大靖最熟,最好说话。
    “林庆业有何事要谈?”毛文龙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是朝鲜内部的朝局有变?”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书信中语焉不详, 末将也不确切知道。但在南关大捷后发出邀请,末将以为是东江镇的实力不断增长, 有可能影响到朝鲜高层的态度。”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仁祖反正,虽然平息了几次叛乱,但朝鲜内部依然有心怀不满者。与建虏结兄弟之盟,更增加了不少反对的势力。”
    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毛文龙也不能确定什么,只好提醒道:“你与林庆业会面商谈,要保密,也要谨慎小心。朝鲜,咱们暂时还没有实力,掺和到他们的内部争斗之中。”
    郭大靖拱手恭听,说道:“末将省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扶持朝鲜内部的亲明势力,绝不参与他们的内部争斗。”
    “善。”毛文龙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其实不用本帅提醒,凭你的聪明才智,也知道轻重。”
    郭大靖笑道:“没有大帅教诲,末将年轻气盛,有时候真的把握不住分寸。”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年轻好啊,气盛嘛,还是要压着些。本帅以前——”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起了朝堂上文官的交相攻讦,不知道他后不后悔与文官骂仗,跟皇帝顶牛。
    “毛帅。”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攻打镇江的部队,末将想从各协以营为单位调动,作为将来勤王行动的预演。”
    毛文龙想了一下,点头同意,“本帅明白你的意思,拉出去先锻炼一下,能不能打,你也能看得清楚。”
    勤王行动预计出动不到三万的人马,郭大靖的本部人马,再加上骑兵、炮兵,还要从其他三协抽调兵力。
    郭大靖要事先确定参战部队的战力,才好临机布署,用得放心。
    镇江之战可以看成是一场实战演练,有利于他进行观察,挑选更合他心意的友军部队。
    不仅要能打,还要关系不错,能够完全服从他的号令。京畿作战,艰难和危险程度可不比在金州的倚坚防御,尽管作战方式差不多。
    两人正在商议着军务,有信使从旅顺赶来,送上了方正化的急信,还有袁崇焕的手书。
    “十船粮食,还有金银牛羊美酒,袁督师怎地如此慷慨?”毛文龙看完方正化的书信,笑着递给郭大靖,“方公公生怕你把人头给卖了,这办事效率是真快。”
    郭大靖接过书信,简单看了一遍,微露笑容,却心中警惕。
    没错,历史上和这差不多。袁崇焕先是扣发粮饷,再是海禁,等到东江镇很难再坚持,才抬手放过。
    之后更是请毛文龙至宁远议饷,好言好语,相谈甚欢,让毛文龙放松了警惕,以为冰释前嫌,能够协力对抗建虏。
    到了双岛阅兵,袁崇焕更是和毛文龙把酒言欢,谈人生,谈理想,聊了三天。
    可在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嘘寒问暖的表象下,却是袁崇焕布下的阴险谋杀之局。
    郭大靖放下书信,没有说话,等着毛文龙看完袁崇焕的手书。
    毛文龙轻轻放下手书,想了一下,说道:“袁督师祝贺我军获得南关大捷,东江镇的粮饷乃是朝廷所定,他也无法擅专,请本帅谅解。”
    郭大靖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大帅,不管是朝廷,还是蓟辽督师,我东江镇已经基本能够自力更生,对他们的依赖大大降低。”
    “袁崇焕甫上任便罢登莱巡抚,改饷道,禁海封锁,对东江镇,对大帅的恶意已昭然若揭。现在前倨后恭,必有阴谋,大帅不可放松警惕。”
    毛文龙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太在意。
    东江镇僻处海外,他又是一方镇将,有尚方宝剑在手,没有圣旨,袁崇焕能把他怎么样?
    而朝廷虽然对他不满,但想杀他,却还不至于。东江镇的实力不断增强,也给了毛文龙更大的信心。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的表情,又苦口婆心地劝谏道:“大帅坐镇金州,不要轻离。袁崇焕若召您议饷,只管让方正化去。他是监军太监,更加合适。”
    历史已经改变,郭大靖也不敢保证袁崇焕会不会发神经,把毛文龙骗到宁远给一刀砍了。
    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劝谏略有些疑惑,看着他说道:“大靖,你数次跟我说起要提防袁崇焕,难道他还敢杀我不成?”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小心无大错。为了东江镇军民,还请您多注意安全,不可轻易涉险。另外,东江镇的行动,也不要让袁崇焕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军实力还不强大,经不起失败。”
    毛文龙点了点头,认可了郭大靖的好意,却有些遗憾地说道:“朝廷终是没有批准你晋升副将,很是可惜。”
    郭大靖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无副将之阶,却有副将之权,末将要再谢大帅的栽培和提拔。”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以你的能力,前途远大,区区一个副将,确是无须放在眼里。来日方长,东江镇将来也是你的。”
    郭大靖赶忙躬身谢道:“末将谢大帅抬举提拔,必然会尽心竭力,助东江镇发展壮大,成为天下第一军。”
    “天下第一军?!”毛文龙眼睛亮了一下,以前没想过此事,现在细思,也不算是夸口吹牛,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建虏可堪敌手,放眼大明,哪个军镇还能与某东江军抗衡?”
    如果单论武器装备,东江军就是放在世界上,也是第一无疑。
    只燧发火枪加刺刀,便领先了数十近百年。现在欠缺的,只是野外战阵的训练和实战,以及火枪兵用刺刀抗衡骑兵的信心和意志。
    毛大帅有些飘啊!
    郭大靖猜测毛文龙会不会自信心爆棚,真的往东北王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也是要在平辽灭虏之后,需要几年的时间。
    如果象袁崇焕那样,得到崇祯的全力支持,郭大靖倒是有“五年平辽”的信心。全靠自力更生的话,从现在开始算,不出意外,他也敢吹五年。
    尽管时间可能会更短一些,但郭大靖宁肯把时间拉长,做最充足的准备,尽最大的力量削弱建虏。
    “若有十万精兵,灭建奴平辽东,当不在话下。”毛文龙捋着胡须,还在幻想和憧憬。
    郭大靖出言赞同,这也是他希望达到的目标。不仅要平辽灭虏,还要纵横天下,打出一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这就不是一个小目标了,能活到六十的话,三十多年的时间,完成应该没什么问题。
    “人口是关键啊!”毛文龙看向郭大靖,惋惜地说道:“如果早上几年,有足够的粮食,哪怕只是饿不死,也不会分流那么多的辽民到内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开始增加人口也不晚,建虏统治区内的剃头辽人,山东、直隶的逃难辽民,以后还会有大量的流民。”
    “只不过,土地要跟得上。”郭大靖补充道:“有多少土地,能承载多少人口,也要有个衡量。”
    毛文龙深以为然,朝廷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失望。只能靠自己的话,发展壮大的时间肯定要拉长,考虑的事情也要多,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人又商谈了片刻,郭大靖才起身告退,准备收拾收拾返家休假。
    不管袁崇焕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十船粮食还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朝廷那边的赏功银,有四十多万两,等于是解决了今年的军饷。当然,发给将士的还是军票,银子要用来外购各种物资的。
    还有辽东的参貂鹿茸等特产,也能赚个十几二十来万。这样一算,郭大靖觉得不用自己贴补多少,就差不多够用了。
    钱财对于郭大靖来说,就是堆成金山银山,也买不到他的安全感。建虏不灭,他就难以安心。在这华夏的广阔土地上,也没有他的安身之所。
    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觉得责任重大。不象那些老百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田地,憧憬着丰收,便会开心喜悦。
    带着几个亲兵,郭大靖踏上了返家的归程。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郭大靖不由露出笑颜,纵马疾驰,归心似箭。
    ………………
    黑黝黝的土地翻起了波浪,战友牵着耕牛在前面走着,杨大满扶着犁,走得稳,耕得直。
    成片的田地,一眼望不到边,已经划为军屯。产出既是东江军将士们口粮,又能搞些副业,比如养羊养猪养鸡鸭,改善军营的伙食。
    等到自己退役后,也会有一大片这般肥沃的田地,打的粮食一家人吃都吃不完,
    停下脚步,直起腰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杨大满和战友闲聊着,心里却在憧憬,却在想着依旧在建虏统治区受苦的亲人。
    “这军屯的田地,以后都是咱们的。”战友喝着水壶里的水,喜色溢于颜表,“俺家那五口人搬到了北金州,贷款买了头牛,今年要耕一百亩。”
    贷款!杨大满对这个新名词、新政策很是熟悉,不管是牛羊马区,还是其它用具,都可以先从官府借钱买。没有利息,三五年内还清即可。
    “一头牛,五口人,种一百亩没问题。”杨大满甚是羡慕,按军属的待遇,交完租子,等于是白种了五十亩。
    战友呵呵笑着,说道:“北金州初定,有些人还怕建奴再打来,不敢放心搬来呢!”
    杨大满用力摇头,说道:“再打来也是送死,几百门大炮就轰得他们屁滚尿流。”
    “咱们和建奴打过,自然是知道。”战友撇着嘴,也露出轻篾的样子,说道:“可老百姓哪能知道得清楚?”
    杨大满深以为然,要不是经历了南关激战,他也不会有这么强的信心。
    “那胆大的可得了好处,百八十亩都能捞着。”杨大满估算着说道:“今年要是丰收,足够两年吃喝。”
    战友摇了摇头,说道:“光是胆大还不行,官府是有条件的,不是谁都能在北金州领地耕种。军属嘛,自然是没有问题。”
    军属啊,自己的亲人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这个光荣的称谓,得到优惠的待遇呢?
    战友拿起鞭子,打了个响,耕牛又迈开了脚步,把黑色的沃土翻开了波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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