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芮麟眼中浮出一丝懊恼,苏锦沅说道:
    “其实你露破绽的地方很多,一个养在府中多年不曾外出的公子,不会像你那么熟练交际之事,而且你听说阿茵父亲身份时,也显得太过淡定。”
    “当朝卫尉之女,就算显贵如洛家也不会无动于衷,那天我跟阿茵出门时去寻你,你不在悦来楼,温志虎和高安紧接着就遇袭……”
    她低声说了几处,又将芮麟之前露出过的破绽和不对劲的地方说了一遍,等说完后才道,
    “有些事情可能是巧合,可太多的巧合放在一起,那就是故意。”
    “洛家虽然在蕲州,可想要打探消息,却未必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温思慧遇袭本就不是意外,几方联系一下。”
    “想要知道你的身份并不难。”
    觊觎漕司之物,跟温志虎甚至和整个漕司有仇,甚至还能假冒洛青豫接近温志虎他们的,排除一下,芮麟的身份也就很明显了。
    芮麟听着苏锦沅的话后,紧抿着唇瓣,而徐骘脸上也露出些懊恼,他没想到他们居然露了这么多破绽。
    芮麟忍不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假装不知跟着我一起做戏?”
    苏锦沅浅声道:“不做戏怎能知道你目的?”
    “更何况芮公子何必动气,你不是也骗过我和阿茵,若非我们谨慎,今日怕是被坑的就是我们了,愿赌服输,芮公子该明白才是。”
    芮麟闻言冷哼了一声,既觉得有些丢脸,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装模作样就像是个傻子,他直接扭头懒得再跟苏锦沅说话。
    苏锦沅见状低笑了声,也没再多说。
    ……
    温志虎的死惊住了所有人,谁也没料到他会死在刺客手中。
    等楚牧他们从城外回来时,就得知温志虎居然死了。
    温志虎的尸身摆在房中,身上盖着白布。
    温思慧哭晕了过去,被温家下人带去了隔间,只有温思晴领着崔林和谭金红着眼睛呆在房中。
    谢云宴手中拿着之前遗漏在这边房中的珠串,安静听着温思晴和崔林他们说话。
    等他们说完之后半晌,他才捻动着手里的珠串:“所以说,温大人和漕运司是在替豫国公走运宿铁,今夜是豫国公府的人劫了那批宿铁,还想杀温大人灭口?”
    温思晴咬牙说道:“是!”
    “可豫国公为何要杀温大人?”
    谢云宴看着她淡声道,“温大人既然一直替他办事,跟他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对温大人下手?”
    “而且你们说是豫国公劫了那批宿铁,证据呢?总不能单凭你们一说,就想要我出头去替你们对付豫国公。”
    温思晴急声说道:“肯定是他!”
    “爹前几日就跟我说过,豫国公派了暗探来了仙阳,形迹鬼祟不说,那天夜里入府行刺谢大人的,也是豫国公府的人,我爹认识那暗探容貌。”
    她紧咬着嘴唇,说话时声音泣血,
    “我爹早就察觉到豫国公为人狠毒,对于追随之人更当作棋子,随时可弃。”
    “当初他不过是为了脱困,就能杀了芮攀替他腾路,我爹怕步了芮攀后尘,所以早早就暗中跟端王府的人有所来往,想要替自己留一条退路。”
    “豫国公定然是知道了此事,才对我爹下杀手。”
    谢云宴听她咬出了端王府,沉默不言。
    温思晴说道:“谢大人,我知道你跟豫国公府有仇,当初萧将军之死也全因豫国公而起,我愿意将我爹搜集的豫国公府的罪证全数给你,助谢大人扳倒豫国公!!”
    她恨极了豫国公过河拆桥,只想拉着他替她爹陪葬。
    谢云宴看着她片刻,才说道:“把东西给我。”
    温思晴毫不犹豫,直接把手头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谢云宴,包括温志虎和豫国公府书信往来,以及漕运司这些年贪腐罪证,送往京中各朝臣府邸的“岁贡”,还有温志虎偷偷截留,当初豫国公送往临川,让人诱骗江子仓出城开关放南越入关的铁证。
    谢云宴看着手头的东西,抬眼看着温思晴三人:
    “这些证据递交入京,你们三人也会被送往京城,届时若要将豫国公定罪,需得你们出面指认。”
    温思晴寒声道:“我愿意指认,我爹和漕司上的事情我都知道,只要谢大人能替我爹报仇,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崔林和谭金也都知道大势已去,没了温志虎,又丢了宿铁,豫国公不会放过他们,与其坐以待毙等人来害他们,倒不如先行下手。
    二人也纷纷开口:
    “我和大小姐一起。”
    “我也愿意指证豫国公。”
    谢云宴点点头说道:“我会先让人将你们收押起来,既是保你们周全,也是防止有人朝你们下手。”
    他看向温思晴,
    “漕运司的案子太大,我会让人调动附近州府的人过来接管漕司府衙。”
    “温思慧跟此案无关,又因丧父心神大恸,我会让人将她以病弱为由先行送到安全之地,待到漕运司的事情了结之后,再让她来见你。”
    温思晴知道父亲一死,她们再无依靠。
    漕运司的事情掀翻出来后,她和温思慧就会成了众矢之的,而一旦对付豫国公,甚至出面指证他贪污之事,那些人更不会放过她们。
    眼下只有谢云宴才能保她们周全,她也没多想就连忙点头:
    “全凭谢大人安排。”
    谢云宴看向剩下两人:“你们可有亲人需要安顿?”
    崔林和谭金都是心神一动,知道接下来怕是有大麻烦。
    两人也纷纷脱口将自家亲人告知,谢云宴也答应会替他们全数安顿好。
    让春回将温思晴三人带走,亲自看押之后。
    谢云宴才一寸一寸地摩挲着手里得来的那些证据,那上面桩桩件件都记录着漕运司这些年欺上瞒下贪腐巨利的详细,而豫国公跟下间往来的那些书信和证据,也足以置他于死地。
    谢云宴将其中关于临川旧案东西抽了出来,又把豫国公送往临川信件也单独取出,折叠好后塞进了自己袖笼之中,这才开口让人进来,将这些东西封存起来。
    “好生看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动!”
    “是,大人。”
    外间有人进来,朝着谢云宴道:“谢大人,楚大人他们回来了。”
    楚牧大步走进来时,脸色就极为不好看,等见到谢云宴就迫不及待的道:“谢大人,这漕运司的人押送的居然是宿铁,我等在半道上被人给抢了先,东西被人抢走了……”
    谢云宴神色平静:“我知道。”
    楚牧惊愕。
    谢云宴说道:“温志虎死了,被豫国公府暗探所杀,他临死前已经告诉过我他跟豫国公府的勾当,也说了他替豫国公走运宿铁与北狄交易的详细。”
    “温思晴已经将证据交给了我,这些东西至关重要,恐怕得要你和常一喜亲自回京一趟,将其交给陛下,在此之前我会将温志虎死讯按住,免得打草惊蛇。”
    楚牧怎么都没有想到温志虎居然死了,他脸色阴沉下来:“老常死了。”
    谢云宴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元福说道:“今夜我们照着公子吩咐去夺漕司那批东西,谁想居然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那些人下手极为阴狠,不仅伤了我们不少人,还提前在那边林子里埋了火药。”
    “他们太过熟悉周围地形,又像是早有了准备,常大人没来得及躲开,所以……”
    “火药?”
    谢云宴脸色微沉下来,“朝中火器管制极严,所有火药都得登记备案,除了兵库司和火器库的人有机会接触到火药,其他人根本没机会去碰,他们哪来的火药?”
    “应该是黑火…”
    元福说道,“我记得掌管兵库司的杜秋良,跟豫国公府关系十分亲近。”
    “若今夜动手杀害温志虎的是豫国公府的人,恐怕城外劫走宿铁的那些人也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关系。”
    楚牧丝毫没有怀疑元福他们说谎,毕竟连他自己也认定了此事跟豫国公府有关系,否则那些人怎会那么熟悉地形,甚至早早就知道漕司跟北狄交易之物,提前设了陷阱不说,还赶在他们之前将东西劫走?
    “糟了。”
    谢云宴皱眉说道,“若东西真让豫国公劫走,他恐怕有了防备,仙阳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楚牧,你立刻带人护送温家之物回京,切记要亲手交到陛下手上,我得启程去淮安漕运总司,先将漕司的人拿下才行!”
    元福急声说道道:“不可!”
    “公子,漕司上下沆瀣一气,这宿铁的事情恐怕都有插手,您若就这么去了淮安也只是自投罗网,不如先行回京,等陛下下令派兵前往淮安锁拿漕司之人……”
    “等陛下下令之后就晚了。”
    谢云宴沉着眼,“温志虎死前曾说,与北狄交易的宿铁并非只有这一批,咱们毁了仙阳的事情,其他地方怕会先一步将宿铁送出去。”
    “温志虎的死讯顶多能够压制个三五日,待到他们得到消息之后,定会提前销毁证据,届时再想清算漕司上下就难了。”
    “我出京时陛下曾给过我一枚调动各地州县府衙的令牌,应该能调动一些人手。”
    元福却觉得太过冒险:“还是不行,漕运司上下贪腐多年,各地州府怕都已经是他们的人,公子去了不说调动人手,说不定反倒先打草惊蛇。”
    他轻抿着嘴唇说道,
    “我听说领卫军并非漕运司管辖,如今的督领跟漕运司勾结,若咱们能将他拿下,或许能调动领卫军先行围剿漕司之人……”
    谢云宴想也没想就摇头:“不行,领卫军归属漕运司,虽不受漕司调派,可没有陛下旨意,谁也不能调动他们,他们也不会听我号令。”
    楚牧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眼见着谢云宴打算去州府调人,他也知道豫国公这些年权势有多盛,这漕司上下勾连,整个江南州府怕都没几个干净的。
    如果谢云宴去了,真的就是自投罗网。
    谢云宴沉声说道:“……就这么定了,哪怕冒险我也得走一趟,否则要是让他们销毁了证据,又哪还能彻底清算漕运司。”
    “邱刚,你和朱三护送楚牧带着所有证据先行回京,我会尽量拖住漕司这边,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有那些证据在,陛下也能另外再调派一人清查漕运……”
    “公子!”
    “公子不可!!”
    邱刚几人都是脸色剧变。
    楚牧听着谢云宴居然想要独自冒险,让他先行归京,他想起被炸死在林中的常一喜,想起这段时间谢云宴事事回禀,一心向着陛下的忠心,还有那些宿铁,以及豫国公的狠辣。
    楚牧突然开口:“谢大人,如若调派领卫军,是否就能围剿漕运司?”
    谢云宴愣了下:“我无权调兵……”
    “那如果有调军令牌呢?”
    谢云宴满是惊愕的看向楚牧。
    楚牧直接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来,交给谢云宴说道:“当初离京之时,陛下就曾说过,漕运之事关系重大,谢大人前来调查或会遇到危险。”
    “若到万不得已之时,可由谢大人调派领卫军一众,有这令牌,只要拿下领卫军督军,便能暂得兵权为谢大人所用。”
    谢云宴垂眼看着那令牌,目光微闪,他就知道,庆帝那般卑劣之人,绝不可能真将调查漕运大权交给他一人。
    楚牧他们随同出京,必有钳制他之物。
    他原就猜测,庆帝可能会在漕司兵权上动手脚,可没想到庆帝居然真的将调军令牌给了楚牧他们。
    谢云宴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皱眉:“这令牌既是陛下给你,我怎能轻拿。”
    楚牧一直留意他神色,见他看到令牌第一反应是拒绝,脸上也没露出半点欣喜之色,微松口气的同时,反而放心了下来。
    “事急从权,且我也得护送证据回京,有这令牌谢大人才能调兵围剿漕运司。”
    他直接将令牌塞给了谢云宴说道,
    “谢大人待陛下忠心我亲眼所见,且豫国公和漕司上下沆瀣一气,勾结地方官员无数,若单凭谢大人一己之力又如何能跟他们对抗?”
    “只有此物才能尽快肃清漕运,还朝中清明,还望谢大人莫要推辞,尽快替陛下查清漕运之事。”
    谢云宴又推辞了两次,被楚牧直接将令牌塞进了怀中,他这才只能接了下来,却还忍不住说道:“这令牌我暂时拿着,你回京之后告诉陛下,让他尽快派人来接管漕司。”
    他皱眉,
    “我不想沾染兵权,免得惹出是非。”
    楚牧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顿时失笑:“谢大人放心,我会告知陛下。”
    元福和春回他们在旁一握拳。
    调军令牌,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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