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这个孩子气的问题脱口而出,哈利想要止住已来不及了。
    「死吗?一点不疼,」小天狼星说,「比进入梦乡还要快,还要容易。」”
    ——《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Life  is  but  a  dream人生不过一场梦
    哈利
    他没有死——哈利从梦中惊醒,火红的窗帘在他面前纹丝不动,纳威均匀地打着鼾,罗恩翻了个身,咕哝着沉沉睡去。
    哈利将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没有死。
    哈利来到神秘事物司,里面除了一群戴面具的食死徒和破碎的玻璃球什么也没有,西里斯和图卡娜根本不在,但是等他回来,邓布利多却满脸沉痛地告诉他西里斯已经死了。
    西里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这样骗我。哈利满眼祈求地看向莱姆斯·卢平,可是莱姆斯的眼神隐忍着深深的悲恸。唐克斯抽噎着直掉眼泪,把头发变得雪白,脸上根本没有往日欢欣雀跃的神采。
    他们说他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死了,可是尸骨在哪里呢?他在海格的南瓜地中徘徊,从打人柳下溜进霍格莫德,期待着一只熊一样大小的黑狗在路灯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拿出遗忘在枕头下的双面镜,呼喊着西里斯的名字,期待着镜后出现一双灰色的眼睛。
    我不敢相信。
    是不是在成为男子汉之前,梅林要让他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他所爱的人们被关在门后,烘托起他日益强壮的羽翼,而他所走的,却是俄尔普斯不能回头的道路。大难不死的波特男孩不止一次地在噩梦惊醒后泪流满面地向梅林祈求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他羡慕罗恩和金妮,羡慕赫敏和纳威,羡慕德拉科·马尔福,他甚至羡慕高尔和克拉布,只因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校长室里,邓布利多给了哈利一封羊皮纸,老人的蓝眼睛在镜片后严肃地望着他,这是西里斯的遗书。
    我,西里斯·奥赖恩·布莱克。西里斯龙飞凤舞的字迹写道。那张羊皮纸顿时有千斤之重,几乎将哈利的胳膊压断,他听到自己血管中流淌的无可言喻的悲伤洪流,他恍惚得如坠梦中。  他怎么会留下遗书?哈利听到自己问。
    凤凰社的成员每个人都提前写好遗书,放在我这里。凤凰福克斯站在邓布利多的肩头,老人抚摸着它的尾羽,凤凰轻轻啼叫,并且每年更新一次。
    哈利望向莱姆斯,狼人垂眸,给他了一个混杂白发的沧桑棕灰色头顶,算是默认。
    那我父母也有遗书吗?
    这项习惯,正是从詹姆斯和莉莉死后才形成的。邓布利多低沉地说,他的目光从哈利、莱姆斯、唐克斯以及其他社员的身上扫过,那时候,我们发现他们都死得很年轻,非常年轻。
    哈利篡紧了手中的纸张,他的父母、韦斯莱太太的亲生兄弟、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去世的时候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只比他现在大一点,霍格沃茨毕业没多久。或许很快就轮到我了,想到他们会在梅林的怀抱中相聚,哈利竟感到释然。
    我将位于格里莫广场12号的布莱克老宅留给我的教子哈利·詹姆斯·波特,我相信他有能力将凤凰社团结于此处,并且能够维护布莱克老宅房屋及其附属设施的繁荣。哈利接着读道,羊皮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西里斯掌心的温度。西里斯想来是很久没有拿过笔了,字写得和他一样潦草,上面还有自动修改羽毛笔的修改痕迹。
    我把储存于古灵阁的财产系数捐赠给凤凰社使用,由凤凰社的管理者自由支配,用于修复战争损伤、购买补给以及帮助经济困难的社员。西里斯接着写道,上面有一大块漆黑的墨团,他大概是思考了很久,笔尖的墨汁不慎滴到纸上,他后面的字迹更加随心所欲:
    我不希望这封见鬼的遗书有朝一日被任何人拿在手里,对着我的一手丑字痛哭流涕。但如果这事儿真的发生了,记得我在梅林那里会过得更快活,我的手指和膝盖再也不会在下雨天犯风湿了。看我遗书那个倒霉鬼记得告诉哈利、赫敏、罗恩、唐克斯以及其他孩子们,我爱他们,我最大的遗憾就是陪伴他们的时间甚少,没能给予他们更多帮助。他最好也能告诉月亮脸一声,他是世上最好的哥们儿,但他越晚和大脚板、尖头叉子在梅林那里团聚,就越好。另外希望佩特鲁和斯内普最好早点去向梅林报道,大脚板和尖头叉子会把他们在天上千刀万剐。完。
    这副口吻让哈利想到西里斯平日里快活洒脱的模样,遗书短短的,他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图卡娜呢?哈利哑声问,他怎能一句也没提到图卡娜?这难道也是对图卡娜保护计划的一部分吗?
    邓布利多赞许地点头,对他微微一笑,但是老人的声音中存在着莫可名状的沉郁,如果西里斯给图卡娜留下财产,她的名字就会出现在魔法部遗产执行登记簿的名册上,这样对她的保护……十分不利。但是哈利,西里斯对你绝对地信任,你难道不会把他留给你的东西送给图卡娜一半吗?
    他当然会,这些本该全部属于图卡娜。
    他额头的疼痛有所缓解,看来伏地魔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是哈利喘不过气来。他看向钟表,还不到六点,但他翻身下床,到盥洗室中洗了个澡。图卡娜和他会在傲罗的保护下前往格里莫广场12号,清理西里斯·布莱克的遗物。
    哈利所钟爱的狭长餐厅中挂着横幅、彩带和气球,上面写着图卡娜生日快乐,挂横幅所用的梯子还没有撤下,把餐桌挤到了一旁。哈利记得也是这个餐厅,在罗恩和赫敏当选级长的时候墙上也挂起了大红的横幅,那些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今年图卡娜十七岁了,是巫师们成年的年龄,看来西里斯早早地开始准备生日宴会,打算大肆庆祝。是啊,他通过壁炉询问克利切时,家养小精灵多半正在搅拌生日蛋糕所用的奶油。哈利笑了一下,他失去了自己的教父,而图卡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图卡娜都没有哭,所以他也不能。
    大批傲罗举着魔杖加固这里的防卫咒语,在房子和花园周边巡逻,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哈利听说西里斯和图卡娜就是从这里被带走的,食死徒得知了这里的下落,这里不能再被用作凤凰社的总部了。魔法部的公证人员在物品上用魔法编了号码,再用冰冷而缓慢地声音大声地念出来:兽脚形伞架——一个;玻璃茶几——一张;茶几上的银西可——五个;热带大鸟——叁只……
    图卡娜打开了鸟笼,鸟儿们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那个家伙用死鱼一般的眼睛瞪着她,肥胖的下巴迭成了叁层,再次缓慢地念道:热带大鸟——零只!
    对不起,哈利。图卡娜轻声说,让他们飞走吧。
    哈利看着图卡娜憔悴的脸,她浑身笼罩在沉重的黑色衣袍之下,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了,她的嘴唇苍白皲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也疏于整理,哈利知道图卡娜一向是整齐漂亮的,他明白自己远非最伤心的那一个。他不住地点头,随你、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拿去,它们也有你的一半。
    图卡娜摇摇头,双唇颤抖了半晌,最终说出话来,它们都是你的,哈利,我尊重他的遗愿。她接着苦涩地说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如果不是邓布利多要求,我也不会过来。
    哈利在墙角发现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上面缠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和丝带。他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七个。哈利的心跳了跳,对图卡娜说道:这些是他买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说过了,我什么也不要,哈利。图卡娜平静地说,与其把它们带走,白白地惹我伤心,我宁愿它们原样摆在这里。
    来吧。哈利握住她的前臂,将她向礼物堆旁带去,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谁也不能阻止你拆礼物。你如果不要它们,良心最过意不去的是我。
    图卡娜轻挣着,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都是乱过的。
    他是你爸爸,他当然知道你的生日大概是什么时候。哈利说着,拆开了其中一个包裹,强作出欢欣鼓舞的模样叫道:看哪,图卡娜,你最喜欢的蟑螂糖!
    图卡娜勉强提了提嘴角,我并不意外,说不定这是他买给自己的,毕竟他也爱吃。
    哈利拆开了一个大盒子,从中抱出一个巨大的毛绒熊出来,他碰到了熊的肚子,它立即张嘴用童稚的声音唱起歌来:划啊划啊划你的小船,慢慢顺流而下,愉快地、愉快地划啊,人生不过一场梦……
    他怎么会以为我还喜欢这种东西。图卡娜苦涩地轻声说道。
    哈利打开第叁份包裹,是一年量的定制狐狸口粮。图卡娜失笑,这更不是送给我的了。
    哈利将包装纸一个又一个地拆开,亮晶晶的小首饰、厚重的书籍、各种各样的文具和独角兽尾毛、龙的神经这类做魔杖的材料……还有其他一大堆东西,哈利搬出了一个沉重的长条形的包裹,他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拆开彩带,一把线条流畅、精美绝伦的白蜡木扫帚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火弩箭!哈利兴奋地笑道,有了这个,你就是全霍格沃茨最厉害的击球手了,这可是魁地奇世界杯的专用扫帚,我的那把火弩箭也是西里斯送的,那时候还是全霍格沃茨第一把火弩箭呢!让我风光了好一阵子。
    哈利拆开了最后一个礼物,里面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白色礼服,它上面的光彩仿佛夜晚禁林中独角兽身上散发的柔和而纯洁的光辉。图卡娜怔怔地瞪大了双眼,仿佛惊梦初醒,我知道这条裙子,我去年在服装店里看中了它,但是没有钱买……难道他那时就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我的火弩箭也是这么来的,我只在橱窗里看了一眼,清早就发现猫头鹰把它放在了我面前。哈利说道,我本以为可能是邓布利多,后来却发现是西里斯。
    人人都觉得他不拘小节、为人散漫,实际上他是最体贴、最……哈利说不下去了,图卡娜令人揪心地缄默着,直直地看向高处对窗子,眼眶一圈艳红。
    那个身材臃肿的魔法部公证人顺着台阶走上楼去,哈利和图卡娜跟在他的身后,他打开了顶层的一件卧室,里面空空荡荡,家具被白色防尘布盖在下面,巴克比克焦躁地在房间中央行走,对他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公证人怒气冲冲地关上了门,再次用死鱼一样的眼睛扫过哈利和图卡娜,在本子上记录道:鹰头马身有翼兽——一只。
    他们接着来到了西里斯的卧室,房间的装潢犹如格兰芬多的寝室一般火红。西里斯的大床对面贴着他最喜欢的魁地奇球队,并且在找球手的姓名旁写上了哈利·波特的名字。
    公证人在房间内高声拿调地统计物品,哈利和图卡娜来到了房间内的盥洗室。哈利从镜子中看到了无精打采、黯然伤神的两张脸,他看到洗手台上的剃须刀仍粘着泡沫,一边放着半杯饮剩的清水,就像是西里斯有什么急事,前脚刚从格里莫广场离开。哈利悲不自胜,他把眼镜取下,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我好疼啊,图卡娜,我心里实在好疼。他的心脏就像是被刀片搅碎又被潦草的拼接上了,它还在跳动,但已经不是一颗完整的心脏了。
    图卡娜轻拍他的后背,我知道。
    哈利没有看她,图卡娜为何变得如此成熟?她不过只比他年长一岁而已,却像是在一夕之间改变了许多。哈利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哈利想知道那天关于西里斯的更多细节,他受苦了吗?谁杀了他?他死得是否像个英雄?但他不能问、他不能问,他不能这样残忍地对待图卡娜。他会把这些疑问烂在肚子里,用自己胃液将之慢慢腐蚀。
    西里斯为我而死,他在梅林的怀抱里和我的母亲相聚。图卡娜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他,如果蛇坑里的是你,西里斯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的身前,哈利,我爱他。
    哈利呼吸急促,他看着盥洗池,水滴从他眼中滴落,迅速地聚集成了水洼。他发现在巨大的悲痛面前,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捂住自己的脖子,哈利感到恶心,他痛苦地干呕数下,眼前被泪水全然模糊。
    对不起,哈利,对不起。图卡娜泣不成声。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哈利说道,我也爱他。
    我希望你将来不会恨我,你不会恨我的,就算是我和……图卡娜突然停住了,她强忍着啜泣,你不会恨我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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