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珩跑得很快,矫健的身姿宛如猎豹一般优雅从容,此刻已近晚上十点,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他一路急跑过去,隐约听见身后追赶而来的脚步声。
    他皱起眉头,厉青成为什么要追过来?
    慢慢地,他心跳如雷,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跑过两条街,身后追赶的人依旧锲而不舍,他也不出声,就保持在他身后一米的地方继续追着。
    就好像以前每天早上,他都会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在他耳边说:“宋医生,别睡了,我们去晨跑吧。”
    宋钰珩没有晨跑的习惯,他几乎只在家里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跑跑步,他不想去外面,觉得很浪费时间。
    但厉青成却很喜欢,每次将他拽出门,他就跟在他身后跑,也是保持一米的距离,有一次他问过他,为什么不和他并肩跑。
    厉青成当时开玩笑似的说:“我要和你并肩跑的话,就只能看前面的路了。”
    意外之意,他在他身后,看见的就是他。
    可此刻他这一举动却让他心里恼怒不已,他们之间应该已经结束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呼哧呼哧……
    宋钰珩逐渐体力不支,心脏也像破旧的风箱,开始疼痛起来。
    他慢慢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很快,他身前的地面上多了一道阴影,他盯着那道阴影看,冷冷道:“大半夜的你追我干什么?”
    厉青成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乱,他在宋钰珩面前站定,玩笑似的开口,“那你看到我跑什么?”
    “我没看到你,我在夜跑。”宋钰珩狡辩道。
    厉青成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当时就乐了,他说:“宋医生还是这样口是心非,我就喜欢你这种劲劲儿地说话。”
    宋钰珩见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当下便有些恼怒,他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他,“厉青成,不要随便到我面前来,我并不想看见你。”
    厉青成眼里掠过一抹受伤,“宋医生,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宋钰珩没再看他,他大步往前走去,厉青成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他也不超过他,就默默地走在他身后,宋钰珩气得要死。
    这人怎么回事?
    宋钰珩忽然停下脚步,想着心事的厉青成没注意,直直撞到了他后背上,把宋钰珩撞得往前走了两步,他气不打一处来,“厉青成,你到底怎么回事?”
    厉青成茫然地看着他,“啊?”
    宋钰珩瞪着他,这人明明在外科时镇定自若,可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迷茫得像走失的大狗狗,让他很想……很想抱一抱他。
    他咬牙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然后他听到厉青成肚子的嗡鸣声,他脸色微微一变,“什么声音?”
    厉青成下午就到了江城,他给宋钰珩发了消息,宋钰珩一直没回他,他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就一直站在医院门口等。
    他想,他等上一两天,肯定能等到他来。
    到时候他看见他这个惨样,也许能原谅他几个月的不联系,可他没想到宋钰珩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就跟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心里很不甘心,追过来也是想问问他,他这段时间有没有想起他?
    可此刻他肚子饿得直叫,他不好意思地按了按小腹,腼腆道:“我下午就没吃东西,还以为宋医生要请我吃大餐。”
    宋钰珩冷笑一声,“我没钱请你。”
    厉青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请我吃碗方便面呗,我不挑?。”
    街对面就有一家24小时便利商店,宋钰珩带着厉青成过去,让他挑了自己喜欢吃的口味,他去收银台付了钱。
    厉青成倚在一旁的桌椅旁,面已经泡上了,他嘴里叼着一次性叉子,看着有些痞气,宋钰珩走到他身旁,冷声道:“吃完了就赶紧走。”
    厉青成原本还在感动他舍不得饿着他,这会儿听到他冷冰冰的话,他顿时垮下脸来,“宋医生,我来江城是来投奔你的,你要赶我走?”
    宋钰珩抬眼看着他,神情依然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和你什么关系,你要来投奔我?”
    厉青成被噎了一下,他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察觉四周只有他俩,他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们当然是同居的关系啊。”
    宋钰珩被“同居”两个字烫得耳朵尖都红了,他咬牙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谁跟你是…是那种关系?”
    “我们住在一起过,难道不算同居吗?”厉青成咬着叉子,那神情浑不吝地像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我又没说是睡过……”
    “厉青成!”宋钰珩低喝一声,阻止他说出更过分的话来,他红着脸说:“你给我正经一点,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厉青成委屈地瘪了瘪嘴,他这段时间是刻意没有联系宋钰珩,但他不是想和他断了,他们之间本来就从未开始过。
    他只是想到他哥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事去见了妙依人,然后被那女人算计死在那场爆炸里,他就痛彻心扉。
    他无法原谅自己,可挣扎徘徊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放不下宋钰珩。
    所以,他排除万难来了。
    可宋医生的态度却教他伤心,几个月次他们明显突飞猛进的关系又倒退回去,比刚认识那会儿还要恶劣,因为宋医生显然把他当作调戏完就走的负心汉了。
    “我就是想你了。”厉青成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钰珩脸色一变,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狼狈地别过脸去,“面要坨了,赶紧吃吧你。”
    厉青成看着他的表情,他心里又升起了一点希望来,可是这里有监控,他又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坐在椅子上吃起面来。
    他从来没有觉得方便面这么好吃,可能是因为这是宋医生买给他的,不管宋医生对他的态度有多恶劣,他还是关心他的。
    宋钰珩站在旁边,看他吸溜着面条,他的吃相并不斯文,可看到他时,他心里却一下子充实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宋钰珩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他脸色微变,厉青成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他问道:“怎么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宋钰珩二话不说,推开门出去。
    外面很冷,他刚从温暖的便利店走出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接通了电话,“钰珩,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今晚要住医院那边的宿舍么?”
    电话是宋母打来的,她物色了几个名媛,打算一鼓作气安排给老大老二相相看,结果一个躲在北城不回来,一个躲在医院不回来,简直让她操碎了心。
    宋钰珩开口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立即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说:“医院里有事,我要值班,今晚就不回去了。”
    “你今天值什么班,我看了你的排班表,你今天明明就不值班。”宋母为了给他介绍对象,专门去医院拿了排班表。
    宋钰珩侧身站在电线杆旁,目光朝便利店的落地窗那边看去,厉青成正站在那里,瞧他望过去,他冲他热情地挥手。
    宋钰珩眼中多了一抹笑意,真是个傻子!
    他移开视线,“同事有事,让我帮忙代班,妈,我现在很忙,先挂了啊。”
    “不准挂!”宋母语气强硬地阻止,宋钰珩只好握着手机,有些无奈道:“您还有事?”
    宋母说:“我给你相看了一个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很讨喜,明天我让她去医院找你,你请她吃顿饭,好好聊聊。”
    宋钰珩蹙眉,“妈,我说过我工作忙,见人家姑娘那是对人家不负责任。”
    “再忙总要吃饭睡觉吧,你只要拿吃饭睡觉的时间和人家好好相处相处,偶尔闲了带她出去约个会,现在的小姑娘独立得很。”
    “独立还要男朋友做什么?”
    宋母被他的话噎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许久后才道:“就算独立那不也需要爱情的滋润,钰珩,你这么抗拒,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啊?”
    宋钰珩心里咯噔一下,他冷着脸说:“我没有不喜欢女人。”
    “那你就给我见见,我已经和人家约好了,你态度好点。”宋母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宋钰珩拒绝的机会。
    宋钰珩一阵头大,耳边传来厉青成有些失落的声音,“原来宋医生喜欢女人啊。”
    宋钰珩现在烦得要秃头了,偏偏厉青成还来凑热闹,他一把将他的脸推开,冷声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别跟着裹乱。”
    厉青成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戴了羊绒手套,摸在手里软软的很温暖,他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乱了?”
    宋钰珩想把手抽回来,抽了几下没抽动,他皱着眉头道:“你放手。”
    “我不放,我一放手你就跟人家小姑娘亲亲热热去了。”厉青成的语气活像他就是个渣男,弄得宋钰珩哭笑不得。
    他说:“大街上,请你注意点影响。”
    “就不,宋医生,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厉青成依然牵着他的手,他心里一阵庆幸,幸好他来了,他要再晚点来,指不定宋医生都要三年抱俩了。
    宋钰珩挣扎不开,只得将羽绒服的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只会以为他们挨得近,并不会发现藏在衣袖里牵手。
    两人往前走去,宋钰珩问他,“你家里情况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厉青成脸颊就垮了一半,他说:“我哥走后,家里一直愁云惨雾的,我妈大病了一场,我妈刚好,我爸又病了,我爸好不容易好了,我爷爷又病了一场,家里轮番有人生病,我只好守在他们身边尽尽孝,让他们聊以慰藉。”
    其实厉青成这已经是在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和他联系的原因。
    宋钰珩叹了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上最悲痛的事,你应该好好陪在他们身边,现在厉柏寒死了,你父母就只能倚仗你了,你……”
    宋钰珩的声音顿了顿,很艰涩道:“你不该踏入歧途,趁现在还能收回去,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如果那个让我执迷不悟的人是你,我心甘情愿,也能排除一切万难。”厉青成铿锵有力道,说话时,他又握紧了宋钰珩的手。
    宋钰珩明知道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但是被他三言两语一说,他心里又泛起了涟漪,唉,平生不懂爱情,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条小狼狗。
    “对了,我大嫂和我侄儿还好吗?”厉青成不想在这个伤感的话题上打转,转移了话题。
    宋钰珩点了点头,“嗯,还好,再沉重的悲伤都会有过去的时候,人总要往前看,再加上晨晨需要她,她怎么样也不会允许自己倒下。”
    “大嫂真是不容易,刚和大哥复合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事,诶,真是造化弄人。”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快到医院宿舍门口时,宋钰珩把自己的手挣出来,他说:“你去找家酒店住吧,明天我下班后去找你。”
    厉青成愣了一下,“宋医生,你不让我住你家了啊?”
    “我家庙小,不太方便。”事实上是他最近过得很糟,以前他的宿舍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但最近太过颓废,家里脏乱差,实在不适合让厉青成看见。
    厉青成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宋医生,我大老远的从北城跑来找你,你让我去住酒店也太无情了吧?”
    猛男撒娇,真是灵魂一击。
    宋钰珩硬起心肠,“这附近有很多快捷酒店,你要是住不惯,也可以去市里住五星级的,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说完,他扯回自己的衣袖,转身往宿舍里走去。
    厉青成自诩脸皮厚,他亦步亦趋跟上去,宋钰珩察觉他跟上来,他嘴角很轻的往上翘了一下,路灯将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格外重,在某个时候,影子忽然重合在了一起,那样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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