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治吗?」洪阳边说边揩去眼角的污垢,并指指门外。

    李涯耸耸肩,背起书袋,搭上洪阳的肩拍拍,和他向外头走去。

    接近三月,山上仍是不时笼罩着雾气,连十步之遥的行人都彷彿隔层白纱;他俩商量好到学生餐厅地下一楼去,早晨比较没甚么人。

    洪阳买了罐黑咖啡扔给李涯,自己则是拿铁;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十点不到,给学生吃中饭专用的桌椅零零散散坐没几个人。

    「后来那白子怎么样了?」   洪阳一口气喝掉半瓶。

    「他还住在我家,看起来满稳定的;不过事情毕竟是在学校发生的,那边就先给他请假了   。我还没和校方详说,之后再想想怎么办吧,这种事无论如何是非告诉乃论。」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你很八卦耶。」李涯扭开咖啡瓶盖,说:「管管自己吧,你想说甚么?」

    洪阳愣愣,看向窗外,说了句「咦,下雨了耶。」干掉剩下的饮料,吐出一大口气,咂咂嘴,这才说,昨天送刘紫承进医院后,没两下就让赶回家了,明明要住院,也不肯让他久留,祇交代他联络妹妹刘紫妍到医院;还要等准许才能探望。这是不是在说他不可靠?

    李涯哼笑一声:「你昨天是还挺不可靠的。」

    洪阳没说话,拿起手上的玻璃瓶摔到垃圾桶,踱着慢步再走回来坐下。

    「你又一夜没睡对吧?和上次披头散发的样子有得比。」

    洪阳拨拨头发,点点头,两手撑在桌面盯着李涯的黑咖啡。

    「他怕你紧张才不让你跟的,你还要上课,他不是最盯你唸书了?」

    「但是……」

    「别但是了,冷静点。他答应会跟你联络吧?」

    洪阳才说了「是这样没错」,便立刻接到刘紫承打来的电话,没报告病情,倒是先问洪阳唸的是甚么科系,懂不懂开刀?

    「开刀?你要开刀吗?」洪阳对着电话叫出来,让李涯拉拉手示意小声。

    地下室再加上外头的细雨,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李涯能清楚听见,说着:『小声点,你要炸坏我耳膜?』

    「我是外科啦,可是我还没学那么远啊。」洪阳说。

    『那好吧。』刘紫承说。

    又聊了几句,说好洪阳去探望他的时间,便挂断。此时一声鞋跟的喀喀靠近,隔他们两张桌子的距离,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李涯!」朝那望去,孙薇正往这儿挥手,打扮扔是甜美讲究。

    洪阳脸色沉下,立刻站了起来,问话伴随着孙薇走近的步子声:「跟我一起去吗?五点后。」

    「我改天吧,当你们电灯泡吗?」

    「那再联络。」洪阳看了一眼距离李涯一只手臂的孙薇,转头离去。

    「上次真抱歉——你朋友应该很讨厌我吧。」孙薇踩着楔形跟长靴,瞅一眼洪阳离去的背影;一边拍拍风衣袖上的水珠,说:「外头突然就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在这学校待了三年,谁都知道得随身带伞。」李涯看向窗外细雨,将手上的黑咖啡凑近嘴边。

    孙薇耸耸肩,将手上的提包放到桌面,摸了皮夹出来,递给李涯两张百元钞,说:「喏,上次和你借的,谢谢你囉。」

    李涯转头默默收下,继续望着窗外,慢慢把手上的咖啡喝完;孙薇忙着拿过空瓶说要替他处理,李涯没说话,拿了书袋转身要走,让她叫住:「别这样嘛,你也生我的气吗?」

    「妳给我带了不少麻烦。」李涯没回头。

    「我祇是开个玩笑嘛!我不晓得你朋友会有那么大反应的,他总不会是喜欢你吧?」孙薇跺着鞋跟发出闷响,放下空瓶抓过李涯的衣服下摆。

    李涯低头看了一眼暖白色地板映出的倒影,略侧过身子向孙薇说:「是这样没错。」

    孙薇怔怔,松了手,瞪大眼问:「他?……那你呢?你也是吗?」

    李涯点点头。

    「你被女孩子伤得太过了吗——」孙薇一手掩上唇。

    「跟这无关。」李涯说:「妳现在还想要『当个朋友』吗?」

    孙薇眨了十几下眼皮,獃愣望着李涯好一会儿。

    「我去上课了。」李涯说。

    那天晚上,李涯才拿起钥匙要开门,接到黎晓安打来道歉的电话,希望李涯别生气,星期三记得来社团办公室,她已经买在好赔罪的礼物;同时问秦雪情况如何,究竟发生甚么事?

    「出了点意外,精神不太稳定,才叫妳别乱讲话。」

    「学长,真的很抱歉……」黎晓安说。

    「算啦,就罚妳把校刊写一写。我最近忙,不说了。」李涯挂了电话,正重新拿起家门钥匙,这就打开了——秦雪瞇起眼看了看他,说:「李大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李涯摸摸秦雪的头,边带上门,边说:「今天还好吗?都在做甚么?」

    秦雪指指门边一张长凳子,说:「在等你。」

    李涯瞪大眼,叫道:「一整天?」

    秦雪点点头,说,可是他有乖乖吃饭喝水,医院给的药也吃了。

    「有睡觉吗?」李涯问。

    秦雪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涯叹了口气,牵起秦雪的手说,那出去走走吧,今天李翠不会太早回来,到外头吃个饭就先睡了吧。秦雪点点头说好。他已经不再那么时常打瞌睡,但发呆的时间倒是挺长的。除此之外,就是乖乖跟着李涯,顺着李涯,李涯说甚么就是甚么;也不再有问不完的问题;且无论是吃饭喝水,到洗澡穿衣,都和常人没有两样。祇是要和最初的秦雪相比,仍少了那么一点灵气,总彷彿刚睡醒似的。

    隔天一早起床,靠墙那侧的秦雪不见了,几天没充电的手机留在李涯书桌上,剩下不到两成电量;巡过整个屋子和门外一带也没有;问了还没上班的李翠,也说不晓得,不是一直在房里?

    李涯早餐没吃,课也不上了,抓起秦雪的手机直接往他家去,按了半天电铃,也不见有人应门;这才想起自己钥匙上带着备钥,正要开门,后面响起一道生涩未转全的少年声,说:

    「你是秦雪的哥哥?」

    李涯回过头,那儿站着的是位面貌清秀的少年,乍看面熟——是了,和那回在油画间遇上的学生有些相像,没记错的话,那人叫应采声;细看又不是顶像,少年的样貌较有肉,肤色更深些,没那人精致,仅仅是会分在同一类型:内向的好学生。

    「算是紧急联络人吧。」李涯说:「你是他同学?」

    「嗯,平常我都和他一块儿上学,但最近都没见到他。」少年说。

    李涯稍微皱了下眉,瞄向少年的制服学号:260502。

    少年侧头看看李涯,说:「他很少话吧?应该没有提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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