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阿晓嘛?你给你妈过寿来了?”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大叔看到在树下抽烟的王晓,笑着打了个招呼
    披着王晓皮的林泽回过头,微微一愣。
    “太久没回来了都不认人了,叔您是我哪位长辈啊?”林泽陪着笑,递过去一根烟。
    大叔明显地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接过烟,熟练地点上,深吸了一口,“好烟啊,阿晓你在外面混得不错啊。”他笑着说道,拍了拍林泽的肩膀。
    “我是你爸的哥哥的叔叔的远方堂舅的二大姑的侄子他爹,你忘啦?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大叔笑呵呵地念出了这一连串亲戚关系,让林泽点火的手一抖,差点把打火机掉到地上。
    “不是,现在人路子都这么野吗?”林泽心里充满了问号,却不敢说啥,脸上依旧带着笑。
    “啊……那个,我叫您叔吧,”林泽强颜欢笑,“实在太绕了咱们这些年轻人记不住啊。”
    “也行,也行。”大叔吸着烟,无暇多顾。
    林泽深吸了一口烟,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上被他吸入的烟全都被他用虚假的水下呼吸,又绕了个圈,悄悄地吐到了地面上。
    “吸烟是不可能吸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吸烟的,烟味这么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吸得惯的……”
    林泽暗自腹诽着,看着大叔短短时间内就吸完了一支烟,随手将烟头一丢,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他,让林泽心里升起股不妙的预感。
    “那个啊,阿晓啊,今年多大啦?”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年啊,今年虚岁二十四,周岁二十三了。”林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啊……”大叔点了点头,“工作咋样啊?工资多少啊?是不是公务员啊?有五险一金吗?假日固定吗?有房有车吗?有女朋友吗?谈过恋爱吗?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林泽这次没能控制住手抖,未吸完的烟直接掉到了泥里,引起大叔心疼的抽气,“诶!好好的烟!还有一大半呢怎么就——”
    “叔你别问了,”林泽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就是个小保安,每个月几千工资自己都勉强养活,哪有心思找女朋友,学历我就是个高中毕业,不是啥海龟也不是啥状元,我也还年轻,您就别惦着我了。”
    “哎呀,年轻人不能这么说嘛,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嘛,”大叔朝他挤眉弄眼,凑了过去,“我这里有个成熟稳重的婆娘,想找个年轻小伙好好过日子,每个月这个数。”
    大叔比了个手势。
    “千?”林泽试探着问道。
    “年轻人,不要这么狭隘,”大叔满脸恨铁不成钢,“万,每个月五万。”
    林泽装模作样地咂咂嘴,“我的妈,那她长得咋样?”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有钱,脾气也不错。”大叔避而不谈,让林泽嗅到了些许不对。
    他眯着眼,看了大叔许久,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才幽幽地开口:“叔啊,咱也是大城市混的,这些路数你也就骗骗那些个愣头青,你实话实说吧。”
    大叔尬笑着搓了搓手,“瞧你说的,叔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人家也还不老,只是四十七岁,用那些什么写诗的话来说就是豆蔻年华,徐娘半老……”
    “叔,豆蔻年华那是小姑娘用的,”林泽叹了口气,“身高体重呢?”
    “这个啊……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嘛……比那些瘦的女孩子要重一点,身材很不错的了!”
    “说实话。”林泽翻了个白眼。
    “好嘛……身高一米四左右,体重一百六……”
    林泽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这……”林泽忍不住抽了根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抽烟压惊了,“你这反过来还差不多,叔你这是拉皮条的吧?怎么这么熟啊?”
    旁边路过的,不知是哪门子亲戚的大婶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甩过来一句,“他是俺们那的红娘咧,牵过不少红线!”
    林泽无语了,他看着略显尴尬的大叔,叹了口气,“好了,叔咱这烟也抽完了,我得回屋去照顾俺妈了,明天我妈大寿,我难得回来一次不陪陪她说不过去。”
    “那是那是,肯定的,老娘都不陪那不是人。”大叔点头如捣蒜,看着他回屋去了。
    林泽走在泥土地上,叹了口气。
    他这次披着王晓的皮回王晓老家,就是想着过完王晓他老母亲的六十大寿之后假死脱身。
    回到王晓老家,情况和林泽预料的也相差无几——靠河的老屋院中是几方菜地,低矮而破旧的房屋上覆黑瓦,下是沙土地,墙面更是混杂着草杆的泥土墙,屋内的家具也只有几张长木凳,还有张老木桌,除此以外就只剩一台大屁股黑白电视,让做足了准备的林泽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王晓本人不仅赌,还染上了毒,我处理了他没做错什么……”林泽安慰着自己,“况且我提前买好了保险,也留下来一大笔钱,还联系了相关机构,足以保证老人安度余生了。实在不行,我再暗中帮衬一下……”
    他走过矮小的院门,正对着院门的房屋大门敞开,露出内里昏暗的客厅,一盏由胡乱拉扯的电线挂起的电灯闪烁不定。林泽隐约看到一个佝偻人影,摆弄着摆放在长木凳的电饭煲,她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周身的暮年气息与这破败的老宅融合,像是游荡的魂灵。
    “妈!放着我来!”林泽按下心中不安,喊了一嗓子,小跑着冲了过去。
    佝偻身影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侧过头,略显艰难地抬头,林泽看到她眯着浑浊双瞳,满是皱纹与斑痕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展露笑颜。
    “阿晓!饭做好了!”她喊道,声音嘶哑。
    “知道了知道了,妈,说了多少次了,放着我来就行了。”林泽三步并两步跨进门,从她手中接过印红花搪瓷碗,入手温热。
    王晓幼年丧父,由母亲拉扯带大,也因此,坐在昏暗灯光下,坐在桌前吃着晚饭的,也只剩他们两人。
    林泽抬起碗,小口喝了口,微烫的米汤顺着咽喉入胃。
    他不经意间仰头,看见门外满地红霞,听到远方人声与犬吠,又一转眼,看见母亲费力地夹来唯一的荤菜。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猪肘子,”她乐呵呵地说道,“妈没忘了多加油,挑的都是你最爱的肥肉,在外面你肯定吃不到,难得回家,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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