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水禽之所。
    六只仙鹤,伴随着驯禽师的笛声,于水面翩翩起舞,姿态优美。
    主位上,年轻的秦王嬴政微闭着双目,单手趁着下巴,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平静,带着些许期待。
    “昔日孤与燕国太子同为质子,至现在,已有二十一年了,不知,丹是否还记得曾经的约定?”
    嬴政张开双眸,摄人心魄的精光一闪而过。
    昔年他与燕太子丹同为质子,饱受欺辱,见仙鹤之舞,饱受震动。
    自那时起,志向便已达成,这二十一年岁月过去,曾经的质子政,此刻已经贵为秦王。
    “王上,燕国质子丹带到!”
    听闻手下人禀告,秦王嬴政坐直了身子,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惊喜与怀念,一挥手道:“快请!”
    二十一年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两个曾经境遇相似的朋友,在二十一年后,在不同的场合,再一次相见。
    当不再年轻的燕太子丹来至大殿时,嬴政立刻起身,微笑着道:“丹!”
    这一声,是儿时友谊的见证,是秦王对曾经友人的怀念。
    “秦王!”
    燕丹拱手施礼,话语中的冷淡之意,冲淡了嬴政心头的喜悦。
    他忽然明白,这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时候了。
    如今,他贵为秦王,手掌一国,而燕丹,依旧未能摆脱质子身份。
    二十一年间,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嬴政转身,跪坐于榻,衣袖舞动,竟有金羽之声。
    “太子,坐!”
    语气平淡,沉稳,透着些许霸气。
    及燕丹坐下,秦王长叹一声:“燕王使太子质秦,他国异乡,哭喊饥旅,孤懂,故今日特备水禽之戏,为太子排忧解闷。”
    一旁,驯禽师拱手称是,笛声响起,六只仙鹤随之翩然起舞。
    然秦王与燕太子,心境却完全不同。
    仙鹤起舞,嬴政手指着这六只仙鹤,笑道:“太子你看,这些仙鹤颇为顽劣,花费偌大功夫才将之驯服。”
    “你看,那两只弱的,只需用些小手段,便服服帖帖,再也没有反抗的心思;”
    “那两只强壮的,性子颇硬,冥顽不灵!”
    嬴政冷笑一声,手指着那两只体态强壮的仙鹤,道:“只可惜,它们再硬,那也只是鹤而已,用了些狠辣招数,便将其制服。”
    “最有趣的,是那两只不强不弱的,没主见,没性子,懦弱无能。”
    “你猜怎么着,突然有一天,它们看着情势不妙,不需扬鞭,自己就翩翩起舞了!”
    嬴政哈哈大笑,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野望。
    他看向愤怒的燕太子丹,以为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万没想到,太子振袖一呼:“够了!秦王,我此番质秦,未曾奢求礼遇,可你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嬴政一愣,四处扫了一眼,目光中有些许疑惑:“羞辱?何来羞辱?”
    “哼,你这水禽之戏,不就是说我就是这鹤,而你,是这驯禽师吗?”
    嬴政眉头一皱:“并无此意。”
    心中,对这位儿时好友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我此番质秦,原想请求你放过燕国,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燕太子丹自嘲一笑:“狠辣的秦王,又怎会因为旧情,而放弃攻打燕国?你,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二十一年了!”
    嬴政目光平静。
    此刻,他反倒放下了心中对儿时友谊的怀念,重新变成了那个有着铁血手腕的秦王嬴政。
    “孤确实变了!”
    “昔日,孤为质子,今日,孤为秦王。”
    “而太子,昔日为质子,今日,仍为质子。”
    一句话,直接破开燕太子丹脆弱的心防。
    “赵政!”
    一声赵政,打断了秦王嬴政的思路,他目光陡然间冰冷。
    “无礼!”
    这一声,有如金铁,震的人心惶惶。
    古与今并不相同,如今直呼全名非常常见,而在古时,直呼全名,有蔑视之意。
    面对一国之主,身为太子的燕丹直呼秦王之名,乃大不敬!
    嬴政站起身来,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昔年你我同在赵国为质,备受凌辱,你都不曾这样称呼于我,这么多年过去,莫非,你与他们一样,都变了,不再拿孤,当友人了?”
    “是啊,你我都变了,我命不如你,我认!”
    “什么命?孤有何命?孤的命好吗?”
    嬴政声调很冷,语气中带着反问和嘲讽,目光深邃,道:“我还未出生,便被父亲抛弃,两岁,险些丧命,九岁归秦,本以为父慈母爱,谁知,父亲死了!”
    “母亲,她要情人,不要我!”
    “吕不韦,压制我,亲弟弟,背叛我,这就是我的命,这就是你说的好命!”
    嬴政脸上嘲讽逐渐化作一抹坚定,一抹对命运的不屈和抗争,他的目光更加锐利,抬头望天,似要洞穿苍穹。
    “告诉你,孤,不信命!孤的命,自己说了算!”
    燕丹冷笑一声:“你贵为秦王,自然有资格这样讲。”
    “错!”
    嬴政驳斥道:“秦本弱小,偏安一隅,是我历代先王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是我秦人世世代代,刀山火海,为国捐躯六世之余啊。”
    “至孤,历二十一载,颠沛流离吗,受尽苦难,方有今日秦国之强!”
    “孤,已经完成了当年所说之话,孤做到了,你呢?”
    “呵!”燕丹一甩衣袖,冷笑几声,往日的情分在此时完全消散,他神色有些痛苦,望着眼前散发着强烈自信与霸道的秦王,道:“我想做翱翔天宇的鹤,只是未曾想到,遇到了你这位驯禽师!”
    “丹,你错了,孤怎么会是驯禽师,你那懦弱的燕王,才是你的驯禽师,是他在控制你,为了自保,不惜你的生命!”
    “你,想做翱翔九天的鹤,就只能杀了他,杀了懦弱的燕王,自己登上王位,施展你的抱负!”
    嬴政的话就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惊得燕丹一时骇然,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好友,忍不住质问道:“你,你在说什么?你是疯了吗?”
    面对着燕丹幼稚而又仁慈的发问,嬴政冷笑一声:“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你不下定决心,自有人会替你去做!”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恐,从燕丹心底生发,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而又霸道的好友,眼前闪过方才种种,忽然,他看向水面上的六只仙鹤,神色震动,心中的惊骇再也掩藏不住。
    “你,你是要灭六国?”
    燕丹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他未曾想到,这个昔日好友,此刻的想法竟然如此可怕。
    当嬴政的目光看过来时,燕丹竟发自内心的颤抖,不敢去直视那双充满野心的双眼。
    “水禽之戏!孤,要先征服那弱小的,再制服那强大的,至于那不强不弱,自会尽在掌握!”
    “要做,就做那驯禽师!”
    “孤要天下,尽归大秦!”
    燕丹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好友,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人,意图着结束这分裂的天下,他手颤抖着,心惊恐着:“不,你不是阿政,或许,或许你才是那只鹤,你被某种东西,给驯服了。”
    “对,这次你说对了!”
    嬴政猛地转身,目光灼灼,耀的人睁不开眼。
    此刻,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激昂:“这礼崩乐坏的时代,才是驯禽师!”
    “大秦历代先王创建的基业,立下的基石、法律制度,才是驯禽师!”
    “孤,是秦国的鹤!”
    “你道是怎样一只鹤?”
    “他是我大秦锐士,饮血的秦剑,铸成的!”
    “内仗金器,外依火精,五行之中,霸占金与火,我大秦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于后世千秋万代,每一户百姓的窗台,我大秦明月,必朗照之!”
    一声鹤鸣,于此刻响彻在殿堂之内。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霸道的秦王,展露着他锋利的獠牙,目光之中,是对整个天下的野望。
    此时,易泽的声音这才响起。
    “公元前221年,雄才大略的秦王嬴政历经十年时间,先后攻灭六国,完成一统大业!”
    “他就如同仙鹤一般,鸣于九皋!”
    “始皇帝死后,青铜仙鹤也随之被掩埋于帝陵之中。”
    “或许,它就是始皇帝,对不败的执着与向往!”
    易泽的声音铿锵有力,或许是受到始皇帝刚才一番话的感染,他的语气中也带着豪情与壮志。
    “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无限的接近这位传说中的千古一帝。”
    “这位沉睡两千多年的人间帝王,即便是死后,也依旧统御着万里山河。”
    “陵外与陵内,隔着生死,更隔着变与不变的光阴,也将所有窥探的目光,隔绝在黄土之下。”
    “这位有着复杂争议性的帝王,为我们开创了万世一统的基础,也成为了华夏文明历史中,不可逾越的精神标识。”
    一只只仙鹤,翱翔天宇,声闻于天。
    易泽一步一步自时光中走出,身后,是铁血征伐,是一代帝王的雄图霸业。
    这一刻,所有观众似乎都看到,来自两千年前,那位千古一帝的伟岸目光。
    “风!大风!”
    这一刻,似乎所有兵马俑都从沉睡中醒来,再一次呼喊着高昂的大风,东出函谷,势要扫灭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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