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西施(上)
    “好名字。夷光!在下卫人,姬姓王氏,名玄微。若是玄微太绕口,你唤我卫蝉也行。”接过妇人的话,简单的自我介绍。
    真名当然不能暴露,于是就把自己的乳名搬了出来。
    施夷光听了忍俊不禁:“这名字听上去挺好的。不过夷光还是唤您玄微好了,卫蝉倒是不怎么能唤得出口。”
    说罢,施夷光笑出声来。王诩尚未吐槽对方这为东夷争光的挫名,岂料施夷光竟然嘲笑自己的乳名。
    两人相互嘲笑了一番,施夷光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未免尴尬,王诩说道:“我有些饿了,不如夷光随我一同用些饭食。屋里还有些鸡汤与鸟蛋,若不嫌弃,咱们先打打牙祭。”
    “不妥。妾身岂可劳烦玄微。再说我那悝平孩儿尚未归来,妾身还需在此等候。玄微若是饿了,自便即好,无需陪我。”
    一阵微风拂过,施夷光连忙摆手推辞,不经意间碰落了面上的纱巾。纱巾被风带着没入夜色。
    听到“窥屏”这么奇葩的名字,原本还想吐槽一番。但看到施夷光的面容后,王诩立时被惊得语塞。
    一旁是大门,旅人进进出出。屋内的火塘透过门窗将屋外照得还算敞亮。
    此时一行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恰巧路过这里。也许是出于好奇,没见过一对老头老太谈情说爱的场面,所以她们便驻足了片刻。但在老妇人露出真容后,可把她们给吓坏了。
    “好丑啊!吓死人了。”
    那妇人的双颊与下巴上横七竖八的有十数条褶皱,像是被利器所伤,很久之前便留下的伤疤。
    一名女子摘下兜帽,催促道:“进去啦!两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
    施夷光却是出奇的平静。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吓到你了吧?”
    王诩瞪了那女子一眼,看向施夷光:“怎么会呢?你没听见她们也叫我丑八怪嘛。我才是奇丑无比。”
    言语温和。施夷光低下头:“玄微真会安慰人。谢谢。”
    “说真的,你很漂亮。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从妇人女儿的样貌便不难推测出施夷光年轻时的模样。不过话一出口,貌似变了味道。
    王诩急忙补救:“哎呀!犯不着为些闲言碎语生气嘛,都一把年纪了谁还在乎长相?”
    越描越黑。干脆去把施夷光的面纱找了回来。
    “你要真这么介意,那就戴上吧。”
    妇人不为所动,递出去的纱巾此刻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王诩轻咳了几下:“呃...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如果心情好了,咱们就去吃饭。我早就饿的心慌了。”
    还是没有反应。王诩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我上学那会儿有个很要好的损友。”
    怕施夷光听不懂,便也解释一番:“损友就是那种只会一起玩耍,不会一同学习的就是了。大家经常吃喝打诨,熟了以后,他总向我借钱。我呢家里又不富裕。觉得朋友嘛,应当讲义气,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一来二去,借了十多次,可这家伙从不还我。”
    说到这里,施夷光稍微将头抬起了一点。王诩大喜,直接站起身挡在妇人面前。如此一来就没人能看到妇人的面容了。
    他声情并茂的继续讲故事。
    “有一次,他跑来对我说,自己遇到个心仪的女子,对方也很喜欢他。作为朋友嘛,我当时就送上了祝福。岂料没过几日,他告诉我那女子得了绝症,卧榻不起。他则每日陪伴照顾,面色都憔悴了不少。”
    故事突然没了下文,施夷光疑惑的猜测起来。“他在诓骗玄微。或许又想借钱。”
    妇人很聪明,王诩也不吝赞美。之后语气为难的说道:“没错。我二人乃是朋友,如果拒绝未免有伤感情。这可怎么办呢?”
    施夷光沉吟了片刻,随后出了个主意:“你不妨找个理由,先躲开便是。”
    “我太了解他了。怕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呢,我放声大哭。比脸皮嘛,我还没怕过谁呢?他当时就被我吓傻了。”
    施夷光微微张起嘴巴,随后咯咯直笑。
    “他问起缘由,我便谎称自己也有心仪的女子,可不幸昨日死了。我伤心欲绝之下,拿出所有家当来安葬女子。如今连饭也吃不上了,只能仰仗他先来救济一下。”
    虽是玩味的说着,但王诩亦有些感伤。
    原本故事的发展并非如此。当他谎称女友意外死亡后,坐在他身后的女同学立时暴起。莫名其妙的将他暴揍一通。王诩根本没机会讹诈自己的损友。然后便是他与夏云诺之间的故事。
    施夷光噗嗤一声笑道:“妾身倒是没看出来,玄微幼时这般顽劣。”
    妇人心情变好,王诩蹲下身,握住对方的手。
    施夷光局促不安的挣扎:“放手。你干什么?”
    却听玄微老头话语中满是沧桑:“所以说安慰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她还惨。”
    说罢,妇人的手被牵引着,轻触在王诩的脸上。
    那是一张生硬的面具。不知为什么,之前的惊慌转瞬间变为感动,施夷光顿时泪崩。
    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感动至极,这一刻她忍不住将面前之人紧紧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老头比她还惨,却一直逗她开心。直到那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一股暖流融入心头。融化了之前的惊慌,融化了女子的心防。当暖意散去之时,只剩下心如刀绞的感觉。
    而此时的王诩就如施夷光先前那般手足无措。他仅仅是想激励这位大姐别再伤心。
    见对方哭得放不下来,王诩不忍的拍了拍妇人的后背:“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不能自暴自弃。遇到挫折,陷入困境,就多想想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们或许看不到明日的太阳。谁又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好啦!哭够了咱们就去吃饭。至少咱们有饭吃,算是幸福的了。”
    巧合是种玄学。一日遇到一次那叫随缘,遇到两次那叫缘分,可遇到三次那便是孽缘。
    施夷光的女儿此时就那么凑巧的出现在二人的身后,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同时捂住小嘴,惊呼一声:“娘!您怎么能这样?”
    就当王诩回头之际,那名叫悝平的女子见到那张戴面具的老脸竟直接昏了过去。
    貌似某人之前还说过这女子追他是打算认爹来着。这下误会更深了。
    王诩崩溃,这绝逼是孽缘。随后他无奈的背一个,扶一个,就在一群吃瓜群众的喝彩与围观下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这算什么事嘛。
    之后的闹剧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
    简单概述下,悝平被王诩救醒后,疯狂的辱骂试图将其殴打。在母亲夷光的劝阻下,女子差点再度昏厥。随后王诩下厨做饭堪堪平息了怒火。
    此时女子正啃着一根鸡腿,嘴巴里鼓鼓囊囊,眼神依旧犀利的瞪着王诩。
    “我不管。你要负责。”
    话语含糊不清,王诩却是听得真切。
    “丫头!老夫都解释过了,方才是你娘抱我。为何要我负责?”
    “你...”
    一个“你”字刚要出口,女子噎得猛拍胸口。嘴里塞满的鸡肉差点没喷出来。
    施夷光正在喝汤却是喷了。她掩唇嗔道:“说什么呢。一点都不正经。”
    待到悝平捋顺了气,怒道:“你真无耻。我是说马匹与行李丢了,你要负责。”
    王诩不服的轻哼了一声:“我好心帮你看马,你却拿剑斩我。追了我一路,丢了马匹与行李倒是怪我喽?”
    女子翻起了旧账。
    “若非你之前大喝,惊了我的马。马车便不会坏在路上。我何至于此?”
    王诩据理力争道:“哼!可笑。是你冲我吐痰在先。”
    “是你骂我没教养在先。”
    “是你不敬老在先。”
    “是你挡道在先。”
    二人你来我往,不遑多让。
    王诩气得拍案而起,女子则一手按在桌上,感觉随时要掀桌子。
    见施夷光无奈的摇头,王诩不禁叹了一声:“说吧。要如何负责?”
    “我也不为难你。明日你将我与娘亲送至临淄,再补偿五十金,此事作罢。”
    听完这话,王诩瞪大眼睛:“五十金?你怎么不去抢呢?”
    “哼!我那褡裢里装了五十金。马丢了,车坏了我都没让你赔。你还想赖账不成?”
    他是真怒了,自己所有家当卖掉也不过四金,也就是六十四两。而这女子随口就说自己丢了八百两黄金,谁信呢?
    “老夫赖账?你一区区士族之家的小丫头出门能带五十金?骗鬼呢?分明是你想借机讹诈于我。”
    “五十金算什么?我爹乃是...”
    女子正要拼爹之时,施夷光竟一反常态的拍了桌子。
    “闭嘴!”
    妇人虽是容颜尽毁,但举手投足间显得十分优雅。加之性子恬静,王诩一直认为施夷光是个小家碧玉型的贤惠妇人。甚至发脾气时,都不会大声叫嚷。即便大声,声音听起来也是悦耳。当下这么大的火气把王诩也惊到了。
    施夷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随后向王诩那边微微颔首。
    “小女胡说八道,玄微莫要当真。若是方便将我们母女送至临淄住处即可。至于其他的,是小女咎由自取与您无关。”
    女儿绝对是个无赖,这娘亲幸好是个明白人。
    王诩这么想着,没有说话,余光瞄了一眼女子。只见女子慌张的说道:“娘!是孩儿的错,可这老头也有过错。娘若放过他,我们以后可怎么过活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前提是自己要爽。
    王诩实在听不下去了,将自己的钱袋掏出往桌上一拍。“放心!老夫好歹与你娘亲相识一场,断不会不管不问。你接着聒噪,老夫先去睡了。”
    全当花钱买个清静。他起身往里面走,尚未绕过明堂的屏风进入居室,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叫声:“才一金,你打发乞丐呢。”
    差点没一头栽倒。王诩瞪了女子一眼,果断回道:“爱要要,不要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第二日吃过馆驿免费的早餐后,施夷光便让女儿归还了钱袋。王诩也没说什么,反正收下钱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之后三人结伴上路。悝平驾车,王诩则与施夷光在车厢内闲谈。
    先是聊到此行的目的。王诩当然不会如实相告,而是声称吊唁故人。施夷光则坦诚相待。告知王诩自己是家中的妾室,因人老珠黄、容颜已毁加之与丈夫感情淡薄,便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打算去临淄养老。
    王诩旋即笑出声来,不住的拱手:“佩服佩服,夷光果然不同凡响,真是有性格。”
    其实这妇人的年纪也就四十出头。只因头发花白、容貌尽毁才更显沧桑之感。王诩开她玩笑,施夷光倒也没有生出羞赧之色。
    “玄微说笑了。身为妾室本就是如货物般任人买卖。能终其一生已是幸事。”
    立时脑补出豪门争宠,妾室被正妻毁容,于是携款私逃的故事。
    话说遇到自己丢了巨款是挺惨的,王诩不由得同情起来。
    “不就是离个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再找个便是。”
    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不善的目光袭来,凉飕飕的。
    身子一抖,连忙改口:“这种事情我很有经验。依我看你不仅要离婚,还要把日子过得更好。好到让你夫君羡慕,恨不得跪下求你。到时候你再拒绝,那才够爽。”
    什么叫很有经验?难不成这老头也离过婚?还是被女方提出的?
    红杏出墙?入赘女婿?夺妻之恨?等等的故事情节臆想而出。
    施夷光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只听老头继续说道:“老夫略通方术,夷光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你瞧瞧眼睛。”
    “有劳玄微。”
    正在驾车的悝平转过身便瞧见王诩的后背,老头的两只手正向她娘亲的脸上探去。
    “老不正经!休要占我娘便宜。”
    她本想说母亲的眼睛已经瞎了十多年,找遍医者皆无法治愈。可作为女儿这种话很难说得出口。
    王诩没好气的将腿向后一蹬,像个驴子般差点踢在女子的后背上。
    “好好开你的车,看着道。女司机...真可怕。”
    ?  ?写了女司机不会被喷吧?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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