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倚天赶到洛水河畔,充当前锋的右武卫士兵已经在埋锅做饭,显然已经接受了今天不能渡河的事实。
    河岸旁还有些骑兵在沿河奔跑,估计是左右骁卫的人在侦查不同河段的河情。
    周倚天没有再去河边,拍马赶到了一顶刚搭好的大帐旁。
    走进帐篷里,几个亲兵正在依据图纸搭建洛水附近的地形沙盘,左右骁卫和右武卫的大将军也都在这里,各自蹲坐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吃着干粮,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给几位大将军行礼过后,周倚天也默不作声的站到一旁,他本来打算询问下情况的,但看眼下这个架势,恐怕局面很是不妙,他也就懒得再开口讨没趣了。
    没等众人都干粮吃完,就又有人掀帘进帐,仔细一看竟然是李世民、李靖和侯君集。
    众人顾不得吃食,纷纷口呼大帅跪下行礼。
    李世民兴趣缺缺的摆了摆手,“都说了军中着甲不便,就别行大礼了。”
    周亚夫细柳营之事从汉代起就广为流传,李世民也很欣赏周亚夫的治军理念,于是在当秦王的时候就立下规矩,军营中着甲不必行全礼,也不称其他职位,互相之间只称军职。
    李世民走到搭建好的沙盘旁边,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指着洛水上面的一处说道:“我记得此处应该有座浮桥,武德三年讨伐刘武周的时候,我曾帅军经过此处。”
    秦琼接过话茬,“不错,不错,当时敬德还是敌手,几番被大帅和我打败,这才降了大唐。”
    尉迟恭瞪了秦琼一眼,这厮逮着机会就要提一下自己是他手下败将的事情,着实可恶。
    李靖则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桥叫通天桥,大业三年同天津桥一起修建的,天津桥前几年被李密给烧了,没想到今天通天桥又被洪水冲毁。”
    “药师,你既然熟悉此处地理,可知上下游哪里还有其他浮桥?”李世民很是期待的看向李靖。
    李靖自然是知道皇帝心思的,但洛水水量丰沛,搭建浮桥工程浩大,隋炀帝这么好大喜功的人也就弄了两座,哪里还能找到第三座呢。
    于是只得苦笑着回道:“禀大帅,就末将所识,这洛水之上再没有第三座浮桥了。”
    李世民闻言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艰难的开口道:“走吧,我们一同到河堤上看看去,桥都是人搭的,事在人为,大不了我们自己搭一座便是。”
    程咬金赶紧捧哏,“对对对,大帅说的是,再搭一座就是了,有什么打紧的。”
    众人也随之跟着附和,只是脸上还满是凝重,可见众人心里都知道,浮桥可不是那么好搭的。
    李世民带着众人走上了洛水河堤,天上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暴涨的河水卷入了过多的泥土也呈现出一片浑浊,放眼望去,远处河水和天空竟混成了一色。
    李世民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望洋兴叹,即便他再用兵如神,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可到底他还是个不服输的人,劳师动众筹备了两月,才出发五六天就打道回府?那他面子往哪里搁啊!
    来都来了,不试试总是不甘心。
    这般汹涌的水流,用浮舟做桥墩肯定是不行了,估计没得搭好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了。
    只能派人往河底丢大石,等在河底磊出一个固定的有一定高度的石墩后,再叫船固定在石墩之上才能再往船上铺就木板。
    说干就干,当下程咬金便叫来怒蛟营的校尉,让他带十来个兵士去磊桥墩。
    怒蛟营的人都是精习水性的南方士兵,因此驾舟磊桥这种活给他们干最合适不过了。
    怒蛟营校尉点了十二个身强力壮的士兵,跳上了河边的一艘小船,其他各营的士兵则源源不断的搬来几十上百斤不等的石头,见吃水差不多后,校尉一声招呼,士兵便解开绳索,一行人奋力划桨驶向了河中。
    小船渐渐远离河岸,直到快到河中,在校尉的指挥下,八个人轮流划桨将小船停在了河中,接着剩余四人则抱起石块往河里投掷,校尉手里则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不时就往河底捅。
    只是等到八人划的快精疲力竭,一船的石头都扔个精光,校尉也没捅出个所以然,只得摇摇头,掉头回岸上了。
    李世民和一众武将在岸上看着,感觉同样不妙,程咬金心存侥幸的问了一句,结果不出众人所料,河水太急,石头很快就被冲走,根本磊不起来。
    接着又有人提出了用铁索勾连两岸想法,结果还没得实行就被否决了,原因是找不到那么长的铁索,而且就算有那么长的铁索,也没办法把铁索牵到对岸去。带着一船石头划到河中再回来,就已经累瘫了怒蛟营的十二个精壮汉子。带着一船更重的铁索划到对岸,而且铁索坠入河中还会与河水产生的巨大力矩,这种任务恐怕普通人类是没法胜任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林到了。
    李林向李二行过礼后,便也站到了河堤上,向洛水看去。
    只是与众人的愁眉苦脸不同,李林一脸兴奋的看着接天的洛水,就跟自己是个游客一样,甚至还兴起吟了一句诗:“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这般盛景可难得见啊!”
    周倚天此时是真的无语了,虽然在这几日的观察中,他已经把李林视为一个纨绔子弟了,但还是没想到李林能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这十万大军被洛水困在西岸动弹不得,你还有兴致吟诗。
    李靖虽然也觉得李林态度很有问题,但这两句诗的气度却让他佩服不已,眼前的洛水和记忆里的黄河都化作了一条巨龙,从昆仑上杀下,奔腾万里遇山开山,最后归于东海。
    李二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爱写诗,见到如此神句,自然是无比兴奋,只是眼下渡河的困境解决不了,他实在不好夸赞李林。
    但李林来了,说不定渡河之事也有着落了。
    于是李二赶紧向李林询问:“林儿,你来的正好,这洛水上的浮桥被水冲垮了,想要重建,但河水湍急没法立足,你可有什么妙法吗?”
    李二这话一出,秦琼就止不住摇头,陛下这时病急乱投医了,他承认李林有几分巧思,能做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可这架设浮桥的事,这里众人宿将都没办法,他这个小儿又有什么能耐。
    周倚天也暗自皱眉,心想陛下果然偏爱这燕王,以至于什么事都迷信于他了。
    其他众人所想都差不多,一半是觉得是皇帝病急乱投医瞎问的,一半是觉得李林真是深得皇帝信任,但无疑例外他们都在等着看李林的笑话,看李林能说出什么高见。
    办法李林自然有,但是他并不想给。
    【办法我自然有的是,但我不想说】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我不想出征】
    【只要我不说,你们被困在这里,时间差不多了就得打道回府】
    李二听的心里一怒,好啊,你这个不肖子,居然还想故意隐瞒。
    李林装着一脸懵懂的样子,“父皇赎罪,桥梁之事,儿臣一窍不通,不能替君父分忧了。”
    秦琼心里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李林这小子哪里懂造桥。
    周倚天松了口气,好歹李林没出啥馊主意浪费几条人命,这已经是万幸了。
    其余众人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但李二却不依不饶:“这河水湍急,扔了几次石头,都没能在河底把桥墩磊起来,林儿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桥墩立起来吗?”
    李林不想告诉李二办法,但李二却有对付他的办法,那就是把情况描述的具体一点,只要李林真的知道怎么做,他就会不自觉的把办法透露给李二。
    李林心里暗自偷笑。
    【我当然知道,光溜溜的石头肯定要被河流冲走】
    【但如果编织一些竹筐,里面装上石头】
    【竹筐四周再插上竹竿,投入河中】
    【因为这是一个不规整的形状,竹竿很容易就会卡在河底的泥沙中】
    【于是竹筐便也固定住了,然后多投掷几个这样的竹筐,桥墩就磊起来了,soeasy!】
    【但是我偏不告诉你,你还是乖乖的带我一起回长安吧】
    【草原又冷又风大,哪里有长安舒适】
    李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李林的心声把他自己出卖了。
    而李林这会还在那里装懵懂呢,“父皇你说的,孩儿连听都听不懂,这种工程问题,你还是问问其他人吧。”
    秦琼心里嘿嘿一笑,其实这李林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没啥大本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这般信任宠溺于他。
    其他众人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打脸的事总是来的快。
    李二听到李林说的,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用力拍了李林一下肩膀:“林儿,你真是又立下大功一件啊!”
    李林呆了。
    【哈?这李二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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