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此言一出,让沈休既愤怒又无奈。
    愤怒的是李林言语之间对他颇有看低之意,无奈的是他也必须承认在一场大疫之前,他的个人性命实在微不足道。
    正当沈休在哭哭思索如何回应李林时,秦琼发言了,“大帅,末将信沈医官所言,武德七年我背疮发作,站不能立卧不得躺,幸有沈医官妙手施救,才让末将能重新披挂上阵。”
    “末将也信沈医官所言,沈医官在军中救治兵将无数,于情于理我都支持沈医官。”这是尉迟敬德。
    接着在场的人纷纷发言,竟然全是支持沈休的,一个支持李林的都没有。
    沈休方才的窘迫一扫而空,得意洋洋的看向李林,期翼从李林脸上看到气急败坏的模样。
    只是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常言道:“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步是疯魔。”李林何止领先两步,所以对他对自己建议不被采纳心里早有预期。
    【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过,瘟病为大,我还得想办法补救才对】
    李二听见李林的心声不由得也在心里暗赞一声,不错,遇到挫折不会垂头丧气,更不自怨自艾,真是朕的麒麟儿。
    虽然李二很欣赏李林的心态,但这次他不准备信李林,毕竟没哪个人能永远正确,李林这次就可能错了,沈医官的水平他也是清楚的。
    思及于此,李二当即下令让沈休负责这次防疫的一切事务,李靖从旁协助,其他各卫在涉及到防疫的问题上均听沈休节制。
    一时之间,沈休这个平常都没人拿正眼瞧的医官成了军营里的二号人物。
    从帅帐出来后,李林便径直找到了崔婉莹,“小翠,我们这次带的酒还有多少坛?”
    “此次我们一共带了两百坛秦王酒,路上王爷你自己喝了两坛,程将军过来要走了五坛,因此还有一百九三坛。”崔婉莹随口便报出酒水库存。
    一百九十三坛……这点量远远不够,好在这次大军就驻扎在朔州城外,应该可以在朔州城里采购到一些酒水,随便还能买一些大蒜。
    可崔婉莹不过十六岁,薛礼更小才十三岁,两个人在李林眼里都算是孩子,让他俩去城里买酒,被人蒙了买了高价还算好的,就怕人也被拐了。
    于是李林找到了周倚天,想从他那里找一个伶俐人,带着这二位去买酒,毕竟李林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
    一开始李林来找周倚天,周倚天是想拒绝的,因为李林作为一个皇子,他一个有带兵权力的武将实在不好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听了李林的要求后,他还是答应了,毕竟只是借个人充充向导,这点面子都不给,也说不过去。
    于是董璨便和薛礼崔婉莹二人一同踏上了去朔州城买酒的路。
    最开始叫董璨带两人去朔州城,他其实是内心是拒绝的,但这是老大的命令,他没法只有执行。
    但等他见到崔婉莹后,心里就多了一分雀跃,虽然他内心知道这是皇子的女人,他不可能染指,可男人就是这样,有漂亮女人在旁,做事就会卖力一些,也不管这女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不过董璨这个老处男并没有勇气去找崔婉莹搭话,不敢找崔婉莹,那就只有找薛礼了。
    薛礼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穿了一身骚包的白色铠甲,董璨便以为他也是哪个权贵子弟,就准备调笑调笑他。
    三人坐在马车里,董璨看了看旁边的薛礼,小子长得唇红齿白的,一身的好皮囊,董璨心里暗自嫉妒,要是老子有这份长相,那至于现在还是个雏。
    又见薛礼戴着李林强制让他戴上的面巾,便出言笑道:“小子,你那脸上戴的东西我见过。”
    薛礼不知道他的盘算,还以为董璨只是无聊找自己搭话,便顺着他的话回道:“哦?你在哪里见的?”
    董璨嘿嘿一笑:“长安,有次有群西域客商招摇而过,他们带的姬妾都是像你这样戴着面纱。今天看到你和这位小姐也带着面纱,我就想起来了,看来你们王爷也很有情调嘛。”
    薛礼闻言,眉头一皱:“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王爷说这是防疫病的。”
    崔婉莹也狠瞪了董璨一眼,薛礼还小,没听到董璨的言外之意,她可明白董璨的意思,只是对于董璨这种老兵油子,她也没好法子治他,况且等会还要仰仗他带自己去买酒和蒜。
    “防疫?别逗了,这玩意儿能防什么疫病,疫病这玩意儿根本没法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听我的把那玩意儿摘了,免得惹人笑话。”董璨不屑一顾的说道。
    这次薛礼不再理他了,董璨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鸹噪。
    于是三人在一片沉默中来到了朔州城。
    三人走后,李林也没有停歇,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军需处,王府工匠他没有带来,于是只得借用军队的工匠,好在军需官是个伶俐人,知晓李林是现下得宠的皇子,当下便派了五个工匠与他。
    李林接到人了也不含糊,立刻便开始着手打造蒸馏工具,这次他要将高度烈酒进一步蒸馏得出酒精。
    按李林的预计,按沈休做法,到时候感染的人肯定不是个小数字,酒精消耗量肯定也是天量,于是才叫崔婉莹和薛礼去买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李林用尽全力打造蒸馏器具的同时,沈休也开始了他的操作。
    虽然古代的医生对细菌病毒并没有客观的认识,但隔离这种基本措施还是懂得,沈休先是建立一个隔离营,将所有发病的士兵都集中于此,再派弓弩手在四周守卫,谨防病人逃跑。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疫病有一定的潜伏期的话,说不定沈休这套还真能行的通。
    可惜这次仇海他们染上的是肺鼠疫,肺鼠疫可是有两到三天的潜伏期的,就是这两到三天,就宣判了沈休的防疫注定是无用功。
    而且随着沈休开始集中施药,疫病传染的更快了,隔离营里的士兵越来越多,隔离营也越建越大,相应的用于防范病人逃跑的弓弩手也越来也多,好些今天还在架着弩防止隔离营有人逃出来的士兵,隔天自己就进去了。
    之后不过短短三天时间,隔离营里的人数已经有五千人,每天还有上百具尸体在隔离营里被焚烧,整个军队的士气已经在崩溃边缘。
    这时的沈休也再看不到三天前的志得意满,他整个眼睛泛着红丝,眼球向外凸起,一看就已经许久没睡。
    “快!快!快!你们怎么拿点药都磨磨唧唧的,你们看不到已经死了多少人吗?还有多少人等着药治病呢。”沈休狂躁的嘶吼着,于是周遭搬运药材的士兵不得不进一步加快脚步。
    一味的追求效率免不了就会犯错,两个士兵在奔跑中不小心撞到了一起,手里抱着的药材随着散落一地。
    沈休看见这一幕顿时暴跳如雷:“你们是狗眼瞎了吗?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要撞一起!”
    “沈大人赎罪,小的这就捡起来。”掉了药材的士兵赶紧道歉。
    但沈休并不打算接受,“你站直!”他指着那位掉了药材的士兵。
    那名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遵照指令站直了身体,谁知刚一站直就见沈休抡圆了巴掌扇了过来,顿时把他扇的耳朵嗡嗡的。
    “废物,赶紧捡起来,再出错,我要了你的命!”沈休丢下一句便转身准备走开。
    哪知他刚一转身,就正面迎上了一个人,那人于他一般也是只是身着常服,只是他只能穿绿色的,但那人穿的却是紫色的。
    不用说,这人正是李林。
    “燕王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药房重地,不相干的人员还是别擅自乱闯,免得影响防疫大局。”沈休这个时候情绪已经癫狂了,也就不再顾及尊卑,仗着现在自己还有权力,直接面刺了李林一句。
    此刻李林看他,却如同看一只秋后的蚂蚱,就现在这个瘟病,沈休的防疫策略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不出意外沈休的结局应该不太妙。
    所以李林不想跟他计较,李林这次来是想借助沈休的施药系统,将他才制备好的大蒜素溶液分发下去。
    不管是对付细菌还是对付病毒,抗生素总是有效的,而且在这个还没有抗生素滥用的年代,这个时代的病原体应该也没有抗药性。
    所以即便是大蒜素这种后世只能用来当作兽用药的抗生素,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是大杀器了。
    “沈大人,依我之见,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我这次来是救你的,只要你把我新研制的药分发下去,或许能免除死罪。”李林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休笑了:“你新研制的药?燕王殿下读过难经吗?”
    “没有。”李林如实回答。
    “那伤寒杂病论呢?”
    “也没有。”
    “那黄帝内经总该看过吧?”
    “还是没有。”
    “哈哈,那我就不明白了,燕王殿下是哪里来的自信。”沈休的笑容越发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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