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一寸扭头,老头看到声音的来源。
    短打劲装的男子抱着手臂,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皮囊俊美的一塌糊涂。
    “这位侠士是……”
    老头谨小慎微地提问,坐在椅子里的身体没敢多动,怕刺激到了对方。
    ——劲装腰畔挂着的长刀寒光闪闪,一看就是杀人如屠狗的利器。
    老头前些日子过门了一房小妾,还没来得及仔细享用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
    苏牧不和他客气,居高临下地俯视。
    嘴角挂着笑,目光却冷漠而锋利。
    “苏牧。”
    苏牧?老头如临大敌地想要向后猛退,却被椅子限制了走位。
    嘴皮子哆嗦地颤声道:“哎呀,原来是武牢关一人力斩八千骑的苏千户!果然是少年英姿。
    “就是不知道……”
    他吞了口吐沫,斟酌着字句,“这光天化日的造访小老儿,到底有何贵干?”
    不白天找你,难道夜里私会么?
    你又不是哪家的小寡妇……呸呸呸,我是个正经人,不能因为穿越了,就放任思想滑坡。
    光天化日?不是好词,话里夹枪带棒啊……苏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瞳光平静地说:“呼吸心跳俱是平稳如常,我差点真的以为吓到了你。”
    “啊?”老头假装没听懂,表情呆滞地拖长腔调,试图蒙混过关。
    于是他看到,苏牧腰畔那把长刀无人握持地出鞘半寸再合上。
    桌子上,新鲜出炉的云出峰副峰图,从中段齐整裂开。
    桌面和底下的垫纸丝毫无损。
    控制力不错……苏牧暗暗满意。
    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他虽然还做不到让刀完美容纳刀意、进而到达炼神大圆满。
    但搞一些小骚操作还是不难的。
    比如说要切裤腰带,就不会伤到小老弟。
    体现出来控制力的卓越。
    “哎呀,想劈桌子的,看起来还是不熟练。下次会不会砍到什么别的,不好说啊。”
    苏牧面无表情地威胁。
    老头的面色从呆滞懵懂,逐渐转为平静,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带着不甘心问道:“苏千户是怎么找来的?”
    他这所宅子所在僻静,周围的巷道偶尔有行人经过,也不会长久停留。
    处在闹与静的平衡点。
    绝对不会引起多余的疑心。
    苏牧看傻子一样地低头看老头,没什么好语气地说:“你家书童带的路啊。”
    一名炼神跟踪一个书童,杀鸡用牛刀。
    老头眼睛一翻:“这我当然知道。老朽只是想不通,他是怎么入苏千户眼的?”
    书童可没有修为。
    赤炎骑入城,围观的百姓数以万计,苏牧是怎么盯上一个没有修为的书童的?
    他也不可能有时间提前排查。
    苏牧想了想说:“因为就他的情绪最平静。”
    在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看一眼皇帝,就跟马戏团巡演看猴子一样。
    新奇,激动。
    情绪怎么可能平静?
    情绪平静,只能是因为已经提前预估到了皇帝御驾。
    那种智珠在握的得意洋洋,迥异于常人。
    换作平时,苏牧未见得会留意到。
    但现在既然已经猜到了琼梁城有鬼,有心算无心,再发现不了什么端倪,他白在炼神巅峰待了这么久。
    “而发现陛下没有随军,他的情绪变化也完全不合常理。”苏牧补充。
    书童发现其实队伍里没有皇帝,心境再乱,也是疑点。
    普通人如果发现希望落空,只会怅然若失,怎么可能心脏狂跳成那样?
    对于苏牧而言,这些疑点已经足够他形成粗略的判断。
    需要更多的证据吗?
    老头想明白了这茬,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小崽子,坏我大事!”
    但是书童早就溜没影了,哪里听得到书房里什么动静。
    苏牧等着老头狂怒了一阵,用审问的口吻说话:“名字,职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一点傲慢挺起腰,一字一顿地回答:
    “纵横家,王鹤!”
    松鹤延年?苏牧寒声问询:“王松是你什么人?”
    王鹤看了一眼苏牧,很快回答:“幼弟。”
    幼弟?算年纪王鹤应该更大才对,这字怎么排的?
    奇怪,不是血海深仇么,为什么他语气里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充满了厌弃?
    苏牧没有心思猜谜,直截了当地说:“王松死于我手,这次是你打算报仇?”
    这次,指的就是算计南妖谍子,进而间接暴露王鹤自己的身份。
    大椅上,王鹤鄙夷地冷哼,也不恼怒,直白道:“就凭一群牲口,动得了赤炎骑?动得了能一人斩万军的你大烈苏千户?”
    牲口说的是南妖?没想到你也是个人类至上主义……那这波是送?
    啧啧,可怜的妖族……苏牧暗自嘀咕。
    作为谍子,南妖也有自己的出彩之处,龟、鹰、蛇,修为不弱。
    奈何对上的是老谋深算的纵横家。
    在这群玩谋略出身的老硬币面前,南妖谍子前就是弟弟……
    但这并不会令苏牧改善对王松的观感。
    他继续问道:“从递出情报再到引诱南妖入套,环环相扣,智谋近乎炫技。既然不是为了复仇,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凡事总要有个动机。
    王鹤这个时候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尊严。
    也有你小子看不透的……他得意地一捋长须,不直接回答,兜了一个圈子,似是恭维地说:
    “其实此事,也不尽然是老朽一人之算。”
    “你还有同伙?”苏牧语气凛冽地质问。
    好不容易找回主动的王鹤摇摇头,颇为振奋地说:“老朽的同伙,是陛下与阁下呀!”
    我好想打他……苏牧忍着暴力的冲动,一抬下巴:“什么意思?”
    沉浸在自满中的王鹤自说自话:
    “倘若没能从南妖处逼问出琼梁,又或者知道了琼梁却误了时机,再或者没有大决断亲临琼梁……你我可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你特么的是明星吗,还要赶着档期才能见你一面?
    “所以?”苏牧眯了眯眼。
    王鹤伸手拍着座椅扶手,大声反问:“有此智谋,想不到老朽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作死吗?
    见苏牧表情越来越冰冷,王鹤振振有词地喊:
    “学成屠龙术,卖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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