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牧沉默不语,王鹤冷笑一声:“不知道这一点,够不够让老朽取信于陛下?若是可以,还烦请苏千户帮忙通传。”
    苏牧摸了摸下巴,对玩弄权谋之人的狠辣,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为了一脉传承,仇可以不报,连自己也可以拿来放上秤杆。
    身为纵横家之主,王鹤很懂如何给出利益,换来自己需要的东西。
    烈安澜从无人的角落里显出身形,赞叹道:“决断狠辣,朕现在有点明白,父皇为何只驱逐王松,不将你们一网打尽了。”
    劲装的女侠存在感极强地站着,略显凌乱的头发带来妩媚的观感,与英气十足的眉眼形成鲜明的反差。
    她是一个极能适应环境的人,这一身打扮,就真的像是一人搅动整个江湖的红颜祸水。
    带刺的那种。
    看到她容貌的瞬间,王鹤一凛,瞳孔收缩地行觐见大礼:
    “草民王鹤,叩见吾皇万岁!”
    烈安澜盯着跪伏的纵横家首领,没按流程客套说免礼平身。
    而是缓缓道:“你其实早已知道朕在屋内吧。”
    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王鹤的表情变得平静,闷闷的声音传出:
    “陛下睿智。”
    苏牧耸了耸肩,心说都知道烈安澜不在赤炎骑军中了,推理出她会在这里,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刚才还表现的一脸惊讶……这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入演戏模式了。
    看样子,还是刻入骨头的本能。
    要不是苏牧身在炼神,感知强悍,恐怕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嗯,对自己情绪的约束、心跳肌肉的控制达到极致的人,也有可能瞒过炼神的感知……
    比如大成的炼气。
    好在大烈之内,明面上越过这一境界的,只有国师和李广两人。
    苏牧抱着手臂,乐得烈安澜揽过这一堆烂摊子。
    笑眯眯地拉了把椅子,把自己扔进去,翻过来一个茶碗,给自己倒上凉茶润喉。
    吨吨吨喝完之后,后知后觉地扬了扬杯子,抬头看烈安澜:“你喝吗?”
    桌子上一共两个杯子。
    一个王鹤一直在用,一个苏牧刚喝完。
    烈安澜白了一眼这个言不由衷的男人,英挺的琼鼻皱了皱,“哼”了一个淡淡的气音。
    “朕不渴。”
    然后确认一般地重复王鹤刚才的话:“你说,你可以收集四皇兄谋害朕的证据?”
    王鹤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毕恭毕敬地答应:
    “不错。要办一位亲王,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怕是连满朝文武那一关都过不去!”
    一来就聊这么大的么……苏牧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怎么说那也是一位亲王啊,你这拉着人家的妹妹谋算人家的性命……啧啧。
    果然,烈安澜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冷冰冰响起:
    “朕为何一定要严办四皇兄?那毕竟是天家的男丁。”
    男丁这个词用的好啊……这是把喜亲王当成了延续血脉的机器,而不是一个尊贵的王爷。
    但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一名实打实的王爷。
    皇室也不是仅剩了烈安澜孤家寡人一个,宗亲还有一大堆呢。
    哪怕冲着天家的脸面,也多的是不希望看到烈安澜动喜亲王的人。
    到时候宗亲们会说——
    小四暗害你?证据呢?
    再说你不是没死么。
    苏牧想到可能出现的场景,心里冷笑,好整以暇地把玩着茶杯,默默吃瓜。
    烈安澜话音刚落,王鹤就一点迟疑都没有地大声说:“若喜亲王只是谋算陛下,以骨肉亲情计,陛下当然可以不做追究!”
    两人瞳孔略有收缩,本能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老头子难道知道什么黑料?
    苏牧看看烈安澜,发现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她也不知道……不对,你是皇帝啊,天下怎么还能有你都不知道的黑料?
    察觉到苏牧目光、猜测到他的疑惑。
    女帝解释了一句道:“父皇薨天前有旨,天家子女,有事放在台面上说。”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使暗地里的手段。
    否则就是违背先帝遗愿。
    这里的手段,就包括刺杀、或者搜寻黑料。
    但喜亲王明显已经犯忌讳了啊,还和他讲什么道理……苏牧呵呵地干笑。
    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鹤压着声音急促地低吼:“可若是喜亲王危害天下人呢?陛下依旧不愿走暗棋吗!”
    什么意思?苏牧眼睛眯了眯,心里一咯噔,这是我能听的吗?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的吧……
    竖起来了耳朵。
    就见烈安澜神情变得凝重,阴沉地寒声警告:“想好了说话。构陷皇室宗亲,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王鹤明显已经横下来了心,枯瘦的脖子上血管暴起,孤注一掷地沙哑道:
    “地支午查出消息,两年前,中州姥川大旱时,喜亲王曾从那里迁走过六个村子共计过两千人!”
    烈安澜皱眉:“四皇兄自有封地。从灾区迁人回自己的封地,难道有什么不妥的吗?”
    王鹤抬眼看烈安澜,抛出消息:“那六个村的人,并没有被送到安平郡。”
    安平郡,就是喜亲王的封地。
    又是喜又是安平,老皇帝生前对这个儿子很宠爱啊……苏牧默默记下这个关系。
    烈安澜脸色越发严肃,凝重地说:“那他们去了哪?”
    迁个把村落这种事太小,不可能让女帝从头关注到尾。
    她知道有这事,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过问。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和蛮子们打仗。
    没想到一阵突兀的死寂之后,王鹤摇了摇头,回答:“不知……午的调查就此中断。”
    “不知?”烈安澜的语调抬高,大有一副你是在逗我的愤怒。
    “你可知就凭这一句不知,已经够朕摘你的脑袋!”
    王鹤再跪拜了一记,毕恭毕敬地回答:
    “草民当时并未有察觉不妥,直到丑回禀没有在安平郡见到迁徙的队伍,才发现不对。
    “后来,草民派人沿途调查,在一处老山口,找到了被焚毁的村民行李。”
    似是为了加强可信度,他又补充说:“午记忆过人,认出来丑带回来的些许残骸,正是大黄村宗祠供着的祖先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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