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
    女帝不再正襟危坐,而是倚靠龙椅,肘尖顶在扶手上,支着吹弹可破的艳丽香腮。
    一笑,一殿剑拔弩张的气机消弭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君臣言笑晏晏的融洽景象。
    恍若刚才惊动三公的凶险政斗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上位者在释放信息,今天的所有争斗攻讦,全部到此为止,后面的是欢乐的八卦时间。
    群臣自然是能读懂这一层的。
    紧绷着的肩膀不动声色放松,表情也从苦大仇深,变得春风和煦。
    武平侯来与不来,陛下前后判若两人……大臣们和善笑容之下,心情复杂。
    苏牧脸色微变。
    倒不是他答不出来。身为现代人,娱乐至死的项目一抓一大把。
    但九重龙台上坐的是女帝啊……说出来会被杀头的吧……
    他的表情被大臣们看在眼里,有人以为他是初次早朝,尚不熟悉的缘故。
    以往那些文采斐然或者战功捉著的年轻人,第一次上朝,比这狼狈者数不胜数。
    朱太尉侧了侧身,带着笑意说:“苏大人不必拘谨,如今是集思广益的时候,说什么陛下也不会怪罪的。金銮殿又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
    刚才不近人情地把少府监弹劾到死的人不是你?众大臣心中腹诽,又不敢说出来。
    真不能说……苏牧看一眼满脸期待的女帝,叹了口气,旁敲侧击:
    “蛮夷俘虏都是男性,倒是有不少娱乐的节目可以安排。以此为基础,改建京西别院的草案也就可以拟出来……”
    这么一说,大臣们突然就懂了。
    混迹官场嘛,在花坊倡馆应酬不可免。
    性致上来了,搂着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深入交流,那不是正常的很。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我们怎么没想到……看来还是我们太高风亮节了……大臣脸上笑容暧昧,嚯嚯嚯地埋着脑袋低笑。
    心说武平侯,有你的啊。
    烈安澜不懂。
    其实换了任何一个先帝来,他们当皇子时,玩的不比大臣们收敛。
    有权倾天下的皇室做背景,上等海鲜求着送上门,想玩多花玩多花。
    但烈安澜不一样。
    她身为女子,又醉心武功,年纪轻轻就随军四方征杀讨伐。
    这些东西也没人会专门和她讲。
    因为脑袋只有一个。
    缺乏系统教育,她是真的不明就里。
    知识体系有着致命缺陷的女帝,将朝堂内大臣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一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忿忿。
    “苏大人,不要卖关子。”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冷厉。
    但问题是,她这冷厉,听起来色厉内荏,一点也没有刚才高高在上的威势。
    不擅长政斗、一直在充当透明人的骠骑将军李广,这个时候叹一口气,站出来打圆场。
    他苍凉的音色道:“陛下,不如就让苏大人自行营造,到时候陛下验收……呃,遣人验收……那不就知分晓了嘛。”
    群臣头皮发麻地附和,意见之统一,前所未有。
    “对对对,臣相信武平侯。”
    “臣附议。”
    “不如便让武平侯放手释为,以观后效。”
    这把烈安澜给气到了。
    你们合起伙来消遣朕?朕要罢免少府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心这么齐?
    目光转冷。
    观察到这一幕的蟒袍嬷嬷,冷眼扫视大殿,扬起手中长鞭,再次抽打地面。
    啪啪的爆鸣中,群臣默契地闭上嘴。
    看着茕茕孑立的苏牧,心说,嘿嘿,这可是你自找的。
    袖着手看乐子。
    形势比人强啊……这可是朝堂……苏牧非常无奈,抱拳拱手,像模像样做了个揖,说道:
    “譬如……嗯,大家穿的比较简单……然后一起唱歌跳舞吃串……然后越跳衣服越简单……”
    边说边偷瞄烈安澜。
    她虽然知识体系欠缺,但又不傻。
    苏牧开了个头,她自然而然便可以多少联想出来一些。
    粉面含羞,想要打断,又欲言又止。
    就算是皇帝,也很清纯啊……不像我那个时代的妹子们,理论知识比男同胞还扎实……
    苏牧胡乱扯了几句,便闭口不再继续。
    殿上诸公脸色怪异,心里想,如此听起来,武平侯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呸呸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我们都是正经人,绝不向往这样的事情!
    此等脏事,只拿来针对蛮子,让他们醉死温柔乡,决不能流毒到朝堂中来!
    三公九卿既意犹未尽,又道貌岸然,肚子里暗骂苏牧。
    然后就听苏牧转而许诺道:
    “朝堂上说这些毕竟不雅,不如臣草拟一份图纸和策划书,容后交由陛下过目?”
    群臣表情更复杂了,大殿内一片死寂,一双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他……莫不是在调戏陛下?
    能站在金銮殿里的都是老油条,这点联想能力还是有的。
    你让陛下看这些?
    心里觉得荒谬。
    烈安澜将血气压在颈部,不让面皮飞红,一字一句地说:“图纸和策划书就不用了。武平侯办事,朕放心。
    “朕有些乏了,退朝。”
    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此,九卿之一的职权交替,宣告结束。
    宗室丢了一条好用的狗,烈安澜扶植上位了一位铁杆心腹。
    相比起来,早朝最开始治粟内史的验证粮食播种方式,就苍白不值一提。
    苏牧以军功封侯,再入九卿,做的还是和皇室最密切、最肥的少府监。
    陛下对这个年轻人的青睐任谁都看得出来。
    至于京西别院的改建……拉拢腐化北蛮都是苏牧想出来的,改建这事儿到了他手里,能出多大的岔子呢?
    就算出了,陛下会正儿八经怪罪他吗?
    相熟的大臣结伴散去,穿过殿前广场的时候,苏牧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一转头,便看到了烈安澜贴身的那名大伴嬷嬷。
    象征内监巅峰的蟒袍下,身姿挺拔,神态中略带疏离和淡漠。
    她对我心怀不满……因为我在朝堂上说的话?那不是烈安澜自己要听么……苏牧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蟒袍嬷嬷。
    问:“嬷嬷有何指教。”
    蟒袍大伴听不出年纪的声音说道:
    “苏大人,陛下召你去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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