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面对着白墙黑瓦,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地说了一声:
    “这便是书院……的围墙。”
    君云山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沉默片刻,猜测这便是书生的骄傲,于是顺着话头赞了一句:
    “书院果然气象非凡,连围墙都如此与众不同。”
    两句废话完后,陷入尴尬的沉默。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君云山从怀中取出来一份名刺,递给苏牧,笑着说:“还请兄台引荐,不才定有重谢。”
    重谢二字压得格外重。
    重谢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好嘛……苏牧压住心里的尴尬,心说要不然在这里打一架吧,就什么破事儿都没有了……
    就算波及书院,塌的也不是自己家房子……
    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不远处传来有书生说话的声音。
    苏牧不确定书院里的学子彼此是不是都认识,也不想卷入平民,于是眉峰一蹙:“你在侮辱一个读书人?”
    意正言辞。
    君云山一愣,旋即满怀歉意地拱手:“君某唐突……”
    话到一半,听到“沈金”转身的声音,“这边。”
    走的是和书生声音相反的方向。
    君云山目光闪动,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于是两个人一共转了三个弯,这才终于看到书院正门。
    这座大烈读书人心驰神往的圣地,正门和寻常大户人间的府衙大门没有什么区别。
    两头石狮子一左一右,通体青黑,朱红梁柱上的琉璃瓦也是纯粹的墨色。
    搭配起来,显得庄重异常。
    这两头石狮子在大烈立国之初便已经存在,重过万斤,每年九月初书院广招天下书生的时候,就会披红挂彩,成为京师一景。
    吸引来大量的看客来凑热闹。
    往往需要过半于当日在岗执勤数量的金刀卫出动,维持秩序。
    不过此刻的书院门前,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卫兵守着。
    苏牧一扬下巴:“喏,自己进去吧。”
    “不需要通传?”君云山看看手中名刺,很是意外。
    苏牧随口胡诌:“书院大门常打开,欢迎天下书生求学。”
    君云山非常佩服,拱了拱手,正要转身进去,听到苏牧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引荐你进书院的重谢呢?”
    “???”君云山。
    ……
    给了银子,君云山孤身入书院。
    奇异之处在于,他似乎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不需要有人指引,便知道应该如何深入。
    一直到了藏书阁的门前,他才停住脚步。
    藏书阁大门同时豁然敞开,里面传出声音:“云山君请进。”
    声音清朗悠扬,听不出年纪,初听像是一个年轻人,细细一听,却又仿佛饱经沧桑。
    云山君肃容一揖:“见过祭酒。”
    跨过门槛。
    ……
    禁城之内。
    苏牧凭着玉佩一路畅行无阻,最终在烈安澜的寝宫前,被面色阴沉如铁的蟒袍嬷嬷挡下。
    “下官求见陛下,烦请嬷嬷通传。”苏牧非常客气。
    遇事不决怎么办?自然是找能决断的人。
    南妖使者找上书院,这种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需要他自己想破脑袋。
    烦心事儿丢给皇帝去操心就可以。
    蟒袍嬷嬷堵在门口,她身量高挑,不需抬头便可以和苏牧对视,语气冷漠地说:“陛下正在沐浴,武平候来得不是时候。”
    美女有三宝,吃饭睡觉去洗澡…………苏牧眨了眨眼睛:“她还要洗多久……我是说,我还要等多久?”
    蟒袍嬷嬷定定看他,淡淡说:“气候转凉,寒气入体,君上沐浴多久,谁也说不准。”
    顿了顿,口吻变得凛冽,“这是陛下私事,奉劝武平候莫要多问。”
    她对我很有敌意……不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敌意,是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敌意……
    苏牧对她的这种态度并不在乎,拱了拱手说:“劳烦嬷嬷通传一下,就说苏某有要事禀报。”
    “时间已晚,为何早朝不启奏?”蟒袍嬷嬷并不打算通融。
    在她这个在宫中消磨了半辈子的宫娥眼中,臣子这么频繁接触女帝,就是心有所图。
    这么晚还来拜访,更是成何体统。
    不通传,就是不通传。
    早上这破事儿不是还没发生么……苏牧有些动怒了,提高声量,顶了回去:
    “事出突然,本官快马加鞭来报,嬷嬷百般阻挠,可是别有用意?!”
    蟒袍嬷嬷见惯了大风大浪,没有被吓到,毫不示弱地低喝:
    “宫中自有规矩!”
    吼什么吼,我是说正事儿的,又不是要诱拐你家陛下……
    突然,苏牧捕捉到有水声滴落的动静,接着是簌簌的衣衫与皮肤摩擦声。
    不多时,门后传来熟悉的清冷声线:“大伴?何事喧哗?”
    没等嬷嬷说话,苏牧提高了声调:“微臣有事启奏!”
    气得蟒袍嬷嬷浑身颤抖,指着苏牧:“你……你……”
    “不知轻重。”苏牧斜睨一眼她,“天下大事,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寝宫门扎扎打开,发丝依旧水汽氤氲的女帝披着素衫,赤着玉足,两颊被热水所激起的红云尚在。
    她不刻意流露出媚态,可这个模样却充满了诱惑。
    苏牧一愣,脱口诵道:“温泉水滑洗凝脂,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蟒袍嬷嬷识文断字,听出来这两句诗里的意思。
    神色大变,气急攻心,大声斥责:“大不敬!这是大不敬之罪!”
    秋夜凉凉,烈安澜两腮若桃李芳菲。
    她也被这两句诗中的意象所撼动了。
    她虽然从不自负绝色,但品味着诗文,胸口却有一种莫名的温热。
    温热一路涌上脖颈、涌上粉面。
    然后轻移莲步,退了半步,失措地将大门砰一声关闭。
    苏牧:“???”
    什么情况……要不要反应这么大……我还没有念洗凝脂前面那两句呢……
    他不解地看看濒临狂怒的嬷嬷,问:“她怎么了?”
    蟒袍的嬷嬷气到失去理智,大喊道:“侍卫,把此獠给我拿下!”
    浑然忘记了,禁城侍卫,从来只有烈安澜自己可以调遣。
    突然,寝宫门再度打开,穿戴整齐的烈安澜望一眼蟒袍嬷嬷,淡笑摇头,安抚这名亲近大伴的情绪。
    然后转向苏牧:“苏卿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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