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觉得刘文茂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或许只会觉得他可怜……毕竟,只是一声嘲笑便得罪了一位惹不起之人。
    可却没人会觉得他一个官身,在面对一介白衣如此的态度这般谄媚而耻与其为伍。
    换谁来,今日都得这般。
    这位薛如龙,作为李侍郎的近卫,整个洛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而李侍郎又是什么人?
    答案更不用说了。
    刘文茂只是一个小小的少丞不假,可说到底,他也是个官。
    普通人见了,得乖乖的喊一声“老爷”。同时,这一声“老爷”之外所带来的好处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钱财地位,什么不都是这一身官职带来的?
    可现如今若是因为一声嗤笑,而丢掉了这荣华富贵……
    那可是蠢到不能再蠢了。
    所以,没人会嗤笑刘文茂,或者说就算敢嗤笑,也不敢明面表示出来。
    至于文人风骨之类的……
    有软玉温香重要?
    所以,面对那位李侍郎的近卫煞星,这群人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同时偶尔回头,看着那恭敬站在薛如龙旁边的刘文茂,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可真实情况呢……
    虽然,薛如龙坐着,刘文茂是弯腰站着的。
    但俩人的对话却不似他们所想的那般极尽谄媚。
    “这样一来,你我的偶遇,便会有了合适的借口了吧?”
    躬身的刘文茂声音冷淡。
    薛如龙应了一声:
    “嗯。”
    凝视着水面上的碎冰,他说道:
    “事情,可安排好了?”
    “放心。她们俩什么时候放出来。”
    “那你就要去问我家大人了。”
    听到这话,刘文茂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你们想出尔反尔?”
    “那到不至于。”
    薛如龙冷笑一声:
    “只是这件事我一个下人,总不好做决定。况且这时候真要把那俩人放了,你觉得等这次的事情完成后,他们好躲藏么?反倒不如在府邸里安全。放心,既然是合作,那么便要有个合作的态度。你们乐得看到人族内乱,既然目的也达到了,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得寸进尺。”
    “……”
    在刘文茂的沉默下,薛如龙继续说道:
    “这次的事情,我再重复一次我家大人之意。一切,都只是你安排的那只妖它自己的想法。一,它做什么和你无关。二,它做什么和我们无关。这次的事情完成后,咱们两不侵扰。待到事情平定,你们不请自来的失约之举,便两清了。而那两只狐妖的去留,待到明年陛下下江南之时,自然会由它们自己决定。”
    听到这话,刘文茂眼里全是讽刺之意,可却不多言,只是点点头:
    “好。那下次碰面在什么时候,要怎么安排?……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小心。但我觉得在想用这种碰巧遇见的借口,怕是早晚会被人起疑心的吧?“
    “不会有下次了。”
    看着浮标的汉子摇了摇头:
    “至少在下江南之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做好你们的事便可。”
    随即,再也无有言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满头冷汗的刘文茂回到了友人的队伍之中。
    接过了一碗热茶喝了一口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混账!这么冷的天,都不知道准备一碗热茶吗!”
    仆役们战战兢兢。
    而其他人在听到了刘文茂那句“狗仗人势的东西”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已经讲到了风清扬传授令狐冲独孤九剑的一幕,落了个精彩的扣子后,李臻拍下了醒木。
    接着,在一群人“道长辛苦”的恭维声中,他说道:
    “各位,明日便是廿八之日啦。这也快到年底了,廿九之日,贫道要开始为新年祈福诵经,所以,咱们今年的书,就说到明日。廿九之日开始休沐,一直休到来年初八。各位想听书,咱们明年见啦!”
    “……”
    “……”
    “……”
    放到后世已经烂大街的冷笑话在这群客人心里,还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道长说的“明年”就在几天之后。
    于是哄笑出声。
    同时也明白,确确实实,这几日连城中的好些酒肆赌档之类的都关了。
    大家也该休息了。
    再加上李臻那“贫道在这里给诸位拜个早年”的话语,虽然不算应时应景,但也纷纷送上了祝福。
    接着才问清楚了明日开书时间,得到了一切照旧的回应后,和李臻道别后离开了。
    这次没什么客人喝茶,大家也都赶着回家。
    过年的时候家里确实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人开始往外出,李臻把前厅这边交给了柳丁打理后,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厢房。
    然后……
    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这次的星星应该也涨不少的时候,现实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荆轲刺秦王》和《四大名捕》的瓶子底下只有浅浅的一层。
    再也没有了一场书就涨一多半的模样了。
    他估摸了一下,估摸照这个速度,其实和这两日之前其实没差多少。
    想要召唤出新护法,至少要一个月左右。
    那么就奇怪了……
    这两日……到底是为什么呢?
    到底怎么回事,才导致两场书满了大半瓶?
    回忆着这几日的变化……想了想,他发现似乎只有两处非比寻常。
    一来,是他拜见了玄素宁。
    从香山回来之后的第一场书,这星星忽然开始暴增。
    二来,就是《九头案》的完本。
    《九头案》完本之后……难不成是完本奖励?
    思前想后只有这两处不对劲的李老道愈发不解了。
    而正琢磨的时候,柳丁敲响了房门:
    “先生,换银钱的陈老大来了。”
    一听这话,李臻应了一声:
    “哦,来了。”
    ……
    “道长,大吉大利。”
    “陈老大辛苦,来年大展宏图。”
    “哈哈哈,借道长吉言了。”
    送走了换钱的牙行,李臻对柳丁一摆手:
    “收拾完了直接插上门走就行。”
    “知道了,先生。”
    也没问李臻去哪,柳丁应了一声。
    而李臻马也不牵,出了春友社后,就直接往一处布庄走。
    玄素宁说让他穿新的纳衣……
    问题是他得有啊。
    这不,赶紧做一件。
    趁着布庄还没关门,多请一个绣娘,俩人开始忙活,多给点钱明天应该能做出来。
    找到了布庄,进去后片刻,多花了半件衣裳钱的李老道这才出来。
    出来后,他还趁着机会在这商业街附近逛了逛。
    买了一些下午跟柳丁闲聊时,过年需要用的东西,这才回到了家。
    这是他来大隋的第一年。
    总不至于太寒酸才是。
    哪怕冷清,但热热闹闹的……那才是年嘛。
    ……
    廿二八,道人无事,说书两场后,春友社关门。
    ……
    廿二九,清早。
    天还未亮,按照后世的说法才凌晨不到4点,李臻就起床了。
    起床后开始烧水。
    一锅热水烧开,在兑上大半桶凉水。
    他直接跳进了木桶之中。
    其实道门的斋戒沐浴还是很讲究的。动辄斋戒三日,五日。期间只能吃素,勤洗澡,甚至要用什么“当年的嫩柳刮蹭身体”之类的。更不能做什么有失偏颇的动作,防止自己“失正”。
    可到了李臻这边,他没那条件,也没法讲究那么多。
    所谓的沐浴,就等同于他洗了个澡,顺带洗了个头。
    至于斋戒……他昨天晚上吃的还是荤油苦菜炒肉片呢。你琢磨好的了好不了吧。
    头和身子,用市集上买来的比飞马城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澡豆搓干净。
    一出来,头发就被冻成咸鱼片的李老道穿上了那件昨日刚做好,崭新崭新的深蓝纳衣。
    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出家道士,所穿的衣服也不过是最低级的纳衣。
    但挡不住咱老李帅啊。
    除了头发因为天气太冷,看着跟杀马特一样。
    这脸……
    对着铜镜照了照,李老道满意的点点头。
    嗯。
    谁瞅谁不迷糊?
    对着炭火盆赶紧把头发弄干,插上了一根新买的杨木簪子,把道髻梳的一丝不苟,他带上了自己的混元巾。
    他估摸着自己这辈子是戴不上那代表着道门至高的五岳冠了。
    一切准备就绪,确定了自己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后,赶紧扒了一口昨晚剩下的肉糜粥。
    肚子里有了食儿,暖暖的,精神头也上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他在黑暗中牵着老马一路出了门。
    走到了洛阳南门时,城门还没开。
    他就在不远处等。
    等到了城门开启,直接骑上了老马,一拍马屁股:
    “驾。”
    由南一路向西,奔着香山的方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来到了香山之下。
    此刻,那位皇后娘娘还没来,甚至这一路因为来的比较早的缘故,连那些仪仗也都在他身后。
    到了山下,他躬身一礼:
    “后学来迟,还请高功勿怪。”
    话刚出口,耳边便响起了玄素宁的声音:
    “牵马上来吧。与我一起焚香。”
    “遵高功法旨。”
    再次欠身,他牵着马一路朝着半山腰静真宫的方向走去。
    行进时,他隔着伊阙看了一眼龙门山的方向。
    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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