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走到窗户边,往外面望。
    阁楼就是这点方便,从高往低处望去,一切尽收眼底。
    苏青禾跪在摘星楼下面,衣裳朴素,身上没有半分往日的神采和傲气,整个人蔫蔫的。
    即便是不施粉黛,也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裴云初要是出去瞧一眼,说不定就不忍责罚苏青禾了。
    唐小糖这样想着,耳边传来裴云初略带不悦的声音,“她不肯走,你们就任由她在那里?”
    内监迟疑开口,“苏姑娘说她做了错事惹恼了陛下,一定要得到陛下的原谅,否则她不安心。”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陛下对苏姑娘不一样。
    表面上,她只是御前宫女,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后她肯定是主子。
    谁也不愿意和苏青禾结怨。
    裴云初听这说法,一脚踹到内监腿上,“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朕养你们这些人何用?”
    内监惶恐地跪下,埋着脑袋说知错了。
    御前伺候的人,一个赛一个精明,直觉告诉他,以后宫里的风向变了,至少在陛下心里,苏姑娘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裴云初撒了气,瞥了眼窗外跪着的人影,“宫外的别院没人住,让她住过去,以后不必来宫里了。”
    他思索了下,又说,“再派两个宫里御医过去,等她身体调养好了,就把之前拟好的旨意传下去。”
    一年前郊外射猎时,有前朝余孽潜伏杀他,是苏青禾忽然凑过来,用身体给她挡了箭。
    那场涉猎,其实是他放长线钓大鱼,想要引前朝欲孽上钩。
    当时做好了万全准备,苏青禾出现是意料之外,事后她什么都没求,只说希望能留在他身边。
    太医说伤到了本源,以后都很难有孕。看她面色惨白如纸,他不忍心拒绝,就有了苏青禾在御前伺候的后话。
    现在,苏青禾既然不安分,那就只能把她送走了。
    内监得了命令,立即出去了。
    裴云初走到唐小糖身边,和她解释,“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太绝情。”
    唐小糖不太在意,苏青禾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拿着剧本还把这手牌打得这么烂,也真的没谁了。
    裴云初主动和唐小糖讲起,她不在这两年,苏青禾的事情。
    从最开始为裴家翻案,到扳倒离朝废帝,又到后面猎场苏青禾给她挡了一箭。
    唐小糖瞅着外面那抹身影。
    她收回刚刚的想法,这两年苏青禾手里拿着剧本,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最重要的那点,她只让裴云初感激她,没让裴云初对她死心塌地。
    摘星楼外,内监拾级而下,走到苏青禾身边,两人说着什么。
    唐小糖把窗户关上,她一语道出破绽:
    “她能把十四年前裴家的案子翻了,能从蛛丝马迹中让废帝失民心,怎么就不知道,猎场里你故意露出破绽,是为了撒网将人一网打尽。”
    说完,她往裴云初那边瞟去。
    **
    摘星楼外。
    苏青禾穿得朴素单薄,她身板本来就瘦弱,衬出几分说不出的可怜,准确来说是我见犹怜。
    内监匆匆走下来,在苏青禾身旁停下,抱歉地说,“已经传话给陛下了,陛下说苏姑娘不必再跪。”
    “陛下准了苏姑娘出宫,暂住在抱山别院,苏姑娘赶快去收拾东西吧!”
    内监见了苏青禾,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在苏姑娘这里当了这么久的好人,马上就要出宫,不妨多当这一次好人。
    说不定苏姑娘有手段,又能回来。
    苏青禾腿都麻了,依然保持着跪姿,“陛下是这么说的?”
    “陛下口谕,苏姑娘身体欠安,暂时到别院去住,陛下还给苏姑娘派了太医。”后面那句,内监声音低了几分,语气却是替苏青禾高兴。
    苏青禾脸上不辨喜怒,她问,“这肯定不是陛下的本意,是不是有人在旁边怂恿?”
    内监迟疑了下,打哈哈说,“苏姑娘这就是在为难奴才了,奴婢只是替主子们传个话。”
    “我知道了。”
    苏青禾昂头望着这座楼台,眼里跳动着火焰。
    盯看了几秒,她对内监说,“搭把手,扶我起来。”
    从龙泉宫跪到摘星楼,她膝盖都不听使唤了。
    “好嘞。”
    内监殷勤地将人扶起来,“苏姑娘去收拾一下,也不急,在拱门下钥之前就行。”
    “没什么要收拾的。”
    她腿脚酸麻,站起来后,一瘸一拐朝着宫门所在方向走。
    没什么需要收拾,以后她还会回来。
    她手里拿着剧本,这个天下并不太平,北方有戎族,南方蛮族并没完全灭种,还有旧朝残余的余孽。
    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什么区别。
    御前苏姑娘被下旨放出宫,陛下设计建造的摘星楼入住了女主人,大家纷纷猜测宫里风向变了。
    不过,摘星楼里陛下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基本不踏出摘星楼,谁也没见过,大家只能猜测,那位女子必定长得绝美。
    祸国妖妃这几个字,和摘星楼那位姑娘杀了前朝废帝的消息,一起流传起来。
    陛下留下前朝废帝性命,是仁义之举。废帝进了一趟摘星楼,就横躺着出来。
    事后,陛下也没有惩罚过那位女子,可见被妖女美色蛊惑住了。
    唐小糖慵懒坐在美人榻上,纤细玉腕搭在手枕,宫女们给她手指染蔻丹。
    她慵懒地问,“今天上朝,又有几个人跪谏?”
    “听说有几个御史台的言官,拗不过陛下盛怒,最后以罚俸降级收场。”
    宫女将裹在她手上的叶子解开,凤仙花把指甲染成了水红色。
    那位公主原本就娇生惯养,手指葱白匀称,染上蔻丹后衬的越发白嫩。
    唐小糖摇摇头,“颜色再染艳一点,更像他们所说的妖妃。”
    小宫女愤愤不平,“什么妖妃,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嫉妒姑娘。”
    唐小糖看她比自己还在意,轻笑了笑。
    “姑娘心真大,要奴婢看,就该到陛下面前告状,让陛下彻查是谁在后面嚼舌根子。”
    “奴婢觉得,姑娘占着陛下宠爱,肯定是挡了朝堂上那些大人的路,谁家没个适龄适嫁的女儿,他们才要和姑娘急。”
    “有姑娘在,他们的女儿就永远被姑娘压着,为人父母,肯定着急。”
    小宫女分析起来,越发觉得是这个道理。
    唐小糖只是笑了笑,言官多数刚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听了这个事,觉得做法不妥才劝谏。
    她的笑淡去几分,“这件事是怎么流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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