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又碰了碰陆修文的额头,虽不像上次生病时那般烫手,却摸到一头冷汗。

    你身体当真无事?

    当然。

    陆修文说着,却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段凌这才发现他左手紧握成拳,指缝里透出一点刺目的红色。他连忙捉住陆修文的手,扳开手指一看,只见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块碎瓷片,已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他记得陆修文打碎过房里的茶杯,想必这碎片由此而来,可他为何要弄伤自己?

    你这是发什么疯?

    没什么,路上太无聊了,我想吓唬吓唬师弟而已。

    陆修文若无其事的丢开手中碎片,好似流血的并非他的手,更是丝毫也不觉得疼。

    段凌扯了布条下来给他包扎伤口,突然间灵光一现,问: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发作了?

    在青州时,姚大夫曾说陆修文身中剧毒,且毒已入五脏六腑,根本无药可救。只因数种毒性相互克制,反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旦发作起来,痛苦可想而知。

    陆修文鬓边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因脸色十分苍白,便衬得眼眸格外的黑,乌湛湛的望了段凌一眼,道:歇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你赶路的。

    段凌气道:谁在乎这个?你身体撑不住怎么不早说?是想死在半路上么?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粗心。

    陆修文一早起来就不对劲,要自己背他时,恐怕是当真没力气走路了,后来将那碎瓷片捏在掌心里,才勉强走下了楼梯。若非刚才偶然发现,他肯定还要硬撑下去。

    段凌给他裹好了手上的伤,道: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不必了,大夫治不了我的病的。

    兴许能开些药缓解一二。

    陆修文摆了摆手,道:与其费此功夫,倒不如师弟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段凌呆了一呆,脱口道: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陆修文浑身一颤,像是疼得厉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段凌见他如此,只好扶住他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隔了一会儿,听他低声道:我跟师弟话不投机,确实无话可说,但修言是我的弟弟,总可以说说他吧?

    提到陆修言,段凌的确有许多事要问,想了一想,道: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是吃了许多苦头?

    陆修文嗤的一笑,说:我陆修文的弟弟,我难道护不住么?岂会让他遭人欺辱?

    魔教里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你自己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尚且成了这般模样,何况是不懂武功的修言?

    我废了武功后,在教内确是举步维艰,但没过多久,就让修言离开了天绝教,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段凌并不信他:教主岂会应允?

    陆修文神色淡淡:我自愿为教主试药,教主自然就允了。

    段凌大吃一惊。

    旁人或许不知何为试药,他却最清楚不过了。像他这种被掳来魔教的人,最怕的不是一死,而是被抓去试药。

    魔教炼制的丹药,效用各有不同,有的剧毒无比,有的却对练功大有助益,为了知晓其药性如何,常在活人身上尝试。

    若只中一种毒也就罢了,但是试药之人,却要受千百种毒一同折磨,时而穿肠剧痛,时而奇痒难熬,时而如遭火焚,时而如入冰窟,其间种种惨烈,远胜任何一样酷刑。

    段凌曾见过一个试药之人,身上皮肤寸寸溃烂,倒在地上哀呼惨叫,到最后双手双脚都烂完了,只剩森森白骨。最可怕的是这样也还不死,拖着这副身躯在地上爬,蜿延出一道长长血迹。

    真正生不如死。

    段凌当时年纪还小,吓得做了整夜噩梦,陆修文后来还嘲笑于他,骗他说要抓他去试药。

    没想到试药之人竟成了陆修文。

    可见那教主真是丧心病狂,连自己一手栽培的爱徒也不放过。

    又想到陆修文是为了保护弟弟才至如此,心中对他恶感倒是去了不少,忍不住给他拭了拭汗,说:你这人虽然心性狠毒,对修言倒是真心维护。

    陆修文微微闭上眼睛:我对喜欢的人,一贯如此。

    段凌奇道:你这人向来眼高于顶,也会喜欢别人?

    陆修文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师弟又是为何喜欢修言?

    修言曾救过我的性命,这就不提了。我从前在魔教时,动辄被人打骂,只有修言替我求情、为我治伤。

    别忘了,你们两个都是男子。

    那又如何?我既然倾心于他,自然会伴他一生一世。我是家中次子,不成亲也无所谓,修言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几个当做义子

    陆修文蓦然打断他的话,问:若有一人,也像修言那般对你好呢?

    段凌想也不想,立刻说:我心中只认定了他,旁人再好上千倍万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英俊的脸上微含笑意,目光说不出的动人。

    陆修文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血肉模糊的搅成一团。

    他为教主试药多年,再烈的毒也尝过了,却没有哪一次发作起来,似现在这样难熬。他喘了喘气,费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个字来:好

    段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仔细一看,发现他已靠在自己肩头昏睡过去。但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蹙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段凌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不知怎地,想起许多年前,他初入魔教时,陆修文提着一条银闪闪的长鞭,眯起眼睛打量他的样子。

    那时他的鞭法已练得极好了,唰的一挥鞭子,从段凌脸颊边擦过,再重重打在地上。

    段凌吓出一身冷汗。

    陆修文便扬了扬眉毛,大笑起来,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啦。

    物是人非。

    那个骄傲无比的少年,终究只在梦中了。

    陆修文昏睡一夜之后,第二天的精神好了许多。

    段凌却不敢再兼程赶路了,一路上嘘寒问暖,只把他当作了易碎的瓷器,唯恐他又犯病。浑然忘了自己从前在魔教时,夜夜都要咒骂陆修文一番。

    陆修文也不客气,时刻将师弟两字挂在嘴边,尽情地使唤他办事。

    如此一来,原本一个多月的行程,足足拖了两个月之久。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入冬了。

    陆修文的身体愈发得差,手脚整日都是冰凉的,段凌看不过去,又给他添了两身冬衣。

    陆修言隐居的地方颇为偏僻,他们一开始还走官道,到后来就专拣乡间小路走了,最后连马车也不能行,段凌背着陆修文翻过了两座山,才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

    谷内气候比外头温暖一些,四面群山环绕,当中一条溪水潺潺流动,山青水秀,草木郁郁。

    段凌他们到时正是傍晚,远远看见一道炊烟袅袅升起。

    陆修文拉了拉段凌的衣袖,道:我自己下来走路。

    段凌依言弯下腰。

    陆修文走了几步,转头问:我今日气色如何?

    段凌见他面色灰白,只一双眼睛仍有些神采,一看就知是病入膏肓之人,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才道:尚可。

    陆修文点点头,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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