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捏捏他的脸,「只顾著我,自己却病了,下次再这样便不叫你跟著了,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先生言辞听似玩笑,但严既明知道对方说的认真,忙点头,「好。」
    「该做之事,能做之事,我已尽全力。」阮亭匀摸著对方肩头,慢慢抚下,自古究带著王靖贤离开,已经有半年之久了,真是白驹过隙。
    「待明日进宫之後,我们便能」阮亭匀低头,面带柔情的在严既明耳边低语,再看去,却发现怀中人竟然已经睡著了。
    阮亭匀微怔,自己一直忙於各种琐事,正是因为有清和的照顾,他才能後顾无忧,如今歇下来,才发现对方真的是累急了。
    亲了亲微张的嘴唇,阮亭匀搂紧爱人,心中想的却是药方子,叫清和尽快好起来。
    57 珍惜
    书房内,著明黄龙袍的王靖宣正在翻看奏摺,年末的纳粮,各地修缮的拨款,摺子堆成了一座小山,连公公端来小食,见对方正闭眼按压印堂,「圣上」连公公轻声道,王靖宣睁眼看过去。「这是膳房做的您最爱吃的青果蛋羹。」连公公把精致的小瓷碗放於桌上,王靖宣将奏摺放下,身体微仰,连公公很有眼色的立到对方身後,伸手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休息片刻,王靖宣感觉好多了,两口吃完了甜品,挥退了公公。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阮亭匀求见的消息传到王靖宣耳边,「快宣其觐见。」
    阮亭匀进入书房,便见宣帝神色微带疲劳,「陛下,」他弯腰行了礼,王靖宣见到他过来,神色总算轻松了一些,「亭匀不必多礼。」
    阮亭匀向宣帝汇报了关於战马育种的事宜,对方脸上便露出欣喜之情,「亭匀果然是经世之才啊!」
    阮亭匀摇摇头,他可不希望被对方看得太重,否则下面的话可不好说出口。「殿下,如今天下大定,诸事渐入佳境,我在宫中亦无事可做,想著已经许久不见老友,还望陛下准许离京。」
    宣帝听了一怔,「离京……是何好友,不若朕替先生接来上华。」阮亭匀摇头,「陛下定是知道我友人遍布四方,都是些佛道友人,难道陛下能全部召集来麽?皇城脚下,如此也太过张扬了。」
    宣帝沉吟片刻,「如此……也好,不过」他正好想起一事,本就是要同阮亭匀商量的,「亭匀若是南下,便代行钦差之职,替朕去查看越州水患之事,可好?」
    阮亭匀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陛下,还请另寻朝堂之人罢。我的本事只在於看天知意,可不是全能之人,这等行政之事,私以为还是派对此更为了解的人才好。」
    先生当面拒绝了宣帝的提议,他便是如此,从不以臣自称,更不行跪拜之礼。王靖宣倒也不在意,或许正是这样的先生才叫他信任罢,心性坚定,才不会随意被外部势力干扰。
    宣帝坐回龙椅上,心知留是留不住了,阮亭匀这是想要远离朝堂了罢,如今能用到其的地方不少,但也不是无他就不行。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我跟在医官院庞太医的身边也研制了几个养神静心的方子,对陛下的身体很是有益。」阮亭匀看向堆积的政务,「除了这些食服之物,陛下更应当多注意自身的休息,摺子是看不完的。」
    被阮亭匀一说,宣帝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先生说的是。」他说完还笑了笑,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锦盒打开。
    「这块符牌予你,便是四品之下,见此牌均可为之用。」宣帝将圭玉质地的符牌给了阮亭匀。
    对方看著花纹繁复的小小令牌,「这,比之钦差腰牌也不遑多让啊。」
    宣帝又笑道,「知道亭匀不想参与者凡间琐事,钦差之职,朕自有人选了。这一块,不过是保尔平安,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阮亭匀接过符牌也算是接了对方刚才的揶揄,对方一片心意,虽说不需自己再管事,但得了这符牌,怎麽也要对南下之事多几分关注了,毕竟圣上的东西可不是白拿的。
    待阮亭匀离开,玉廷尉在宣帝的召唤下进来书房,这是只属於帝王的私卫,皇上的死士。
    「之前那事,不用再查了。」阮亭匀拿起羊脂玉把玩。
    「是。」玉廷尉低声答道。
    宣帝登基以来,权力大盛,对周围人的防范更不需提了,他是派人去查了阮亭匀,但结果很是平淡,若是多给些时日,倒是定能查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如今他却不想查了,若是个淡泊名利,一心想远离朝堂的人,查到了些许秘辛又有何用,不若不去想控制他,便不需那些把柄,而且在他看来,阮亭匀也不会被这些东西所束缚。
    有这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将最近几件政事安排好。至於阮亭匀,他想要自由,便随他去吧,左右也掌控不了此人之心。宣帝倒是想得开,如今再看那一叠奏章,乾脆移开眼,起身出了书房,看了一眼旁边躬身的连公公,「听说德贵妃培育的兰花近日开了,摆驾罢。」
    「唯。」连公公答道,跟著面带微笑的皇帝离开了宣华殿。
    阮亭匀乘坐马车出了宫,回到府邸的时候,正看到严既明一人坐於药屋中,双脚滚著药碾子,手中还拿著车前草放於鼻下轻闻。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几年,严既明愈发俊雅了,阮亭匀站在窗边凝视著。帝王会如此轻易放开,不过是知晓阮亭匀此人无甚弱点,亦不好拿捏而已。而这一切,都是阮亭匀掩饰得好罢了。
    他知晓,在帝王面前流露的越多,最终越是不好抽身。一直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下行事,他身旁的严既明便被众人忽略了,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不能叫旁人知晓他的软肋,那便是严既明。在上华人多口杂,行事亦多有束缚,若真是有掌大权者想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但他不能不在乎清和的安全。所以在旁人面前,他从不会做亲近的行为,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使徒罢了。
    若是他想,亦完全可以做一个不惧任何的人物,那时候,要牺牲的就太多了,这亦有违他的心意,如此,便只好委屈了清和,而跟对方在一起,他从不担心名声之事,若是可以,他更想在面对众人介绍严既明的时候用上的是「爱侣」而不是「随徒」。
    好在一切都将过去,等离开上华,慢慢远离这个权力中心,他总能称心如意的和心爱之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什麽繁华世界,尔虞我诈,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的眼中,从来就只有清和一人。
    58 换取
    「先生回来了。」严既明端起小簸箕,转身看到了门口的阮亭匀,对方好似在发呆,真是难得。
    「嗯。」阮亭匀踱步而来,帮著对方整理加工後的药粉,「今夜收拾妥当,我们明早便离开上华罢。」
    「圣上答应了?」严既明随即笑著摇头,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啊,这肯定是当然的了。哪里有先生办不到的事情,如此就太好了。
    阮亭匀随意地摸摸他的发,「现下先收拾好这一众东西,一切从简。」等去到各地,哪里还没有住的好地方。
    二人收整了药房和丹房,阮亭匀的衣服也只拿了两套,便是严既明亲手做的那两件,多的便再不要了。「先生拿的太少,虽说马上就快入夏了,但这些还是不够啊。」严既明抱著装著二人换洗衣物的包裹皱眉道。
    「此去济州,最多不过半月,到了丈人家中,难道还怕没有衣穿麽?」阮亭匀收好随身携带的重要物件,眼带笑意的看过去。
    严既明收拾的动作一滞,睁大眼与之对视,「先生的意思是……去我家?」真是叫他万万没想到。之前也有同家中互通书信,但并不频繁,有时甚至是半年没有消息,对父母的愧疚之情,他也是难言。
    阮亭匀放下手中事物,揽过他的肩膀,「一直跟著我,倒是累你不能和家人团聚,这次便好好尽些孝心。」
    严既明抿唇,却不知该说些什麽,「好,到时定为先生裁出更多溢美的衣裳!」
    阮亭匀侧头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无声的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拿著包袱,走到门口停著的马车前。阮亭匀出行并没有带任何随从,此去还不知要多少时日,加上他亦不喜旁人跟随,两人世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马车和马夫是一天前便在集市上雇好的,只到济州为止。一路上走官道,若是前行不停顿,便只需十天即可。
    阮亭匀合衣坐於中间,严既明挨著他的手臂靠之,手中握著地理经细细看著,道路平坦,倒不会太过摇晃,「先生,此处言,明州男子多袒胸露乳,女子多著短裙,生生露出两股,如此伤风化。」
    阮亭匀诩笑,「各地风俗罢了,明州四季暑热,当地人的衣著自然会少一些,而且西靠外族,民风彪悍,对於“男不露脐,女不露皮”的国俗自然是不甚在意的。」说完却不见对方反应,他看过去,才发现严既明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眼中难掩情谊。
    「嗯,先生说的与书中所讲毫无差池。」严既明合上书卷,靠著对方的肩头,眯上了眼。
    「呵,既然有解,又何须我多言,是在看笑话麽?」阮亭匀捏捏肩头那直挺的鼻子,逗玩起来。
    严既明蹭了蹭,「我不过是喜欢看先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模样罢了。」
    这难得吐露的倾慕爱语自然叫阮亭匀笑开了眉眼,搂紧对方又是一阵腻歪。
    马车走走停停,过了六七天,便到了相州,此处有一座万祥寺,香火十分旺盛,更听说寺中求姻缘是特别的灵验,阮亭匀去万祥寺,自然是去看老友。
    听带路的小沙弥说住持正在禅房中冥想,待阮亭匀走至门廊处,禅房的门正好打开,万祥寺的唯觉住持看起来与一般和尚无异,亦是著海青与相衣,脚上罗汉鞋,手中一串挂珠。「阮施主,别来无恙。」脸上带著熟稔的笑容。
    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看起来比先生还要大上十几二十岁。唯觉住持带著二人去到寺中一处幽静的亭廊,严既明站在亭中,远望郁郁葱葱的山林,颇有几分花香鸟语透禅机的意味。
    「阮施主之义行,实叫人钦佩。」唯觉说的真诚,阮亭匀的性格,他再知道不过,逍遥自在惯了,能待在上华如此之久,更为百姓做了这麽多,实属不易。
    「住持言重了,我亦是心有计较。」说完便看了看严既明的背影。
    住持一怔,双手合十,「原来竟是如此。」曲曲折折,全是为了他人。怕是对方的这些心思从未向旁人坦露罢,果然,所谓的心怀天下都是旁人揣测,这才是他知道的阮亭匀,同霍王爷又是何其相似!
    「住持说……我如此,能否还上?」阮亭匀抬眼。
    「因果机缘,以一人之福换众人之生,皆可矣。」唯觉住持笑道。
    严既明看了山色,亦坐下同二人谈天论地,茶水凉了,他便会习惯性的上前替换,看得住持言笑连连。
    之後,同住持一起用了斋饭,二人在这庙中逛了起来。来到传闻香火极盛的主供菩萨殿前,「清和想要去看看姻缘麽?」
    严既明站在对方身前,靠近耳边道,「不用了,寻之便是我的姻缘,既然已经求到,便不再去占了旁人的份儿。」
    夜里,二人又在住持的安排下夜宿寺中,「唯觉住持是那三十一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算是除教我测算的师父外最叫我亲近之人了。」阮亭匀躺於床上,拥著严既明说道。
    「嗯,看出你与其的亲近之处了。」若是旁人,先生万不会露出如此开怀真心的笑容,受到感染的严既明心情也是出奇的放松。
    阮亭匀低笑著闭上眼,严既明躺在其怀中,心里默念,愿他和寻之关心和关心他们的所有人,都能长顺安康,福泽绵延。
    「寻儿,你亦决定好要如此行下去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诚如师父所知。」
    「你亦知因你所为,他便不能於父母身旁尽其孝道,不能延绵子嗣。」
    「那我便倾我所有去弥补。」
    「如何弥补?」
    「用这天下。」
    晨起,严既明已然穿戴整齐,却见先生竟还在床间怔愣,衣衫半露,到别有一番气韵。「先生想什麽呢?」
    阮亭匀垂下眼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梦,梦里有故去已久的师父。」
    「师祖葬在何处,不若我们去祭拜一番?」严既明走过来。
    「不急,以後有的是时间。」
    59 寻宝
    二人同住持用了早膳,一直被送到寺庙正门口,天色尚早,门庭清冷,只一辆马车独留。
    唯觉唤来身边的沙弥,取过灰色布兜,「一件给严施主,一件给阮施主,望路途平安。」
    阮亭匀莞尔,「住持有心了。」
    「唯觉住持,有缘再见。」严既明立掌告别。
    待二人上了马车,徐徐前进之後,阮亭匀才打开了包裹,一大一小。「是天盘?」严既明眼前一亮,自从上次因天盘捡回一命,先生便一直没有称手的演算工具。
    此盘似玉非玉,质地晶莹,盘上刻画细致,竟是比之前那块的符文描绘的更加精准。「这是轻余石,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说完还看了看先生。
    「嗯,这麽大一块,确实难得。」轻余石质地轻盈,携带方便,又有如美玉般的色泽,最重要的是,此石经久耐摔,轻易不会损坏。
    至於那一小物,便是一小串金刚菩提子,有仁慈之意,象徵吉祥。「菩提子要多把玩便不会开裂,这亦是其养护之法。」阮亭匀取出为严既明戴上,颇有祥静之意。
    车途劳顿,还有两日便能到济州,这日到一小镇,二人入客栈歇息,吃过午食,阮亭匀拉著严既明要出去逛逛。
    除却路上的乾粮,阮亭匀又於街上兜兜转转。「先生这是要找什麽?」严既明出口问道。
    阮亭匀抿嘴,思索片刻才道,「严伯父……有些甚麽爱好?」
    严既明顿时失笑,先生如此模样竟然会叫他觉得有些可爱。「父亲平日无事倒是喜爱收藏有独特之处的印章。」
    「印章麽?」阮亭匀点点头,「嗯,我们回去罢。」
    马车载著二人去了理县,虽然绕了一点,但离济州倒也不远。马车在一处停下,严既明下车後抬头一望,「青云观。」这又是何处。
    门口一童子见二人走来,机灵的观察著,然後迎上来,「先生?」
    阮亭匀笑著点点头,「云鹤观主可在?」
    「观主正在内厅等著呢,请先生和这位同小道来。」童子尊敬的弓腰,引得两人前往。
    「阮先生难得过来,可是有什麽要事?」说话的道士头戴偃月冠,著得罗衣,脚蹬十方鞋,对方看起来同先生的年纪不相上下,一脸笑意,颇有几分灵动,看著倒不似心中威严形象,同唯觉住持更是大相径庭。
    「顺路过来,便看看玄微阁。」阮亭匀走近几步,云鹤亦凑近了,「嗯,有唯觉老住持的味道,是从万祥寺来的罢。」
    阮亭匀失笑,「鼻子真灵。」
    严既明发觉身上衣物还沾有之前的佛香,在这飘著道观清香的房间里还真是难以察觉。「好了,玄微阁的钥匙。」阮亭匀伸手来要。
    云鹤观主晃了晃手中拂尘,「随我来吧。」神情看著好似很不情愿,倒是逗笑了旁人,他双眼一瞪,小道便止了笑意。
    玄微阁在道观的後院,是一处不起眼的小楼。云鹤观主开了门,「阮先生和严先生请吧。」
    「我可不敢当先生一词。」严既明谦和的拱拱手。
    云鹤在二人之间扫视,寓意难明,「自然是当得的。」
    「行了,去收你的香油钱吧,还堵不住这张嘴。」阮亭匀拍一拍对方的肩膀,敦促著对方离开,动作自然,笑意丛生。
    二人进去,顺手关上阁门。「这处是……先生的藏宝之地罢。」严既明转了一眼,确是各种奇珍异宝,晃花了眼。
    阮亭匀没有明确回答,只承了一句,「他们虽四散各处,但仍是各司其责。」随即一笑,彷佛想到了什麽好玩之事。
    「虽说是死士,如今,怕也变成了难得的挚友了吧。」严既明还是有些羡慕的,如此说来,先生的老友,果真是遍布四海了。
    「嗯。」阮亭匀拉著对方,「过来看看,是否能合严伯父之心意。」他走至一锦盒旁,方形盒子看著无奇,打开後便是更多小锦盒,有一盒高五寸,在其中独立,十分显眼。
    果然,阮亭匀取过锦盒打开,「荷花石方印。」严既明眼前一亮,他虽对此不感兴趣,但跟著父亲,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名作,此印便是其一。
    昌化石质,其质地极温润,最难得的是,印面极为平整,竟然还未刻字。如此,倒是省了追其来源的麻烦,亦能安心收藏了。
    「父亲定会无比欣喜的。」严既明放回石印。
    阮亭匀包好,「如此甚好。」
    二人又转了一圈,选了一套宝蓝点翠珠钗和双凤纹玉项饰,便作予伯母之见面礼。
    阮亭匀问严既明可有喜欢的物件,也一并拿了。对方摇摇头,这些东西虽然难得,他却并不需要,还是侍弄些草药丹炉更有意思。
    二人告别了云鹤观主,於马车上再次起程。
    60 回家
    马车到了济州,打发了车夫,由严既明带著阮亭匀去了元庆成衣铺,即是严家的总店。其父严义福在济州总共开了三家成衣点,这家元庆成衣铺是生意最好,人手最多,亦是离家最近的,多半时候,严老爷也会镇守在店中。
    严既明在看到店铺牌匾的时候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快步上前,才踏进屋内,便有夥计上前热情招呼,「客官想要什麽样式的衣衫?最近我们铺子里……」
    严既明抓住对方的肩头,嘴角含笑,「三七,怎麽,才几年不见,便认不得我了。」
    「少,少爷?!」三七大惊,「我,我去叫老爷!」说完不等严既明反应便径直跑到里间去了。倒叫心绪起伏的严既明哭笑不得,对方还是这麽毛躁啊。
    阮亭匀站在一旁,四处观望铺子里的成衣,多为男子衣衫,样式有简有繁,确是不错。一转头,便看到一年近不惑,身著藏青色长袍,面有虬髯的严义福匆匆走了出来。
    「你怎麽回来了,还是这样的大白天,可有叫旁人看见?」眼老爷急匆匆的问到,眼中满含担忧。
    严既明热泪盈眶,对著严父便是一跪,「是孩儿不孝!」
    严义福扶著对方,「起来罢。」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阮亭匀,「这位是?」
    「哦,这位便是先生。」严既明向父亲介绍到,他在书信中都有提到,严父定是知道的。
    果然,严父表情慎重,「阮先生幸会,」说著拱拱手,「多谢先生对犬子的救命之恩!」如今能见到完整无缺的儿子,自然是要感谢对方的庇护。
    「严伯父严重了,我虚长清和几岁,伯父叫我亭匀即可。」阮亭匀面色亲和,几句话便拉近了距离。
    「好好,」严父亦有些激动,「我们进去内间详聊。」顺便吩咐三七看好铺子,招人端来茶水。
    俗语道,父母在,不远游。严既明亦是没有办法,如今父子能得见,二人都有些难以自持。
    「既明怎的突然回来了,可是出了什麽事?」严父坐到二人对面,随即话锋一转,面带愁容。「你走的这几年,陶知府攀上了左相大人,期间起起伏伏,如今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我闻言,不过两月他便要携家眷上京述职,已暗定了通政使司一职。」严父在济州城扎根了几十年,获取消息的渠道自然也多。他更是担心儿子的安危,对方又在这种时候回来。
    「他们离开此处,不是更好。」严既明看向严父。
    「诶,陶家女儿今年都十八了,已然是个老姑娘了,还是如此死心眼。」
    「您的意思是……他们还没放弃?」严既明惊奇不已。
    「所以我才担心那,你这次回来是何事?办好了……便快些离开吧。」严父不忍再言。
    「清和不会再躲了,您放宽心。」阮亭匀喝一口香茶。
    「阮先生难道还有何办法?」严父心中期盼道。
    也不怪他不知晓阮亭匀的身份,严既明在信中多是报平安,并没有提及先生身份,更没有告知後来宫中的事情,玄师一事虽被传的玄乎其玄,但毕竟无人见过真人,严义福又怎会想到面前这人便是连宣帝都要敬上几分的人。
    「父亲不必惊慌,我既然敢回来,便是不惧他们的。」严既明看了眼阮亭匀。
    难道真的有什麽凭仗?严父犹豫著。
    「父亲放心,有先生在,定不会叫我们一家遭难的。」严既明眨眨眼,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模样,看得阮亭匀一笑,「清和说得没错。」
    「这……」严父看著二人,「好吧。」
    「父亲,我亦许久没见母亲了,这就回去看看。」严既明起身,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啊,」严父突然出声,「这……」吞吞吐吐,好似有什麽难言之隐。
    「怎麽了?」严既明心下一震,不会是母亲出什麽事情了吧。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扭头看去,「不是坏事,是好事。」阮亭匀轻声道。
    严既明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先生这是算过了!已然知晓是何事了,於是他干脆也不问了,「父亲,左右我都是要归家的,有什麽问题,我总得知晓的。」
    严父沉吟片刻,「也罢,我同你一起回去,走罢。」
    61 亲人
    严府本是大门紧闭,几人於正门光明正大的进入,倒真是毫无所惧,按严既明的说法,若不是陶知府欺人太甚,他又何须如此,错本来便不在他,自然不需躲躲藏藏。
    回到家中,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孩儿,李氏自然亦是泪眼婆娑,拉著儿子的手,看了对方好几遍,口中直念,「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
    李氏又絮叨了好久,见著阮亭匀,自然又是一番肺腑的感谢,同严父不同,李氏很快接受了对方关於称呼的提议,特别是知晓不用担心严既明的安危後,更是拉著对方亭匀亭匀的叫,倒是毫无违和感,叫得阮亭匀脸上亦多了几分笑容。
    气氛正好,突然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稚嫩的叫喊,「爹爹,娘亲!」
    严既明转身,见一孩童懵懂著跑过来,看著像是刚刚睡醒,「安儿的蒸蛋不见了,睁开眼连娘亲也不见了。」说著便抱住了李氏的大腿。
    而李氏和严父均是老脸一红,呐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严既明这下才算是明白过来,父母这是在意自己的想法罢,於书信中竟全然没有提及。
    「安哥儿。」孩童扭身,大眼睛看向叫他的严既明。「过来大哥这里。」严既明蹲下身,张开了手臂,冲著孩童粲然一笑。
    「大哥?」孩童想了一下,杏眼大睁,「你就是我大哥?」严既明点点头,期待的看著对方。
    「那我的芙蓉糕呢?娘亲说,等大哥回来,便给我买世上最好吃的芙蓉糕!在哪里呢?」一边说一边靠近严既明,著小脑袋四下张望著。
    「大哥已经买好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拿进来麽,在马车上放著呢,晚上便给安哥儿食。」说完轻轻抱住这软糯的身体,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情谊。
    「嗯,」孩童小脸自然地搭在严既明的肩头,抱著对方的脖子,眼睛盯著阮亭匀的方向,一眯一眯竟然又迅速的睡了过去。
    李氏眼眶通红,拿起巾帕抹了抹眼睛,「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严既明听了一笑,「我是他大哥,自然不生的。」
    「明儿……」李氏欲言又止。
    「母亲,我明白。」严既明轻轻抱起小弟,「这些日子不能在你们身旁尽孝道,我本就愧疚不已,好在有小弟陪伴,应当能为您和父亲带来不少欢笑。」亦能减轻些许痛苦吧。
    「安儿唤名齐安,本是望你二人都能平安,我们平日里倒是常给他讲你的事情,没想到他竟是独独记住了这件。」严父摇头道。
    「母亲,等下便跟我说说这芙蓉糕是个什麽模样,好给安哥儿变出来。」严既明问道。
    李氏无奈的摇摇头,「哪有什麽芙蓉糕,这府内府外的糕点都叫安儿吃遍了,我才想出这麽一种糕点,便说是你以後回来带给他的。」
    阮亭匀伸手轻抚小安哥儿,看其睡颜甚是可爱,「我倒是知道一种同名糕点,不若让我来试试。」
    「这怎麽使得!先生是客,怎可……」严父自是不同意。
    「父亲,就由我同先生一起罢,便作为大哥给小弟的礼物,说来,我是连小弟的满月余岁都未能参加呢。」严既明从中调和,说来亦有几分遗憾。
    如此,严父严母也说不得其他了。
    之後,二人果真於膳房中捣弄起来。阮亭匀所知的芙蓉糕其实是蒸蛋的一种,更听闻严齐安最喜蒸蛋,小家伙定会喜欢。
    阮亭匀对吃绝对是有自己的一套经验,指挥著严既明打蛋,放入蒸笼,自己拿捏了个时间便将蒸碗取出。
    卷起衣袖,手拿雕刀,先将一碗蒸蛋分出了十多小块,再入手雕琢,花朵状的,兔子样的,形态各异,看得严既明目瞪口呆,先生还有什麽是不会做的麽!
    「听伯母之前说,小舅子不喜葱花,喜食芝麻。」阮亭匀将雕琢晶莹,栩栩如生的滑嫩蒸蛋放於盘中,在蒸笼中继续温著。
    「寻之!」严既明涨得满脸通红,连表字都喊出来了。
    阮亭匀呵呵一笑,无人时候,他总是喜欢逗弄爱人,怕是怎麽也改不掉的了。一边说笑一边取了黑白芝麻於锅中翻炒,渐渐爆出了芝麻特有的醇香。
    李氏站在虚掩的门口看了看,心想定是自己听错了,如今一家团聚,没有什麽比这更高兴的了,她满心欢喜的转身去叫安哥儿起床去了。
    「大哥,大哥,我的芙蓉糕。」老远便听见小馋猫的声音,严既明推门而出,阮亭匀撒上芝麻,盖好盒子。
    「慢点跑,当心摔著。」李氏在後面叫著,真不知这孩子是随了谁,性子如此之急。
    「好了,你匀哥哥正往外拿呢,我们先去亭子里花园里坐著。」严既明又是抱起严齐安,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弟,无处不想亲近。
    「匀哥哥?」安哥儿不解。
    「便是做芙蓉糕的哥哥,亦是你的哥哥。」严既明解释道。
    小孩被这哥哥那哥哥绕晕了,只是闻著了香味,直往膳房的方向看。
    阮亭匀提著食盒出来便听到严既明的话语,没想到自己竟然亦多了个年纪都可以做儿子的小弟,对著眼巴巴的望过来的小弟更是和颜悦色了。
    几人坐到花园的石凳上,李氏经丫鬟通报,有急匆匆的离开去处理旁的事了,如今只剩下了主仆五人,严既明挥退了下人,便只有两个最亲近之人了。
    食盒一打开便香味四溢,「哇!我的芙蓉糕!」严齐安大呼,芝麻将蒸蛋包裹起来,看著就如同一般的糕点,小孩想要伸手去拿,被严既明捉住,「叫匀哥哥喂吧,这芙蓉糕烫手呢。」
    「嗯,我要兔子的。」严齐安倒是听话,乖乖不动了。
    阮亭匀失笑,拿起小碟,将兔子样的蒸蛋放入其中,移到小孩嘴边,「这只兔子芙蓉糕很聪明的,安哥儿得快点吸进嘴里,否则便会跑掉。」
    严既明惊奇的看向对方,没想到先生也会哄小孩呢。
    单纯的严齐安果然听话,小嘴一嘟一吸,把滑溜溜的小兔子吸进口中,一脸吃惊状,「匀哥哥好厉害,这只兔子真的会动!」真是一吸就进了嘴里,「有安儿最喜欢的蒸蛋味!」那一脸的小得意,引得阮亭匀开怀大笑。
    62 藏娇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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