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
    阿贝多很诧异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睁得有些大,看起来圆圆的,像是浑身扎刺的刺猬,警惕而危险,事实证明阿贝多的比喻没有毛病,在他斟酌着尝试向她走出一步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种嘲弄的表情,“你的身上有熟悉的气味,巴巴托斯……伟大的风神派你来杀掉我了?”
    阿贝多看了看自己挂着的岩元素的神之眼,对此感到疑惑。
    “并没有,幽篁小姐,我觉得你可能要冷静一下,我不会杀掉你。”阿贝多依旧在向她靠近,他向她展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想要表明自己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
    幽篁虽然靠在床边动弹不得,却仍旧冷笑了一声,她转开视线,不再出声,在阿贝多看不到的地方手攥成了拳。
    面前这个人有她的心脏。
    在他慢慢靠近的时候,她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牵引力,如果不是有意的克制,她的眼神会钉在这个人身上。
    阿贝多走过来,弯腰把她抱起来,非常绅士地没有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重新把幽篁放回到了床上,“再次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贝多,蒙德城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师兼任调查小队队长,很荣幸在现实里遇到你,不过目前我还不曾有幸结识风神,遑论受他的指示来……嗯,杀掉你。”
    他通常没有把自己的头衔摆出来供人瞻仰的爱好,必要的时候除外。
    阿贝多这名字莫名其妙的耳熟,但别的……西风骑士团?炼金术师?调查小队?
    这都是什么东西,温迪这家伙搞什么鬼,她离开的时候他不是正在尝试把那一片平原之上覆盖的冰雪削去吗。
    即便如此,她依旧面色冷凝,转头拒绝看他,“无论你是谁,请出去。”
    她现在烦躁的不得了,不知为何占据了她的心脏的家伙麻烦就不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了。
    “好的,那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你的同伴他们应该是要穿过雪山前往璃月,温迪先生去送他们,要等一下才会回来。”
    他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同伴,开玩笑吧。
    饶是幽篁头脑再混乱,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她倒是能自行解释通,她每一次死而复生的时候都会记忆混乱,但,她之前在干嘛来着?
    她有些茫然,好像是在带着他去自己出生的地方……?不,不对,她是被钟离抓了……吗?
    嘶,头疼。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呆着,这个带着她的心脏出现的人会影响到她,她的视线,她的思考方式,都会不由自主围绕着她的心脏转,更合适的是叫做竹鞭,这可不行,况且她要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必须要走。
    等到那个叫阿贝多的人离开了帐篷,幽篁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气,她蹙紧了眉头,更觉烦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
    脑海中不时出现仿佛世界末日般天崩地裂的场面,她只能凭借感知去看去听,看到少女摇晃的身躯,听到她压抑的哭泣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捧在手心,“幽篁,我该怎么办?”
    她给不出答案,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很确定,她看到了温迪,叫巴巴托斯更适合些,他由风托着浮在半空,捧着他那把宝贝的竖琴,正以俯视的角度观赏一场由文明的毁灭带来的盛大烟花表演,并没有什么表情,和旁边的摩拉克斯一样。
    啊,他也是神呢,他们都是神。
    正因为是神,所以人类的感情被排在了神性之后,他所做的一切要为了他所热爱的子民,为了这片大陆上生活的千千万万的人类。
    恰巧她不是。
    再次回归现实,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她不觉呻吟一声。
    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天黑了,帐篷里没有点灯燃火,她只能从帐篷没有掩好的门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勉强辨认出点绿色。
    温迪捧了杯水想要喂她,被她侧脸避开,她干脆又闭上了眼,假装自己根本没有醒来过。
    温迪呵笑一声,干脆仰头喝了口水,俯下身去捏着幽篁的下巴给她灌进去,没成想他这样做,幽篁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她呛咳几声,没咽下去的水从嘴角溢出来,温迪一边扶起来她帮她拍背,一边很没诚意地哈哈笑着,用手自下往上一点点擦掉了流到脖子上的水,他用他特有的像唱歌一样声情并茂的音调向她道歉,“对不起哦。”
    ……要不是没力气她一定要揍这个家伙!
    幽篁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担心你一天了还没有喝点水呢。”温迪从背后抱着她摇摇晃晃的,撒娇一样,“别不理我啦,幽篁~”
    这家伙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只能听听,幽篁嫌弃地想,但凡温迪能够在他们初遇的时候长张嘴说一句话,她都不会拖着温迪让他做她的宠物。
    最讨厌油腔滑调的吟游诗人了!
    这个想法和许久之前的她又重迭起来,她不由一怔,又觉得心里一阵揪紧,捱过了令人喉头哽咽不得言的酸涩,她才重新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温迪:“现在是什么时候?”
    温迪反问她:“你又是在什么时间呢?”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她!!!
    幽篁突然又回到了之前的烦躁,她想挣脱温迪的怀抱,反被他桎梏住,画面一时重迭,连着他熟悉的亲吻,黑暗将挣扎无声无息地淹没,温迪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离开,牵引她的舌头与他纠缠不休,根本就没力气逃开,只能被动地接受来自他的灌注,呜呜出声,温迪小声地开玩笑:“外面可是有人的哦,幽篁?”
    他的小辫子在她锁骨上蹭来蹭去的,痒死了。
    幽篁没好气地咬他的唇瓣,当然没咬出伤口,她没力气。
    温迪最终还是停下了,顾及这是别人的床,阿贝多,那位白垩之子还在外面做实验,不能给别人带来困扰,他遗憾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听到里面逐渐没了动静,阿贝多抬起眼睑往那里瞟了一眼,他本来都准备礼貌地离开了。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他难得有些迷惑地想。
    他摸上自己的胸膛处,那里有一个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不是他的。
    阿贝多隐隐约约能够猜出来自己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类,从种种轨迹之中,但他偶尔也会问师父他是不是有过前世之类的这种迷惑性问题,把师父逗得哈哈大笑,哪怕这样,阿贝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旧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为什么他的梦境里,常常会从另一个人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这片天空呢?
    他梦到过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他们对梦境的主人大多持有热切的态度,热切到不正常的程度,以至于阿贝多不时需要认真确定他确实是没有那方面的需要的。
    虽说如此,他也会尝试在梦境里出声,在梦里一个人对着镜子或者各种各样能够反射出自己的相貌的东西的时候,他能够看到镜子里有一张足以闭月羞花的容貌,对方漠然望着他,又或者是在看空气,他喃喃自语一样摸着镜子问“你是谁”,过了许久之后,镜子里的人才幽幽开口,“你又是谁?”
    “我是阿贝多。”
    “我是……”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醒来即是忘却,再次见面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直到某一次他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立刻拿起笔写下什么,然后在师父惊诧的眼神中念出了她的名字。
    ……幽篁。
    是除了师父之外缠绕着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师父犹如父母一般给了他生命,那么用自己的心脏给予他生机的幽篁又该是什么?
    阿贝多尝试在梦里问幽篁,只得到她懒洋洋的“关我什么事”的回答,贯彻师父传授的追求真理的精神不停地问,也是只有“随你喜欢”这种听起来一点不负责任的回应。
    她并不是一直存在于阿贝多的梦境,非常偶尔的她会回应阿贝多的问题,但更多的时候阿贝多会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诸如“放我出去”“没有时间了”“他在哪里”这一类,如果尝试和她对话,只会得到无助的哭泣声。
    “你存在吗?”最后一次梦到她的时候,阿贝多伸手去触碰镜面,镜子的倒影里是被锁链扣住,神色郁郁的她。
    幽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放空望向天边,她看到了向她走来的两个人,一位白裙持剑少女,走在她身后的是身材高大的一个男人。
    阿贝多看到那个少女用剑用力地砍断了链接她纤细脚腕上的铁环的锁链,然后把她抱起来,“幽篁,跟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坎瑞亚,那是神明无法存在的国度。”
    “……好啊。”幽篁虚弱地笑了笑,顺从地靠在她身上,“谢谢你,荧。”
    虽说叁个人渐渐走远了,但阿贝多很明显地看到了幽篁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破碎的镜子,她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你思故我在。
    有趣的观点。
    温迪小心翼翼地从帐篷里退出来,轻手轻脚地朝他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大概是幽篁又睡了过去,阿贝多表示理解,指了指边上蒂玛乌斯或者砂糖来的时候住的地方,准备今晚在那里将就一宿。
    距离上一次梦到幽篁已经隔了快一年多了,他对今晚的梦境有些期待,今晚会做梦吗,会梦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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