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女儿那天说的启汶人开的铺子吗?既然到了门口,怎么着也得去看一看。逛了半天大家都累了,洪氏郑氏本来不想再进去。可听姚舜英说老板是启汶同乡,不禁也来了兴致,跟着一起跨进了店门。三个人的排场,明眼人一看就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店里的女伙计一边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大声一边喊着掌柜的。稍后出来一个圆脸高个年近半百的妇人,笑盈盈地问姚舜英她们是看布料还是做衣裳。姚舜英一听人家的口音,果然带着几分启汶腔调,心里边肯定了那位姜掌柜并没有骗乐仪,人家还真是启汶人士。
    于是冲人家笑道:“掌柜的是南坪州启汶县人士吧。”那女掌柜惊喜道:“听夫人的口音,应该也是启汶人士吧。”姚舜英笑着点头,说了乐仪怎么在笔墨铺子遇上姜掌柜的事。那女掌柜笑道:“姜掌柜正是拙夫,想不到在这偌大的京城居然能碰上夫人这样的启汶同乡,真是难得。”姚舜英抿嘴一笑:“遇上我一个便算难得了。掌柜的不知道,我身旁这位吴员外郎的夫人和这位侯员外郎的夫君可都算是咱们启汶人呢?”
    女掌柜双眼大睁:“果真如此?”郑氏道:“那还有假,我家夫君正是吴家堡人士。”女掌柜拍手大笑:“哎呀,吴家堡的啊,老婆子娘家姓赵,启汶县城的。”说完高声吩咐道:“大喜二喜伺候三位夫人选布料,只要夫人们看中的,咱们一律按半价算。”姚舜英不好意思地道:“那可不成,咱们真要买布料哪好意思只出半价。之前不知道掌柜的是同乡,已然在别的铺子买了许多。下回咱们要置办东西,一定来贵店。”
    女掌柜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小店往后少不了各位夫人的帮衬。今日大家同乡碰面。怎么样也得让老婆子尽尽地主之谊才是。这样吧,几位夫人若是不嫌小店茶水简陋,便随老婆子去楼上雅间歇息一番如何?”几个人逛了大半日。正好有点口渴,加上粗粗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霓裳居的东西看上去还比较华贵大气,兴许往后还真可以常来置办衣物。于是也不推辞,跟着赵掌柜上了楼。霓裳居既卖布料也做衣裳,这楼上的雅间便是专门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挑选布料式样丈量尺寸的地方。
    到了楼上,赵掌柜亲自斟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原来这位赵掌柜与丈夫姜掌柜是姨表兄妹,赵掌柜父母就她一个独女。所以当初与姜掌柜成亲的时候两家约好往后赵掌柜生的儿子必须有一个姓赵。赵掌柜膝下二男一女,这铺子原本该是两个儿媳打理,只是这些日子两个儿媳妇先后有了身孕,赵掌柜只好亲自出马。赵掌柜很是健谈。介绍了完了自家的情况又问起姚舜英她们几个。当听到洪氏说起自家丈夫是侯相家的三爷时,赵掌柜惊呼道:“还真是巧了,听拙夫说奴家在启汶的老宅好像便是卖给了一个姓侯的老头。去年拙夫在街上看到那老头才知道他居然是侯相家的老仆!”
    姚舜英一愣,赶紧问赵掌柜老宅在启汶县城的具体位置,听完还真对得上。姚舜英忽然想到当初龙舟赛的时候一大家子收拾那宅子的时候翻出了一个旧包裹。李氏因为那包裹里头的东西想到了丢失的长女这件事,既然赵掌柜是那宅子的旧主人,问问她说不定有点收获。于是将英娘姑姑怎么丢失,祖父一家怎么寻找无果,然后帮着侯三收拾赵家宅子的时候怎么发现那包裹。祖母怎么觉着那东西眼熟的事说了出来。大家听完这事不甚唏嘘感叹,赵掌柜摇头说包裹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自己也不清楚,可惜自己的爹娘都已作古,不然倒可以帮姚舜英问问。英娘姑姑丢失了那么多年,要想找到线索谈何容易,姚舜英原本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所以听完赵掌柜的回答也不是很难过。
    再说文氏在丈夫那里受了气,看儿媳妇越发不顺眼,借着些小事时不时地呵斥姚舜英。不是嫌她沏的茶太烫,便是怪她走路步伐太大。因为是一些小事,姚舜英也就忍了。这样的场面多了,国公府的下人们便开始在背地里议论,说姚舜英毕竟出自乡野,哪里配做国公府的三奶奶,你看二夫人摆明是对她不满意。乐仪听到这些议论很不高兴,跑回来悄悄告诉姚舜英,还嚷着要去祖父那里告状。
    姚舜英赶紧阻止女儿,内宅之事男子不好一直插手,公公可以替自己撑腰训斥婆婆一两回,可毕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倒会让婆婆越发厌憎自己。在这个时代,自己低微的出身还有至今无子都是硬伤,要想让婆婆对自己高看一眼谈何容易。因为心情郁闷,姚舜英晚上梦到了前世母亲因为没生下儿子被奶奶羞辱的情景。醒来后不禁怅然若失,想不到母女两个在不同的时空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王家的早饭各院不在一块吃,但姚舜英得先去晴岚院伺候公婆用饭。王明通因为要去都察院点卯早早出了门,姚舜英伺候文氏吃完早饭,文氏照例又挑剔了一番,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道:“今日大长公主府举办菊花会,我老早便接到了帖子,人家虽也邀请了你,可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做派,我若是带着你去没得丢了咱们国公府的面子。文靖今日不去简先生那儿而是在家温书。国公爷不是老夸你满腹才学嘛,索性留你在家伺候文靖吧。”姚舜英低声道:“是。”
    文氏转身对周氏道:“芍药啊,大长公主府的花会可是京城的头一份,有资格参加的大多是公卿之家的夫人小姐们。我重返京都头一回亮相,可不能叫人轻视了去,你给我好生掌掌眼挑挑衣裳头面。”周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文氏又道:“让你那大儿媳妇进来。”周氏出去喊焦氏进来。文氏对焦氏道:“你这孩子机灵,带出去想来不会叫我丢脸,今日跟你婆婆一道随我去大长公主府开开眼界吧。到了公主府上要守规矩,嗯,等下还是叫你婆婆先教教你吧。”
    焦氏还没顾得上谢恩,文氏又道:“这孩子一个年轻媳妇,头上怎么什么都不戴。芍药啊,你将我那个金丝楠木的梳妆匣子打开,里头有只银质鎏金簪子,横竖我也不戴它了便赏给焦氏吧。”焦氏喜得双腿发抖,颤声道:“多谢夫人赏赐!”文氏转身看到姚舜英,沉声道:“不是叫你伺候文靖读书吗,还杵在这儿作甚?”姚舜英低身福了福,转身准备出门,不期对上焦氏的目光,对方眼里的得意再明显不过。姚舜英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房门。
    回到馨梅院王文靖父女已经吃好了早饭,王文靖去书房用功,乐仪学规矩去了。姚舜英一个人喝了小半碗枸杞粳米粥,又吃了半个素菜包子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侍奉的婆子见她吃得少忍不住劝她再吃点,姚舜英摇了摇头,让婆子将东西撤下去,然后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人伺候。焦氏以前在田家湾的时候便跟自己不对付,周氏和自己的情分也不过尔尔。这对婆媳时刻围着婆婆转,姚舜英不相信她们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婆婆本来就不大满意自己,这下子肯定越发对自己不喜,这困境该怎么破还真是个难题。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计策,姚舜英不禁有点心灰意冷。
    还是前世好,前世爸爸不要妈妈了,妈妈还可以分到财产带着自己独自生活。可这个时空,自己若是被休弃那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别说财产连女儿都不归自己。还是当初在乡下好,自由自在就算受些小气自己也能轻松化解。嗨,当初怎么就不知道田三这厮其实是王三呢?若早知道祖父肯定不会将自己嫁给他,那也就没有今日这些糟心事了。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想起了祖父祖母,还有当初在李家庄度过的快乐时光。可惜啊,眼下自己在京城孤立无援再也不能找祖父祖母求援诉苦了。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无限怅惘。
    文氏不带姚舜英去大长公主府,家里的下人又在背地里嘀咕,乐仪听到了再也忍不住,跑到书房跟父亲说。王文靖这阵子因为忙着应付简先生那儿的学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听到女儿的话才知道妻子在府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于是立马放下书本来找妻子,正好听到姚舜英的幽幽叹息声。看到妻子眉头紧锁的样子,王文靖不禁心头大痛,来京城才多久,英娘妹妹下巴都尖了。
    姚舜英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丈夫,开口问道:“你不是在为明日应付简先生的考校做准备嘛,怎么不看书跑过来了。”王文靖奔过来一把抱住妻子,半天不说话。“你怎么了?看累了泄气了?”王文靖还是不说话。姚舜英急了,扳过丈夫的脸认真察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没发烧啊,三哥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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