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对方越走越近,姚舜英奋力将其一推,抄起凳子低声呵斥道:“识相的便离老娘远一点,不然砸破你的狗头!”那人嘴角轻扬一副轻佻的模样,噗嗤一笑:“倒是个烈性的。好,君涯不过来,美人儿请自便。”姚舜英懒得管他了,举起凳子便去砸窗棂。可是那窗棂看着不粗却很结实,姚舜英连砸了几下都没砸断。“美人儿还是省点力气吧,这间小屋虽然是公主府后花园看守婆子住的地方,可到底是敕造之物,那木材非同一般。再说外头有人把守,你就是砸碎窗户跑出去,人家也不会让你跑远的。”那男子老神在在,小口喝着手中的茶水。
    这人说得不错,大长公主她们处心积虑地设了这个局,哪能轻易让自己逃脱。丈夫原本怀疑文氏大长公主母女会利用这次寿宴陷害自己,可自己却认定对方不敢在大公主府上乱来。太自以为是了,结果害得自己落到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大长公主和大公主可是亲亲的姑侄,她们两家来往密切,大公主府的下人有那么几个听命于大长公主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死局,不多久焦氏便会悄悄带着文氏还有大长公主母女跑过来,装作“无意”之间撞破自己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然后呢?然后自己争辩说被婆子带来寻找乐仪的,因为乐仪与曾五姑娘打架了。文氏肯定会说乐仪好好的方才还看到她和曾五姑娘珊姐儿一块玩耍来着。自己若说是焦氏传假话,焦氏肯定会一脸无辜地说自己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包括那两个婆子也会矢口否认。
    接下来自己会说根本不认识这个男子,对方也许会认同也许会反对,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问题的实质。她姚舜英,昌国公的三奶奶,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这么久这构不构成文氏逼王文靖休弃自己的理由呢?至于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桩“丑闻”,昌国公府的名声,乐仪的前途都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这屋子看着便很简陋。乐仪好歹是昌国公府的大姑娘,大公主府的下人没道理这么轻慢于她。还有自己的女儿虽然受不得委屈是个性子暴躁的主。但不至于当众这么不要命地发作。明明漏洞百出可自己当时怎么就一头钻了进来呢?说穿了还是因为牵涉到女儿,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后日公公便要回来了,可自己却偏偏在今日着了人家的道儿,难道自己真的要灰溜溜地离开国公府,将丈夫女儿拱手与人?姚舜英绝望地看着四周。那男子见她不再砸窗户,杯中的茶水也快喝完了。放心地走到小几前拿茶壶续水。姚舜英复又抓起凳子,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的手。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刚好照到那男子的手腕上,立时有一片刺目的光闪了出来。那分明是一串粉红色的珍珠手串 。
    一个男子居然戴着一串粉红色的珍珠手串,慢着,那珍珠的质地大小怎么这么眼熟呢?“昨日咱们馆要关门歇息的时候来了个极像男人的女人……听着那像男子的戏子叫什么君涯的,呸,难怪像男的。瞧着名儿都是个男名。可她偏喜欢粉红的东西,这粉红珍珠手串是一对儿,前头就摆了一串儿便叫她买走了。”电光火石间姚舜英脑海中忽然闪过游氏的话。君涯,方才这人似乎自称过君涯。二嫂口中说的那人是眼前这货吗?
    方才自己明明听到乐仪的声音从这屋里传出,可这屋子除了这人外再无旁人。古代没有录音机。可有口技高手,戏子会口技不算稀奇吧,姚舜英脑子飞快运转着。这毕竟是大公主府内院,大公主府的内院藏了个外头的陌生青年男子这事万一传了出去,那便是将大公主府内院的女子包括大公主的名声都毁了。还有就算文氏嫌弃自己可她喜欢乐仪这个孙女,只要自己还是王家的媳妇乐仪的母亲,她便不会真的让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她要的不过是她姚舜英自觉无颜无法申辩,要的不过是王文靖不得不休妻。
    姚舜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冰凉的四肢慢慢开始回温。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身形单薄身量比自己高了不少,五官棱角分明确实更像男子,可皮肤却远较一般男子细腻。再看他的喉结,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心里有了一点底,姚舜英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闲闲地打量着对方。那人心里发毛,低嚷道:“你,你盯着我作甚?”姚舜英似笑非笑:“装得倒挺像,那里贴得倒也服帖,哎呀,不明内情的保准被你骗过去了。”那人脸色一变,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喉结处。嘴里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不害怕了?”
    这人神情慌张,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姚舜英却头暗喜,一颗心稳稳地放回了原处,当下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害怕什么?老娘何等身份,不过觉着你这戏子给人识破尚不自知很好玩,作势陪你耍上一耍而已。怎么样,老娘方才惊慌失措的做派演得像不像?”
    那人脸色陡然变僵,姚舜英又道:“可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公主府,你在她府上行此卑劣之事若叫她知道了等待着你的将是什么可想而知。大长公主除了辈分大之外她还有哪一点能跟大公主比,所以别指望她能救你。”
    那人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姚舜英冷笑道:“你想说这事儿不会让大公主知道?你也太天真了。实话告诉你吧,打从她们一开始找上你定下这陷害老娘的计划开始我家夫君便知道了。昌国公是什么人,那样艰难的境况都过来了,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我家夫君是王家唯一传承香火之人,国公爷远赴北疆能不留下人手给他?查你一个戏子不过勾勾手指头的事儿,当然不知不觉地取走你的小命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姚舜英一番吓唬,那戏子顿时面如土色。姚舜英趁热打铁:“识相的。等下那些人来了你主动说出自己实为女子一事,老娘在一旁帮着圆场。就说大长公主母女不过一时兴起,让你扮作男子吓唬我好玩。这样便避开了外头男子混进大公主府内院这一天大的祸事。你别以为我是为了自保,你是女子你说我还怕什么。大不了人来了老娘一把揭了你的假喉结便是了。只是女人哪就是心软,我家夫君恨你帮着大长公主她们谋算于我,想取你狗命。我想着你也是身不由己有心保你一命,可你总要给我个在夫君跟前替你求情的理由啊。”
    那人脸上阴晴不定摆明在犹豫,姚舜英道:“怎么,以为昌国公府不敢跟大长公主府叫板?你以为皇上会这么糊涂,为了一个子孙后代没有一个有出息的老公主去得罪能帮自己抗敌保国的忠臣昌国公?北羌历来是我大锦的心腹大患。为什么皇上此番派昌国公去北疆巡边而不是别人呢?”
    外头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姚舜英轻蔑地道:“算了,这些军国大事跟你一个戏子也说不清楚,你自便吧。”那人急声道:“我。我听您的。您可一定要保住我的性命!”姚舜英嫣然一笑:“那是自然。”
    “三奶奶,三奶奶你在哪儿?”焦氏在外头大呼小叫。“到底在那儿,焦氏你不是说三郎媳妇往这里来了,可怎么没见人呢?”却是文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夫人别急,这地方就这么大。慢慢找总能找着。”周氏历来是文氏的贴心老棉袄。“是啊,别急。文靖媳妇又不是小孩子,她总不会跌进荷花池子里头去的。这园子那么大,她又是从乡野地方来的,肯定是转迷糊了。咱们慢慢找。不急啊。”大长公主苍老的声音里头裹着的那股子悲悯劲儿藏都藏不住。
    魑魅魍魉挨个登场,半天却没听到常慧茹的声音。姚舜英正觉奇怪,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奇怪,这屋门怎么关上了,奴才明明记得走之前是开着的。”一个婆子嘴里嚷着,跟着们便被人一把推开。“三奶奶,你怎么躲在这里头,害得大家一通好找。”先锋官焦氏一头撞了进来,然后做不经意状抬头,跟着手指着姚舜英身后,嘴巴张大得足够塞下一个鸡蛋:“你,三奶奶,这,这里头怎么会有一个青年男子?”
    焦氏尖叫完后,文氏周氏大长公主这几个老女人比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身手敏捷,三两下便窜了进来。“天哪,居然真的有个男人!”大长公主吃惊得眼珠子差点从她的老眼飚出来,一张马脸却怎么看都是一副笑模样。文氏则做出摇摇欲坠状:“姚氏,你,我带着你来大公主府赴宴,你竟然与别的男人在此幽会!家门不幸啊,堂堂昌国公府居然出此不守妇道的女人!”周氏倒是没说什么话,只管扶着文氏。都是影后级的人物,姚舜英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几个心地歹毒的女人做着恶心的表演,抬眼一扫却没看到常慧茹,心里不禁暗自遗憾。
    “君涯,你说是她们几个的表演更逼真还是我的表演跟胜一筹?”姚舜英微笑着问道。“姚氏,你,事到临头你当着我这个婆婆的面居然和奸夫打情骂俏!”文氏抖着手指骂。这个姚氏被吓得失心疯了吧,怎么胡言乱语起来,焦氏边想边做出关心同情状道:“三奶奶,事到如今你还是好生解释清楚吧,说不定夫人看在大姑娘的面上会饶恕你的。”
    姚舜英嘻嘻笑道:“焦氏你说话好奇怪,这事儿怎么要我解释呢?怎么着也该是婆婆解释吧,要不咱们让这位惯于扮男人的君涯姑娘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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