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走两步,江宁似乎听到了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循着这响动,他慢慢迈步过去。
    “费大人,你现在可是军师眼前的红人,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啊!”
    “就是就是,费大人, 昨日一战,那些乱党可是把我们家祸害的不轻啊...”
    “还请费大人务必跟军师大人美言几句!”
    “......”
    感受到里面的嘈杂,江宁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诸位都到齐了?”
    百官们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霎时就安静了,而后齐齐回头,当看到来人是江宁后,他们一齐抱拳道:“拜见军师!”
    江宁摆了摆手。
    “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了, 昨日的动静各位恐怕也都知晓, 世家作乱,反贼谋逆,一夜之间,江陵城千疮百孔!不仅如此,乱党猖獗,有些大臣也牵连其中,房屋焚毁、家眷伤亡,此亦是宁不愿看到的!”
    “主公派宁总督江陵大小诸事、假节钺,有临机专断之权,结果江陵却遭此大难,连累了诸位...宁甚惭之!”
    “所以,诸位有何损失,皆可于此处报给宁,待宁登记造册,派人勘察之后,必定给予各位大臣一定的补偿...”
    听到这话,这些大臣们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本来是颇有些怨言的。
    要知道, 昨夜乱党作祟,那些有着自保能力的世家大族倒是还好,一些清廉的官员家中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手段,只能紧闭大门,祈祷那些乱党不要对他们下手,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有许多官员府中遭了殃,钱财被洗劫一空也就罢了,更有甚者,甚至出现了伤亡!
    今天一早,他们本以为事态已经平息了,自己可以清理打扫被乱党破坏的家,结果却在此时突然得到江宁的诏令,命令他们一大早就要赶到城主府,而且是刻不容缓,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这让他们如何没有怨言?
    不过江宁现在的这番举措, 倒是让他们的怨言瞬间消弭于无形, 既然是为了给自己补偿,那来就来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有马良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站在眼前眉宇间面带微笑的江宁,他的心头不由得一寒。
    这些官员可能对江宁的了解并不是太深,但是自家幼弟却是一直跟随在江宁身边,马谡平时的书信再加上自己对江宁的的了解,马良坚信,江宁此举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补偿各位大臣的话,又何必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还是在战乱的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些人召集过来?
    这不合理!
    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要对这些大臣们动手!
    若是此次召集群臣的目的,真的是他马良想的那样...那就太可怕了啊!
    结果,江宁的一番作为,却是印证了马良心中所想。
    只见他吩咐下人搬来了一个桌案,并且留下了一个记录的文官,让昨夜家中有所损失的官员每个人皆上前汇报,整理记录成册。
    若说只是这样倒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随后江宁却派遣部队亲自到各位大臣府中查勘!
    这就要出事了啊!
    往往平息叛乱之后,上位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安稳,以最快时间平息事态才是最重要的,又怎么会去查抄官员府邸?
    还是全部的官员?
    这不合理!
    但是江宁现在却借着这个由头扣押了江陵城内所有的大小官员,以派人勘验官员损失为由,派出兵马上门,那么至于是查勘,还是查抄,谁又能说的准呢?
    场上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或者说,是傻子的话也当不了官,早就被啃得渣渣都不剩了。他们也都琢磨出来了点这里面的门道,江宁这是...要出手对付他们了啊!
    于是有的官员果断来到江宁面前,自述家中并无财物损失,请求回去安抚妻儿老小,然而江宁却并没有理会,而是笑呵呵的将其挡了回去,用的理由和借口也相当蹩脚,只说待查勘完这些官员损失之后,晚间一齐设宴,款待各位大臣,所以先在此处稍待片刻。
    这些人哪能不慌?可以说,在场的官员十个有九个屁股都是不干净的,不说贪污受贿,只说这次赈灾中的吃拿卡要,按照律法,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上多少次了!
    更有一些官员所犯下的事情,比这个还要见不得人...
    所以,真要是让江宁这样搞,恐怕是要出事情的啊!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最后甚至数十个官员集体向江宁请辞!看其样子,似乎是要仗着人多强行威胁江宁!
    “各位...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到江宁语气不善,许多人被这气势所迫,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退归退,该说的却是必须要说,不然被江宁发现了端倪,左右自己也逃不过一死,死自己一个也就罢了,但是他们担心的是,全家可能都因此被连累。
    于是有人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跟江宁行了一个大礼,开口道:“军师美意,我等愧领!不过昨日反贼作乱,幸得军师运筹帷幄,才能将事态平息,但是家中妻儿依旧惶惶不安,此时正是需要微臣的时候,所以...臣斗胆请求军师放臣归去...”
    “哦?!”
    “你们也都是如此想的?”
    “请军师体察!”
    江宁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领头之人身边,看着跪着的这人,正是当初刘表麾下治中邓义!
    再往后看去,跪下的人里还有别驾刘先、曾经的刘表立学官綦毋闿、从事中郎韩嵩,甚至还有一些武将赫然在列...
    “宁...并非强制把你们留在这,你们这是做什么,莫非以为宁要监禁你们?这次宁要统计各位大臣的损失,为了避免有人瞒报多报,所以才一早就把诸位喊来,既然各位大臣家中并未受损,且自行离去便是!”
    “不过走之前,跟宁报备一声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邓义、刘先等人喜出望外,略告了辞便起身打算离去,有些官员见状,也纷纷起身,打算跟着一起离去,对于这些离去的官员,江宁并没有阻止,而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马良看到这一幕,眼神中也漏出了一丝疑惑,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啊!
    首先是江宁的推脱借口,简直敷衍到极致,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江宁是打算强行留他们在此,所以他们才会集体请辞,法不责众,就算是你江宁,也没办法忽视这么多官员的诉求吧!
    然而江宁就真的这样妥协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马良是不信的...
    若是故意为之,于情理上这也说不过...
    嗯?
    马良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江宁故意为之的话,这就代表着...
    卧...槽!
    马良猛地抬头,看向了跪在江宁面前的那些大臣们,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季常不打算回去?”
    突然的一声问话,也打断了马良的沉思,他转过身来,看向了开口之人,那人正是蒋琬,蒋公琰。
    马良心生疑惑,此人和自己似乎交集并不多,为何会突然和自己攀谈?
    出于谨慎,马良并没有多说什么,略斟酌了一下,他开口道:“蒋公说笑了,良是贪嘴之人,军师不是要设下宴席嘛,眼下可是战乱之时,多吃一顿官家饭,家中便可多节省一些...”
    “哦?是么?”此时蒋琬跪坐在马良旁边,一双眼睛略有深意的盯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笑道:“荆州马家,家大业大,莫非还在乎官家这一顿两顿?”
    马良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息怒,开口道:“能省则省,若想家族绵延兴旺,开源节流,不外如是!”
    “哈哈哈,马家五常,白眉最良,果然名不虚传!”
    “那蒋公为何不回去?”
    “我?”听到马良的反问,蒋琬朗声笑道:“我家米粮其实也不多啊...”
    马良白了蒋琬一眼,而后眼神又聚集在了面前的那人身上,他本以为这些官员的集体请辞可能会让那人有所忌惮,却没想到那人答应的如此痛快,甚至根本不带犹豫的。
    是妥协了吗?
    怎么可能?
    马良也是看到江宁眼神中的凶意才想明白这一手的厉害之处,老实说,江宁说是查勘,但是其实大家内心都明白,不过是为了抓住这些人的“辫子”罢了!
    那么内心有鬼的人,必然会着急回府!
    这样一来,江宁根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一个名册、一个命令,就把这些人给筛选出来了!不然这百八十个官员,江宁要筛查到什么时候?
    或许有的官员会觉得,自己贪污受贿、克扣赈灾银两,不管哪一项拿出来皆是死罪,若是被查处出来,免不了断头台上走一遭,回去不是正常吗?
    不!
    江宁难道不知道这次赈灾会有官员在其中上下其手吗?
    他十分清楚!
    但是为何之前赈灾的时候他不提?
    很简单的道理!
    因为他也默认了官场里面的这个潜规则,你贪污可以,只要你办实事,他就不会太多管!
    他要查的,乃是和昨日反叛有勾结的那批官员!
    马良佩服江宁的一点也在这,他现在笃定,江宁手上必定有着好几个名册,其中一个名册里必然是他怀疑的对象!
    此次作乱的...可不止是世家啊!
    而现在离开的官员,估计也上了江宁的另一个名册,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现在离去的,必然心里有鬼!只需要派遣一些人手,盯死了这些官员,就能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惶惶不安的情况下,这些官员回去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销毁罪证!
    不然他们回去的意义又在哪呢?
    只要干了这事,江宁就能第一时间掌握这些官员的动向,不管是贪污受贿,抑或是配合昨日世家的谋逆,总而言之,在江宁的监视下...恐怕就会无所遁形!
    马良不由得感慨,这真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能够布下的局吗?自己能做到这样吗?想想自己,年少成名,享誉各州,但是比起江宁这手段,差的又何止是一点半点?
    江子奕...好可怕的算计!
    ......
    正如马良想的那样,江宁的这个计策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但是却又是相当无解。
    毕竟,官府派人去统计你们的损失,并且派遣手下去核验,这可是自己的一片“好心”啊!
    拒绝?
    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不懂吗?
    江宁一开始就说了,自己受主公之托镇守荆州、假节钺。
    假节钺什么意思?
    生杀大权具皆在手,他就是现在江陵的真正掌控者!
    我给你的,你敢不要?
    要是这样都还敢拒绝的,不是内心有鬼是什么?
    看着走掉的二十多人,江宁眼里漏出一丝杀意,朝着某个角落点头示意之后,只见角落里那人一抱拳便离去了。
    这些官员中,必然有着和昨日叛乱的世家反贼勾结的官员,当然,肯定也有些是没有看清局势,盲目从众,被裹挟着一块离去的“糊涂虫”!
    然而对于江宁来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趁着现在,他们没有丝毫准备之下,倒是可以在他们身上动动刀子,等到江陵真正安定下来,再想动他们可就晚了啊...
    不过让江宁感到疑惑的是,离去的那批人里,居然还有着立学官綦毋闿、从事中郎韩嵩这种人,按理说以这两人的声望和名声,不至于犯下这等事情啊?
    要知道綦毋闿可是被称之为三国经学家,刘表在世时,命令他和宋忠等学者撰写《五经章句》,不管怎么看,他也算是一代名儒学者,应该不至于掺和到这等蝇营狗苟之事中吧!
    若说对綦毋闿还只是疑惑,那从事中郎韩嵩的离去,江宁简直就是震惊!
    史书上怎么评价韩嵩的呢?
    《先贤行状》记载:少好学,贫不改操。
    韩嵩虽然贫困,但是始终不改其操守,并且当他知世将乱,甚至愿意和同好之人隐居于郦西山中!为人更是言行正直,在荆楚一代颇有威望,如此人物,又怎会和这些人勾搭到一起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若是真的被查出有问题,江宁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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