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应多言,可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以你对他的了解,我若是与他心平气和的谈,被应允的可能性有多大?”
    “恕老臣无法回答殿下,陛下对殿下的感情不是他人能相比的,所以……”
    图兰微微一笑:“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诊脉时可有发现我身体有什么异状?”
    “回殿下,除蛇毒入体引发的心律不齐外并无大碍,相比之前,连哮病都好转了不好,齐神医当真名不虚传,只是更加多梦,休息不好,气血两虚,需要大补。”
    “没想到这身子还很争气,明明肮脏的不得了,却没什么致命的病症,还真是有些失望啊。”
    唐太医立刻跪倒在地劝阻:“殿下切不可有轻生之念,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放心,天若不让我死,我是不会死的,上吊投河饮鸩,传回大漠王兄定会以为我是在中原受了委屈,我还不想因我一人破坏了两国的关系。”
    唐太医闭口不言,这就是事实啊,顶着如此大的压力,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万分不易,又怎能继续……都说帝王多情,可景炎君明明是无情的……
    “唐太医,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可……”
    “放心,有不适我会叫你的。”
    “是。”唐太医退出去后,图兰在榻上翻了个身,从枕下取出一块玉佩。
    这是初夜景炎君走后留下的,萧太后来找事的时候,他正巧发现,藏了起来。许是景炎君忘记了,一直没来索要,他也就自私的据为己有了。为的是哪怕以后自己被抛弃,也能有个寄托。
    这块玉的成色极好,玉石晶莹剔透,石纹也很有条理,白玉纯洁的悦人,雕工更是精妙,图兰很是喜欢,却一直不明白这雕刻的是什么,将玉佩与床栏上的雕刻比较,也毫无相似之处,直到看得累了,才倚着软枕沉沉睡去……
    ――
    离老远,景炎君就听到了从流华宫中传出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贤妃这次算是吃到苦头了。
    “皇上,这流华宫内阴气大,您九五至尊,还是……”盛公公正打算劝阻,就听到景炎君一阵嘲讽的笑,让人听得直冒冷汗:
    “怎么,朕还能进去不成,后宫三千佳丽,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介妒心难抑的□□。”
    盛公公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立刻干笑着附和:“是是,奴才多嘴。”打了自己几个巴掌,见景炎君没动怒才敢停下。
    “去告诉他们,新生的龙子凤女送到养心殿,赏赐贤妃些补品,待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就搬到漱心阁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盛公公腿打着颤,一路小跑到流华宫门前通报,景炎君见天色渐晚,便径直回了养心殿,这趟完全是冲着图兰的面子去的,否则直到贤妃过世,他都不会去看她。
    贤妃在流华宫中徘徊于生死线,然而她一心痴恋的夫君却是已对她毫无感情可言,明明图兰入宫前还温柔如水,转眼间,物是人非……
    躺在榻上强忍剧痛的贤妃终于落了泪。
    ……苍天有眼,我窦铃兰今生千错万错,恳请上天保我骨肉周全,即使今日死在这里,也是死有余辜,但我儿无错……若窦铃兰能苟延残喘,定以低微姿态乞求我亏欠之人的原谅,即使代价为性命,也死而无憾!
    贤妃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女人不管多么穷凶极恶,铁石心肠,一旦被激发了母性,是不会顾忌任何事物,只求自己孩子能活下去的。
    贤妃的忏悔并非鳄鱼的眼泪,只是她今生,可能再没有机会见到图兰了……
    ――
    听说图兰在休息,景炎君就没去打扰,批了几张折子,盛公公就抱着贤妃刚生的孩子进来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皇子。”
    婴儿的皮肤白皙,头上的胎发软软的贴在额上,手小的甚至比不上景炎君的两断指节,熟睡中喜欢伸出舌头在小口内来回晃动,可爱得紧。肥嘟嘟的脸蛋透着红润,像是刚被牛奶浸泡过一般柔软。
    无奈的是,那孩子一被放到景炎君怀中就哭个不停,一声盖过一声的凄裂,甚至吵醒了在未央宫中小憩的图兰。
    景炎君被搅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把孩子又放回了盛公公怀中,眼神躲避着:“他是不是饿了。”
    初为人父,即使是皇帝也会紧张啊。
    “回皇上,这皇子才刚吃过奶啊。”
    两个没有育儿经验的人手忙脚乱,图兰见状差点笑出声:“给我抱抱可以吗?”
    景炎君因为被看到如此不雅的一幕而显得有些尴尬:“你……醒了?”
    图兰上前,接过盛公公怀中的婴儿,这小东西还没睁开眼来,怕是对母体外的环境有些排斥,图兰转身坐在安置在景炎君脚下的矮榻上,伸出手指拨弄着小东西那粉嫩嫩的嘴唇,这一幕多么和谐,而那婴儿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用没长牙的小嘴吸吮着图兰的手指。
    这并不难理解,图兰本就是个孩子,又长期生活在大漠那种喜食牛羊肉的环境下,身上的奶香很浓,婴儿当然愿意靠近他,有种母亲的亲近感。而景炎君俯身坐在图兰身后,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还愣着?想看到哪一步?”
    盛公公立刻发现景炎君说的是自己,连打了自己几个巴掌:“是奴才不长眼,奴才这就滚……”说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何必呢,又不是见不得人。”自始至终,图兰都没正眼看过景炎君。
    “很快就会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景炎君将手探进图兰的衣衫,不等他去爱抚那具久违的身体,就被按住了手。
    “景炎,我不想。”以往的他,即使不愿却还是顺从,直接的拒绝,这还是第一次,景炎君有些惊愕:“你早就发现我不是真疯,也没有失忆,为什么不拆穿我?”
    景炎君将图兰搂的更紧,语气中尽是悔恨与怜惜:“朕不忍心啊,若不是朕一时糊涂,你也不会……索性,就随你开心吧。从跟了朕,你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假疯也好,让人放松对你的警惕,能在这暗潮汹涌的深宫中保住一条命。”
    “你可是皇帝啊,九五至尊,没人能与你共享什么,为什么还抱我,我很脏。”
    “朕怎会嫌弃你……”
    “景炎,你还记得我被打上背部的那次对你说了什么吗?……你的占有,就是让我死,如果我们真的能以平等的朋友身份交往,也不会弄得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你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我,事实上,我在大漠收到的礼遇并不比你低,也是从出声被人捧到现在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图兰感觉得到景炎君抱着他的动作一僵,声音也有些颤抖:“看来,我们的交流还是太少了,早知道你心结如此重,朕就该……朕……我的确将你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只为引出景凌,打压贤妃和她的外戚,但现在,我只想珍惜你,抚平你的伤口。”景炎君甚至没再以“朕”自称,卸下了图兰讨厌的,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图兰叹了口气,解开衣带,顺势将仅着的中衣拉下,一道一道数算着身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痕:“这是刚被常公公送到民间时,那几个地痞为了让我听话而用钝刀割的,这是他们卖我的血留下的痕迹,这是被一夜恩客提高所谓的情趣而用藤编抽的……景炎,即使这些伤痕会随着时间而愈合,甚至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没有过一般,但是这里……”图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一脸的淡然看的景炎君有些心慌:“……受了伤即是永远的,永远都无法忘记……”
    景炎君默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图兰重新披上中衣,系上了衣带,背过脸去,不让景炎君看到他的表情:“景炎,就算你再怎么爱我,宠我,我终究是个男人,别将我与你后宫的嫔妃混为一谈,我所向往的不是每夜的周公之礼,闺房之乐,而是应属于我的前途,不论是险恶官场还是硝烟战场,就算葬身其中,我也是开心的。自古男宠没有得到好下场的,我不想死后遗臭万年。”
    “言下之意,你想做官?”
    “不,我乃大漠的王爷,绝不臣服于南朝。”
    图兰眼中的坚定让景炎君有些为难,不由得苦笑道:“看来,朕又要过南征北战的日子了。”
    不想做官,只有从戎一条路,以图兰之力,是绝举不起沉重的兵器的,那么,就只有军师一条路了。
    “不过,朕得看看你的能力。”
    图兰正专心与那婴儿玩耍,可爱的孩子随睁不开眼,看不到图兰的样子,却朝图兰天天的笑着,口水沾湿了他身上的薄衫,图兰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将婴儿搂的更紧,婴儿也有些得寸进尺,颇有君王之子的气势,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去啃咬图兰胸前的茱萸。
    酥麻的痛感让图兰不由得叫出了声:“我可没有母乳给你吃啊。”
    景炎君见状笑笑,那一声惊叫还真是悦耳,让人忍不住想疼爱他。唤来宫女将龙子带走,宫门再次观赏,此时的图兰便显得有些尴尬,伸手去遮挡那被浸湿的前襟,眼睛躲闪着,不去看景炎君,后者起了玩意,侧躺到矮榻上,用薄被盖住了腿,似乎带着些许挑衅:
    “先和朕说一下你的就职感言吧。”
    图兰往后挪了挪身体,拉开与景炎君的距离:“出于私心,我是不想南朝攻打大漠的,所以只要不损害大漠的利益,我定会尽力而为。但在扩展疆土时,我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不要侵略政通民乐的国家,不要去打扰百姓们本安稳的生活,攻打空有其表败絮其中的国家,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要让百姓长期处于战乱的水深火热之中,战胜后善待当地子民,对待士兵也是如此,不要屠杀,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你倒是真心爱民,朕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过,虽然不需要经过科举考试,但也得,接受考验……”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伍〕入仕殊途
    这一夜,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兰自从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之后,便非常注意自己的行为,他知道现在的他并没有站稳地位,即使诞下后代,也没有能力保他周全,比起将来狠心让他夭折腹中,或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害死,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让他存在过。
    皇帝钦命别国皇亲做御史卿,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而且还不是投靠他们南朝的王爷,只是为了维系和平的质子,甚至现在只是一介男宠,朝中反对的声音自然很多。
    可景炎君了解图兰,图兰也了解景炎君,这件事已经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图兰所说的,即使身上的伤痕会愈合,可受了伤即是永远的,永远都无法忘记,虽然他竭力不让自己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但他与景炎君之间那道沟壑却越来越深,这是就算景炎君每天都来看他,与他谈心所不能弥补的。
    “景炎……”
    “我在。”
    “是不是做了御史卿,我就可以在宫外居住了。”景炎君看图兰的眼神有些奇怪,图兰立刻偏过脸去,抿着嘴唇,鼓起勇气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你的官员,可没有住在宫里的。”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景炎君已经很久不在图兰面前自称“朕”了,难道这也不能表达他想弥补他的心情,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想珍惜他的诚意吗?
    图兰将茶盏斟满,双手推到景炎君面前,一举一动中都充满了恭敬,这是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图兰所不可能做出的,而那副为难的表情……
    “你有事瞒着我。”
    “景炎,我想我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就像毛球一样,受了伤,需要找一个角落好好舔一舔,否则就算被你捧在掌心,我也不会幸福。”
    毛球就是那只景阳君转世投胎,一直在长乐宫陪伴杪筠的小黄猫。
    景炎君闻言默然,图兰的心顿时凉了大半,起身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不能放手,只会自私的想到他自己,全然不顾他的痛苦。
    凉夜如水,月色灰暗,华灯初上,人心凄凄。
    图兰临时起意转了方向,借着前几日工匠们修缮宫墙时的梯子爬到了屋顶,望着那散发着清灰暗光的圆月顾自叹着气。
    苏子瞻诗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想必现在身在大漠的兄长与百姓们,也是望着这暗月入睡的吧。不论身处何地,都是被这同一轮月亮的光芒照耀,都踩在这广阔的大地上,即使如此,人心却还是不同的,有些人你注定猜不透,也得不到。
    天色微阴,薄云的阴暗遮挡了明月的光芒,也难怪他的心境这么凄凉。
    景炎君命人取来一件狐裘披风,暗使轻功,一个地燕穿云,身轻似雀的一跃而上,稳稳的踩在屋顶的瓦片上,燕过无声。
    夜风吹拂,抱腿坐在屋顶的图兰终于感觉冷了,手搓了搓手臂,轻轻呵气在胸口。即使这般,也没想下去,一是因为自己还想一个人静静,再者,他腿软了,不敢再从那梯子上走下去。
    景炎君将狐裘披到了图兰的肩上,不仅严丝合缝的系好衣带,不让寒风透进,还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安慰似的揉着那柔顺的栗色长发。
    “你怎么来了。”
    “不来,还让我的爱妃被夜风侵病吗。”
    “我想一个人静静。”
    “离开之前,让我再好好抱抱你吧。”
    离开?!
    图兰惊诧的望着景炎君,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一样。景炎君无奈的笑笑,望着被风吹走的阴云,语气有些寂寞:“不是早说了么,我已经怕了你,做官也好,出宫也好,我都允你。”说着,又佯换上那副皇帝的威严:“朕是一国之君,拥有着常人只有艳羡余地的至高权力,为此,朕付出了青春,甚至将亲兄都驱逐,来之当真不易,既然如此,朕便要将这份权力用在自己想做的事上。朕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权,多次将你送入虎口,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也是时候停止这暴行,来补偿你了。”
    “补偿……”图兰迟疑的重复着这个词,似乎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
    “朕是一国之君,有什么做不到的呢,你想要的,朕便全部给你,合理的即是天经地义,就算不合理,朕也要做一个不明事理的皇帝给你。”
    “你要我还怎么相信你?”图兰抓着那件狐裘,手指深陷,将皮毛抓出了难以熨平的皱褶,可见用力之大。景炎君笑着握住图兰的手,将其舒展,十指相扣,望着夜空,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图兰,你看,阴云的确能遮挡住明月的光芒,使大地陷入黑暗,但只是一时的,乌云散尽,这世界仍是明亮的。”
    图兰抬首,果然,没有了那层障碍,皎洁的圆月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光辉撒向大地,其明有如白昼。
    “月会将自己的光借与星,共同来照耀这片他爱的大地。对于大漠来说,你又何尝不是那黑夜中的明亮呢,牺牲自己未来的幸福,毅然到了朕身边,选择了一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归’路,以自身的屈辱换取子民的安乐。即使会被阴霾遮挡明亮,可谁能否认你自身的光辉呢。”
    景炎君捧着图兰的小脸儿,此时因为寒气,那嘴唇有些泛白,景炎君不想自己与他的亲近有过多情欲,也是给他愈合伤口的时间,只是在图兰的脸颊轻轻印下一吻。
    图兰从没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在大漠时身边的尽是些莽夫,自然笨手笨脚,毫无温和可言,更别提温柔了,到了中原之后,景炎君对他也只是一味的宠溺,却一直忽略他内心真正想要的,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
    姗姗来迟的幸福,让图兰有些耽于其中。
    “明晚吃了鹿鸣宴,你便搬去绝尘的将军府吧,宫中有如囚禁一般的生活你不喜欢,独自生活在外,我又担心你有危险,有绝尘保护你,我也能放心。”
    图兰靠在景炎君的胸口,索性比起眼睛享受着他这一刻柔情:“我不喜欢人太多。”
    “这点你放心,绝尘也是性喜清净的人,将军府中没什么侍奉的奴仆,这宫中你喜欢的奴人也可以带去,我不会过多干预,你开心就好。”
    图兰选择的当然是白玛。
    景炎君一卸下那皇帝的架子,本性竟有些唠叨,图兰不由得在心里偷笑,熟不知这份母亲才有的絮叨,也只是对他。
    讲的久了,景炎君自己毫无感觉,只是感觉怀中的人越来越重,低头看去,那人竟已沉沉睡去,刚刚苍白的脸儿也微红,像个刚刚被情郎表白的少女一般。
    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图兰内心的脆弱,也只有他一人能懂。
    “就算你恨我入骨,我也会像膏药粘着你,补偿你……”
    伤痕不会消失,但却会随着时间的消磨而淡去。
    只要你不再伤害……
    ――
    第二天,图兰就搬进了将军府。
    朝中反对的声音只增不减,景炎君也面临着两难抉择。曾经,他利用图兰就是为了夺得这权利,现在,他宠爱图兰却威胁自己的地位,真是讽刺啊。
    “朕心意已决,众臣莫要再议此事。”
    朝臣皆叹惋:“这皇上岂不是要成昏君!”
    “邢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讲。”
    然而,只有丞相李文时一人能读懂景炎君的心:“想当年,先皇为迁就文武百官而将杪公子囚于蛇井,莫非今日,你们还要夺去皇上的爱人?图兰王爷天真无邪,与人无害,你们要断绝皇室的幸福不成? ”
    “看似无害,可他毕竟是大漠的王爷!”
    “得到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总要牺牲一些看重的东西。”
    李文时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官员激怒,不由得吼道:“皇上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他尽心竭力操劳国事,难道连宠自己爱人的自由都没有?皇上爱民如子,试问天下谁人不服?他不是昏君,做事自有分寸。”
    鹿鸣宴并没有如期举行,那些背地里发泄对景炎君和图兰不满的官员也提出告老还乡的请求,即使如此,人心不服,站在朝堂之上的图兰还是备受人白眼:
    “真是不知廉耻,既然做了男宠,待在后宫老老实实服侍皇上就好了,竟然还要在政治上参一笔!”
    “莫不是大漠想借机进攻中原?”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默默承受不是图兰的性格,身着官服的他路过时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我没忘,只是不想忆起。”
    此后,朝中再无议论他的声音。
    景炎君大喜,“念图兰除佞有功,封一等侯位,赐号熙淮。”
    于是,这熙淮侯自入住绝尘的将军府后,门槛都快被来寻求靠山的芝麻官们踏破了,绝尘的厅堂地上密密麻麻摆的全是礼品,屋外也尽是想一睹图兰芳容的百姓,将军府的侍从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无奈的样子,亲自上阵,执笔计算这些礼品的价值,得出的数字令他更加汗颜。
    想当初他上位时也没人来这么讨好自己,怎么,瞧不起武官吗?
    “不见。”然而中心人物却一脸淡然的翻书,平静的让绝尘直想找个人来好好发泄一下。“御史卿又不是什么大官,以前我做男宠的时候,可没见谁来接近我。趋炎附势,我最讨厌这种人。”
    “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之前没人愿意接近你的报复吗?”
    图兰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皇宫的方向,淡然一笑,绝尘读不懂他眼中的情感。
    是夜,图兰与绝尘对坐在圆桌两侧,将军府的厨娘技术不比御厨,但却有一种亲切的味道,虽然图兰还不是很能吃得惯中原的食物,可那种浓浓的温馨是舌尖所品尝不出来的,只暖在心里。
    绝尘不怎么说话,可白玛早就看出来他是个闷骚,虽然装作埋头扒饭,可眼神总是瞄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图兰。
    “真是温暖的家啊。”这声音三人都很熟悉,只是没敢相信那人真的会来这里,抬头互相对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全当是自己幻听,直到景炎君呵着气搓手推开门,才一个个跪地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在这儿安家,你有考虑过绝尘的心情吗?图兰腹诽。
    但事实上,被皇帝说是一家人这是何等尊荣。
    立刻有侍从取来木椅,恭请景炎君做到上座,后者一抬下巴,指着白玛道:“给他也赐座,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没人敢忤逆皇帝,于是连客气一下的推辞都没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图兰的筷子没停,但夹起的那只鸡腿却是放到了景炎君的碗里,“你要是来了,和宫里还有什么区别?”
    景炎君开心的很,一把将图兰拉到怀里:“可是在这儿,你就不用顾忌我皇帝的身份了不是么。”
    “只要有心,又何必这么麻烦。”图兰有些倦意,放下筷子,起身便想回房,刚走一步就被景炎君握住了手腕:
    “为什么还不能解开心结?”
    “景炎,你们中原和我们大漠不同。”图兰回首,双手捧起景炎君的脸,将他的长发全部拢到耳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柔与成熟,再不是之前那个笨手笨脚的野孩子了。“在中原,妻子竭心尽意的服侍丈夫,丈夫若是先于妻子去世了,妻子一定会日渐憔悴,最后伤心至死,而妻子若是先于丈夫去世,丈夫就会续娶,甚至纳几房小妾,过的更加快活,这一点都不公平。而我们大漠却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虽然伴侣先逝后可以续娶或再嫁,但除了没有充盈子嗣的王族外一般没有人会再寻爱侣,也就是说……”
    “你不是女人。”
    “可我……”图兰脱口而出的心声被他咽了回去,见景炎君那十分期待的眼神,不由得背过脸去。
    本以为这场算不上平和的谈话就此结束时,景炎君见他不想说,竟逼问起来:“可你?”
    “……我……也想在上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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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拾陆〕微服出巡
    景炎君要微服下江南了,之前那次是为了除掉贤妃而做的幌子,这回是真的去了。
    既然是微服,那么就不能带庞大的随从队伍,不难想景炎君为什么只带了绝尘与图兰文武两官,而白玛是从来不和图兰分开的,于是也省得带其他侍从,照顾三人生活起居的重担就落在了白玛身上,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于是这四人的队伍便从皇宫悄悄出发,官员中只有几人知道皇帝微服出巡,现由丞相李文时代为掌管朝政,不过时间久了也瞒不住,皇帝生病再怎么久,也不至于手下护国大将军与御史卿一起消失,文武双璧同时不在,傻子也看得出这皇上根本就是出宫了。
    其实以景炎君的实力,不带护卫都无妨,他这一身武艺并不在绝尘之下,哪怕只身一人微服私访都会毫发无伤。可他偏偏选择带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累赘一起去,一是不想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受人欺凌,现在可不比以前,他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后宫,还有官场。再者,即使是中原,偏北的城市在冬季还是很冷,此次下江南,正好让温和湿润的环境好好医治图兰的哮病,能去根就更好了。
    然而,图兰只是恭敬的说了一句:“多谢皇上挂念。”,多了几分疏远的意味,即使比以前更听话,更有理,更成熟又能如何,那个他爱的小野猫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或许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虽然一起坐在马车里,可景炎君却怕图兰会反感,并没有太靠近他,可自己不开口,似乎那人只想用手臂撑着头一直看窗外的风景,景炎君为缓解尴尬的咳嗽几声,图兰也愣是没听见。
    没错,就是装的,他就是不想理他……
    “图兰……”还是没有反应,这下景炎君微恼,伸手按住图兰的肩膀,可那人回过头来,望着那平静无波的碧色眸子,景炎君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去,想说的话也吞了下去,支支吾吾半天才找出个理由来:“你……那天那么对贤妃……”
    时间转到数天之前,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图兰在白玛的催促下不耐烦的起床,推开宫门,台阶下的冰冷砖地上正跪着一个人,即使素面朝天不着一丝脂粉,长发也只是用一根朴素的木簪钗起,就连身上穿的都是麻布,若不是看到了正在不远处偷窥这边的那个宫女,他都认不出这是贤妃。
    或许贤妃的底子很好,是个美人,但生了孩子之后心情一直低沉,而且没有上妆,那蜡黄的脸色根本看不出是平常那飞扬跋扈的华贵女子。
    可图兰并没在意,就像没看到一般,身后跟着白玛,一道从贤妃的身边绕了过去。
    “图兰王爷。”
    贤妃也没回头,即使跪在地上,身板却还是挺直的,即使穿着打扮比平时要落魄许多,可气质却是这些外物所掩盖不住的。
    “何事?”平淡的问道,一如他待人的风格,只是停下了脚步,说明他还是没恨这贤妃到入骨的程度。
    “王爷,先前窦铃兰对王爷百般无礼,甚至出手加害,不知王爷能否原谅?”贤妃这才转过身,跪在图兰面前,叩首在冰冷坚硬的砖地上。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这后宫你待的时间比我久,自然比我更清楚待人之道。”这意思就是后宫的嫔妃都是如此,得了势便伤天害理,失了宠便又到处寻求靠山,我被你害的差点丧命,再怎么没脾气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可你并不是后宫之人。”
    没错,他不是后宫里的嫔妃,他是朝堂上的官吏。
    “你起来吧,我不原谅你。”直白的让人吃惊,图兰当真是大漠那单纯的蛮夷,说话也不知应该拐弯抹角含蓄的说。
    “为何?我只是来求你好好待我的儿子,我已被打入冷宫,再威胁不了你什么,也毫无牵挂,只有这孩子是我的骨肉至亲,难道这一点心愿你都不肯满足我吗。先前多有得罪,可我能做的也只有屈膝叩首来乞求你原谅,只要你发誓善待我的儿子,哪怕要我的命都可以。”任贤妃再怎么铁石心肠,生下了孩子的母性是无法磨灭的,即使十恶不赦,内心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全的。
    图兰叹了一口气,凤眼一扫,望向太阳初升的天空:“正因如此,我才不原谅你。”
    贤妃不解,抬眼疑惑的望着图兰。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怜悯这种东西,给你还不如去泡茶。你的罪孽何其多,恐怕在冷宫的这些日子你也数算不清,若是遗在逸儿身上会让他多痛苦,所以你就带着这份罪孽好好活下去,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弥补那些被你伤害的人,也省得逸儿因你痛苦。”
    贤妃恍然大悟,心中感激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痴痴的问一句:“他叫逸儿吗……景逸,真是个好名字……”
    而从养心殿出来的景炎君正好听到这句话,才明白其实图兰并不是一个不记恨伤害自己的人,只是他不想报复而已,他这样做只是想他人知道,他并不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一旦他开始报复,或许会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相对的,他这么做同时就取得了贤妃的感激,贤妃若是愿意追随他,那么朝中她的外戚窦氏一族便也归于图兰麾下,多么精明的人啊,他之前怎么会小瞧了他的?
    “怎么,你怜惜她了?”
    “不,只是感觉你做事也很……果断。”景炎君选择了一个稍微避重就轻的词语来形容,望着图兰微微有些变化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不在朕之下。”
    “可我在你身下。”图兰将目光又移回了窗外,“虽比不上你做事凌厉,但我也不想被人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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