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我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皇儿,是他的骨肉,定是要让我认祖归宗,但此事不宜大肆宣扬,母妃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整个家族都得牵连,他又病重,怕是护不住母妃。
    最后父皇连夜召见了史官和宗室长者,在他们的见证之下,我认祖归宗,叩拜了祖先的牌位,并上了皇家玉牒,史官在旁记录。
    “朕的德妃,听信谗言,误以为祁儿命中有劫,要送出宫中才能存活,因愚昧犯下大错,混淆皇室血脉十几年。”
    “德妃犯了错,但幸好如今主动坦诚,朕的皇五子,战功赫赫,护国佑国,德妃也替朕生了一个出色的皇儿,为我们沧国培养了一个好儿郎,算是大功一件,如今就算将功抵罪,日后任何人不得再追究当年之事,包括新帝登基亦不追究牵连当年之人!”
    “若日后新皇不仁,心术不正,祸害苍生,危及社稷,朕的皇五子可取而代之,沧国皇族宗室,要相助于皇五子,不得阻挠。若新皇仁厚,祁儿不得有反心,要好好辅佐皇上。”
    “都是朕的骨肉,不到万一,朕不愿看到骨肉相残,朕愿山河无恙,江山永固,你们兄弟齐心。”
    “皇叔父,这道密旨你替朕保管好,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朕亲信之人,要谨记朕今日之言,”
    “兰儿,你欺朕,把朕的祁儿,送出皇宫,让朕父子分离,朕眼馋齐家养了好儿郎多年,不料竟是朕的骨肉,朕一直喜欢祁儿,一直觉得祁儿长得与我相似,想着若他是朕的皇儿该多好,没想到祁儿,竟真的是朕孩儿,朕很开心,但遗憾知得太迟。”
    “兰儿你欺朕,让涵儿自幼装愚钝,不学无术,顽劣不堪,让朕恨铁不成钢,不喜他多年,让他这一生不得半分父皇的宠爱,如今朕十分愧疚,但亦知之太迟,想弥补,已经没有机会。”
    “朕至今不知涵儿是何秉性?他的学业如何?他心性如何?他这些年看了什么书?他是否怨朕,怨朕没用,没护着你们母子。”
    “皇上,涵儿自幼聪慧,聪明才智不输祁儿。”
    母妃说,双目已红。
    “兰儿,你欺朕,误朕!”
    “罢了,罢了,朕原谅你了,朕这些年,也是冷落了你,没护好你,朕是怨你对朕冷淡,怨你的心不在朕身上,你还年轻,好好活着,如今你有祁儿,涵儿在身边,朕走了,也是放心的,你也别难过伤怀。”
    父皇说完这句话,才召见了等在外面的众人。
    父皇在弥留之际,把皇位传给了皇后之子,而凤凰令则传给了我。
    “涵儿,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这些年,终是委屈了你,你的学业可好?”
    “回父皇,儿臣学业甚好,没有荒废。”
    父皇含笑而逝!
    父皇临终前说了原谅母妃,让母妃好好活下去,莫要难过伤怀,但母妃一生用情太深,父皇那句欺朕、误朕、误天下,如一座山压在她心上,让抑郁不得欢颜。
    她说父皇定是恨她怨她,他说父皇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最是温柔之人,从不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临终前这般狠厉,定是恨极了她,怨极了她。
    父皇走后,母妃不得欢颜,抑郁寡欢,她说要去寻父皇,求父皇宽恕,最终母妃药石无效,也离我和天涵而去。
    “母妃临走前,轻轻地拉起我的手,她抚摸着我的发,我的脸,直到这个时候祁才知道,被娘轻轻抚摸是多么的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长于齐家,虽锦衣玉食,爹娘对我也极好,但碍于身份,他们从不会这般亲近我。
    我虽知她是我的母妃,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想用手去挽留,但却什么都留不住,我甚至连与母妃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双眼此时变得更深邃,他是难过的。
    母妃离开之时,执着我们的手,让我们日后兄友弟恭,相互照料扶持,这一生无论遇到多大的矛盾,都不能兄弟相残。
    母妃说新帝表面温和,内里狠毒,他不会容许一个比他还出众的兄弟活着。柳家权势滔天,如今父皇不在,他定不容天涵活着,母妃再三叮嘱,要我守护好天涵。
    我答应我母妃,定会好好护着他,但我最终没有做到。
    “母妃将她对父皇的爱都藏于心底,她对父皇用情这般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对父皇的情意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随着她的离去,他们所有的怨恨情爱都长埋地下。”
    “父皇去世了,母妃也跟着走了,我和天涵就成了彼此最亲的亲人,虽然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皇兄,他也从来没有叫我一声皇弟,但娘的临终的话我们一直铭刻着。”
    “这么多年,因为你,他恨我,有几次他恨不得掐死我,但他最终没有下手。”
    新皇的确如母妃所说,表面文弱仁德,实际凶残狠毒,心胸狭窄,父皇在的时候,他们还收敛一点。
    登基为王之后,暗杀、投毒,甚至在皇宫刺杀都是常事,我数次救沧涵于危难中,但纵是有我相护,有师傅安插在朝中的人相救,天涵受伤的次数亦不少。
    这些年,天涵在明处,我在暗处,所有的刀剑都是朝他而去,他的头顶就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刀就落了下来。
    自己的命拿捏在别人的手里,即使很小心,但还不时发现验饭菜的银针是墨黑的,他除了我,不信任任何人。
    如父皇所说,我的根基尚浅,而柳家势大,天涵不是滥情之人,只是最初,他为拉拢各方势力,才不得不娶了一大堆侧妃。
    从任由人拿捏的皇子,到权倾朝野的王爷,他这一路走得也是艰难。
    我十二岁投军,就是为了护他,护母妃,他想要的,我都替他要了,他要权,我帮他筹谋,他要金钱,齐家倾一族之力相助。
    “我手握兵权,有师傅身后庞大力量支持,有齐家家族的金钱支撑,还有父皇的密旨,宗室相助,我要夺权登基为皇,比天涵更名正言顺,但他要这个天下,他要这皇位,我帮他去夺。
    但我明知他对你动了心,也知道你是他的正妃,但却做不到拱手相让。
    父皇与我母妃这一生,在彼此的怨恨中错过了,风儿,难道我们也要如此错过吗?
    天涵曾经一直就笑我不解风情,只会打仗,他说有权利让我这个弟弟开窍。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紫芯爱上我,所以想方设法将他认为漂亮的女人塞给我,所以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紫芯不肯与他说一句话,而他却摸不着头脑。”
    他朗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
    “我只当紫芯是妹妹,我的心真的只装着你一个,要不你摸摸。”
    他将我的手拉到他的胸膛,我的手轻轻贴了上去,我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感受到他的体温,在他灼热的眸子下,我的心也不由自主砰砰地响。
    这样摸摸,难道就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一个?胡说八道!哄小孩呢!
    “风儿,在军营里我暗示了你那么多次,我引诱了你那么多回,你却浑然未觉,像一块木头一样,我真的没有见过你那么笨的女人,让我又恨又爱又无奈。”
    “晚上你躺在我身旁,一眨眼就睡着了,而我却受尽煎熬,想扑上去,又怕吓着你,想要你去另一个帐房,但却又舍不得,结果每天晚上都在活受罪。”
    “白天出去练兵的时候,就想着今晚敢不敢将你搂入怀中,要不要试一下将你压在身下,看看你的反应,但最后还是不敢。”
    “这样的日子我熬了一年,熬到我疯了,熬到我已经忍受不住,当我带着捉回的小白兔,兴冲冲骑着快马飞奔回来,打算向你彻彻底底表白的时候,帐内已经空无一人。”
    “你已经被沧天涵带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刻我的心空了,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帐房,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暖意。”
    “也是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是陷进去,而是陷进了深渊,此生此世,再容纳不了旁的女子了,有你在身旁的夜晚,我备受煎熬,没有你在夜晚更难熬,摸摸床边空无一人,相思蚀骨,第一次知道情爱这般折磨人。”
    “当你穿着盛装,被天瀚牵着手缓缓进入我的视线那一刻,我竟然不相信是真的,你的手居然攥在另一个男人的手中,并且这个男人还要天涵!”
    “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是那样的亲密,亲密得让我觉得喝下酒是那样的苦,那样的涩,我看着你们如一对璧人那般相依相偎,我就妒忌得发了狂。”
    “当我知道你瀚国公主,是天瀚名正言顺的王妃时,我简直疯了,觉得天塌下来了,原来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原来与自己同床共寝一年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嫂子,你知道这一刻我有多绝望吗?”
    这一幕,如一把尖刀插入了我的心。
    此刻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我的心竟然也跟着痛了。
    这些年,
    “群臣手中传递的那幅画,是你刺我的第二刀,画中的女子,衣衫不整,活像刚与人——”
    “当你说是天涵给你下了药,你与狄陌——”
    自己深爱着的女人,自己一直视若珍宝,苦苦等待着她成长的女人,一直不敢碰的女人,却被另一个男子——”
    我心堵得难受,心如刀割就这般了。
    我恨天涵,恨得想一刀杀了他,但又杀不下手。我妒忌狄陌,妒忌得想灭了他,但他又远在在天边。
    我怨你,但我更怨自己,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保护你。
    攻打邺城是你刺我的第三刀,这一刀最狠也最深,我感觉你这一剑是穿胸而过,我所有的血都在瞬间流光,整个人痛得懵了。
    你在阵前说你想我,说想得心都痛了,那一刻我真的想冲过去紧紧搂住你,对你说我也想你。
    但我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你用自己的命做的陷阱,我明知是是陷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只能跳下去,因为我不舍得你死。
    你说我为了一个女人罔顾百姓的性命,说我舍不得你死,宁愿让士兵死也不舍的你死,你说纵使男儿多薄情,但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句句,一声声,如一把把利剑刺入我的心窝。
    当我看到将士们愤怒的脸孔,但看到他们绝望的眼神,当看到你残酷的笑脸,你知道我那一刻痛到什么程度吗?
    你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不舍得你死,你赢了,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痛彻心扉,输得心如死灰。
    我在自己的手臂上砍下了一刀又一刀,但依然掩盖不住心中的痛。
    你让我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那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让我身败名裂,你将我逼上了死路,你那次何尝不是狠狠地刺了我一剑?并且这何止一剑?
    那次在战场上,你说的那些诛心之话,天下人人皆知。
    不仅军中将士说瀚国女皇被沧国大将军睡了一年多,这话流传甚广,上到世家大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在说。
    你瀚御风嫁天涵为妃,也是人人皆知之事,我睡了天涵的正妃一年多,这事在帝都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那次我退兵回朝,险些被我的外祖父打死。
    宁家诗书门第,最是注重礼条法度,外祖父清正一辈子,他一直以我为傲,觉得我品行端正。
    “他问我传言是否属实?”
    “我说不属实。”
    他立刻眉开眼笑,说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竟传出这等谣言污蔑我,他的外孙是德行端正的君子,他岂会看错了。
    我不忍骗他,就说传言不属实,夸大了,没有睡一年多,就一次。
    我这话将我的外祖父,气得吐了几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真的将我往死里打,他不够气力,就让人轮番打,说宁家没有我这般不是东西的子孙,若让我活着,那是让祖宗蒙羞。
    活该,打死也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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