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不少,不仅个子抽条一般长高了,容貌也渐渐长开,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圆润小脸有了冷削的线条,眉宇间多了一些沈稳和英气,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穿上女装而让人难辨雌雄了。因此他一踏进酒楼雅间,齐横城和刘润之等人一时竟都没认出他来,皆是愣了一下。
    随后大家坐下,自是一番叙旧。葡萄蔫蔫的,无精打采,回话也有一搭无一搭的,齐横城等人都看了出来,不由互相使了个眼色。
    刘润之过去搭上葡萄的肩膀,举杯道:「你到底怎麽了?你外祖父凶你了吗?看你样子变化挺大,可见是受了不少苦。来来,我们干一杯。今天必须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放一边,咱们兄弟几个好好乐乐。晚上哥哥带你去泰安河边喝花酒!」
    葡萄一头饮尽杯中酒,道:「好!今晚去喝花酒!自十二岁以后柳姐姐她们都不和我玩了,哼!我也不和她们玩!今天晚上咱们找美人去!」
    葡萄口中的柳姐姐是柳丞相的孙女。他小时候很喜欢穿女装在女孩子堆里混,和几家大家闺秀关系极好,两小无猜地长大。可惜后来他十二岁后,男女交往不便,他那些手帕交们也有了性别意识,便纷纷和他远了关系,使葡萄再一次深深地失落,无比痛恨自己的男儿身。不过他性情豁达,又从小喜欢勾搭男孩子们,所以倒也交下齐横城等几个密友,不算童年虚度。
    刘润之大喜,以为他开了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泰安河上新来了几个花娘,美得冒泡,今晚哥哥都给你找来!」
    葡萄翻个白眼道:「谁要花娘了?有没有俊俏的花郎啊?」
    刘润之登时哑巴了。
    齐横城赶紧道:「有有!绝对有!君亭你想要什么样的?兄弟都给你找来!」
    如今天下太平,明、文两国风气开放,逾京作为文国京城更是什么花样都有。尤其当年静亲王大张旗鼓地明媒正娶了明国北堂王府的三世子,男风之气更是兴盛起来,因而葡萄的喜好在达官贵人中正常得很,他那几个发小也不以为意。
    葡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喃喃道:「要唐大哥那样的。」
    齐横城一愣,唐大哥是谁?
    不过这天晚上葡萄到底没去成泰安河,因为他喝醉了,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个不停,拉着刘润之的袖子一直叫着』唐大哥『。
    刘润之和齐横城有些傻眼,好不容易把他送回了静王府,回去时二人坐在马车里商量:「君亭一直唤着』唐大哥『,也不知那人是谁。我看君亭似乎……」
    齐横城黑着脸道:「哼!不管那姓唐的是什么人,敢负了君亭,我非一刀结果了他!」
    刘润之心道:好像你没负过君亭似的。不过嘴上到底没说,只道:「这事你别瞎掺和。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口头婚约觉得愧对君亭,总想补偿一二。不过君亭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我看他早就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以后大家还像从前那样做好兄弟,你别多管闲事,那毕竟是君亭的私事。」
    齐横城虽是个武夫,却有几分心计,道:「我知道了。今天的事你谁也别提,咱们都替他瞒着点。」
    「还用你说。」
    齐横城虽私下掩住了刘润之的口,自己却去打听了一番。他和东方君诚有同袍之谊,交情不错,便拐着弯的向东方君诚打听,可惜东方君诚纹丝不露,什么也没告诉他。
    转眼过了年,天气还没转暖,进京赴考的举子就渐渐多了起来。有点盘缠的已经把客栈占满,银两不足的便结伴租便宜的宅子住下。
    东方君亭这几日上街,常常看到一些衣衫破旧的书生们在街边花几个铜板,买碗骨头汤就着大饼吃。
    自古以来读书就是最费银子的事,不说纸墨文笔的费用,光是买书就能掏空一个地主的家底,再加上赴京赶考所需的各项盘缠,富足点的人家还好,贫困点的读书人当真和要饭的差不多了。离春闱还有一个来月,这些人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东方君亭眼里看着心里发酸,回去就问父王能不能想办法周济周济那些贫寒学子们。
    东方昊晔明白他的心思。三年一次的科举不知办了多少次了,以前也没见葡萄这麽上心过,这次只怕是想到唐正言,才推己及人,想要周济贫困学子。
    「葡萄真是长大了。你放心,这事交给父王去办。」东方昊晔看着儿子已经与自己比肩的身高,抬起胳膊揉了揉他的脑袋。
    东方昊晔办事还是很靠谱的。第二天就在朝上说起如今许多学子食不果腹,衣衫陈旧,离春闱还有一个多月,只怕许多人会熬不住,请皇上下旨周济一二。还表示愿出万两白银,帮皇上资助贫困学子。
    这般别人出银子,自己得名声的好事,他哥自然乐得去做。不过静亲王是自己的亲弟弟,皇帝也不能白占便宜,便下旨由静王牵头主办,内务府出两万两银子并出人手帮衬,把这件事做好。
    太后听说此事,力挺两个儿子,也出了五千银子。太后一出头,皇室宗室和一些达官贵人们也纷纷出血,竟是筹出不少银两。
    待唐正言带着正礼正义两个弟弟一起进京时,便听到周围尽是称赞皇上圣明、爱民如子的声音。而由於此事是静亲王提出并亲自主办的,更是得了一个贤王的称号。
    静王原本名声就不错。当年因为娶了个男妃,曾经成为风靡全国的八卦对象,举国皆知。这几年下来,他在朝上颇有作为,还曾不顾危险亲赴疫区拯救无数灾民於水火,差点自己染上瘟疫回不来。再加上有一阵他作为巡查御史玩过、哦不,是巡过几个省,断了几个大案子,替不少人伸冤过,因此颇得了些名声。
    不过这次资助贫困学子,却是让静王的声名达到鼎沸。以前人们说起来,就是』那位娶了男妃的王爷『,如今说起来,却是』那位爱民如子的贤王『,这差别可真是天差地别。
    东方昊晔没想到帮儿子办点事竟办出这麽一个好名声。他是个从不把这些事放心上的人,别人高兴还来不及的名声,他却愁眉苦脸地对北堂曜月说:「被人称为』贤王『,以后想不』贤『都不行了。还不如叫』闲王『呢,我倒盼着日日清闲。」
    北堂曜月白他一眼:「在其位,谋其政。你身为王爷,享皇室俸禄,得天下百姓供养,做点事又怎麽了?」
    东方昊晔拍着大腿叹:「也不知糖糖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等他和华容生了嫡子,我就退位,这个』贤王『让他当去吧,咱们出去玩去。天南海北,总要在有生之年走一遍才成。」
    北堂曜月也有些向往,不过他可比小王爷周全,道:「总要再等几年呢。果果还没成亲,核桃养在东宫,葡萄又一心想嫁人……」总要把几个儿子的事处理好啊。尤其是葡萄,真是愁死人了。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对小王爷充满怨念。好好一个儿子,干嘛非当成个闺女养啊?
    东方昊晔装作没看见北堂曜月怨念的眼神,及时转移话题:「唐正言已经进京了,咱们等几天,看看他会不会上门请安。」
    北堂曜月道:「唐正言颇有风骨呢。」
    东方昊晔低低一笑:「若是怕人说他攀权富贵便不敢上门,那便是假风骨。若是真正有骨气的人,不会因此就折了自己的腰。」
    北堂曜月与他相视一笑,颔首道:「正是如此。」
    且说唐正言因为得了北堂曜月赠与的盘缠,便带着弟弟们一起进了京。原本他真有些犹豫是否去静王府拜会,但进京后听说了静王爷的名声,倒是下定了决心。
    贤王是个真正值得尊敬的人,自己岂可因为忌讳那些外在的虚名而不登门拜访?何况他曾承诺过北堂曜月要去请安,不能失信於人。
    于是他在京城落脚后的第二天就备了一份礼,带着新收的小厮来到朱雀大街。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静王府竟占了朱雀大街整整半条街,这个街坊竟然一大半都是静王府的,可谓势力强大。
    饶是唐正言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身后的小厮早惊得目瞪口呆,战战兢兢地捧着礼物。
    唐正言原本来静王府前十分坦然,并无自卑怯弱之感,但真到了这由皇上钦赐的朱红大门前,却委实犹豫起来。看静王府这般气势,正门只怕不常开,说不定只有天使或贵客大员来时才开正门,像他这样基本不算什么交情、只是来请安的普通学子,走这里只怕不合适。
    于是他想了想,便带着小厮沿着静王府的围墙转悠起来,想寻侧门进去。谁知这整条街几乎都是静王府的,走了一大半都没看到有侧门。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半大少年,大概也就十岁左右,骑着一匹十分漂亮的枣红色小马,后面带着几个人迎面骑了过来。
    唐正言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那少年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下马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唐正言打量了一下,见那少年穿着一袭宝蓝色华衫,外面罩着纯白狐狸毛短坎,脚上踏着白色鹿皮靴,头上戴着一顶华贵的赤金镶玉小冠,两耳边还各自垂下一缕穗子,打扮端得是富贵华丽,活脱脱一个小王爷的模样。不过让唐正言心中一动的,却是那小少年一双灵动有神的双眸长得和葡萄一模一样。
    由於静王爷东方昊晔最近对书生们做了件大善事,贤名传开,颇受读书人推崇,因此唐正言只要留心打听一下,就很容易将静王家里的事打听得七七八八。他想起静王爷一共有五个儿子,葡萄东方君亭排行第四,这个少年年纪不大,长得和葡萄如此相似,想必是他的五弟东方君仁了。
    一想到这个少年可能是葡萄的幼弟,唐正言就觉得亲切起来,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唐正言,来这里是想去静王府拜访旧友,不知小公子是否有什么吩咐?」
    那小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你就是唐正言?」
    唐正言诧异地抬抬眉,没想到这小少年居然知道自己。莫非自己在静王府里很有名?
    「正是在下。不知小公子为何知道在下?」
    这金贵的小少爷正是静王府最小的五少爷东方君仁,小名杏仁。
    话说东方君仁生下来就被他四哥东方君亭当成了半个私有物,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他,小时候没少被逼着穿裙子打扮成个小女孩模样。不过东方君仁和东方君亭不同,天生骨子里还是男儿本性,当他有了性别意识后便再不肯由着四哥打扮自己了。而且当时北堂曜月为了避免家里再出一个葡萄这样养歪了的儿子,对儿子增加了不少关注,因此及时抢救杏仁於』危难『。
    这东方君仁也是争气,为了不再被四哥拿着裙子和发饰满院子追着跑,小小年纪便用心练武,再加上他天资出众,武艺竟出於意料地出类拔萃。目前他已经堪堪能与二哥东方君诚打成平手,再过几年,只怕东方昊晔和北堂曜月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虽不喜欢四哥把他当成女孩子搓弄,但府里其他几个哥哥都比他年长十岁以上,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只能亲近没有亲密,唯有四哥从小带着他长大,虽然好险没把他带歪了,但到底兄弟二人更加亲近。葡萄自从江南回来后一直落落寡欢,杏仁几次去逗他开心,见他一直无法展颜,便十分担心,去大哥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葡萄这次离家出走后遇到的事东方君诚都是知道的。他知道了,就代表东方君谦也知道了,东方君谦知道了,基本上就代表家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东方君谦还是心里有数的:杏仁是自家兄弟,没啥好遮掩的,何况葡萄一向疼他,让他去哄哄葡萄开心也是好的。
    杏仁从大哥那里打听回来,知道葡萄为了他那个姓唐的救命恩人魂不守舍,多少有些为四哥不值。不过唐正言毕竟救了葡萄的命,杏仁性格正直,知道』情『之一字讲究你情我愿,因此也无法说人家的不是,不过到底记下了』唐正言『这三个字。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青年,只觉唐正言容貌一般,顶多只能算清秀,穿戴也很是寻常,但一脸正气,神态从容,举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让人易生好感。
    东方君仁想到四哥对眼前这人痴心一片,前几天他去四哥院子里叫他一起练剑,一进屋便看见四哥捧着一个手帕戴着一个镯子做西施捧心状,眼角还挂着泪水,伤心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看得东方君仁嘴角抽搐皮肤发麻。
    话说他四哥虽然以前就有些娘气,喜欢做女子打扮,但换上男装时也还算个飒爽的小少爷,性子并不娇气的。但自从遇到这唐正言后,真个恨不得自己是女子,东方君仁好几次就看见他翻开箱子找出从前穿过的女子衣裙发呆,呆了半晌到底没有再穿上。可见这唐正言给他四哥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东方君仁跳下马背,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态度亲切地道:「原来是唐大哥啊。你在我们府里可是个名人啊。我爹爹从年初时就念叨过您是不是该上京了?若是进了京是不是该来请安了?如今可算把你盼到了。」
    唐正言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北堂曜月竟如此惦记他,怕只是这小少爷的客气话吧?
    东方君仁热情地拉着唐正言往大门走去,边走边问:「唐大哥带着小厮还拿着东西,莫非是要来我们府上拜访的?这可真是巧,竟让我遇上了。对了,我是东方君仁,小名叫杏仁,唐大哥叫我杏仁就好了。」
    唐正言一口口水差点噎住。怎麽这静王府家的儿子除了小名叫葡萄的,还真有叫杏仁的?而且这位五少爷是不是太热情了点?心里有点毛毛的……
    其实东方君仁还真不是个天性热情的。他性格偏向北堂家人,属於稳重向的,只是心眼比较灵活,取自东方家的遗传。他是清楚四哥对这位唐正言有多情根深种,因此爱屋及乌,想着帮忙撮合一二。而且以他四哥那副恨嫁之心,若是认定了唐正言,他父王也会出手帮忙,务必把四哥嫁出去的。因此他此时是抱着对未来姐夫(哥夫?)的心情来招待唐正言的。
    二人一路来到静王府的正门前,早有贴身小厮先一步去敲门,中门大开。
    东方君仁一边热情地拉着唐正言进门,一边冲身后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他四哥今天不在家,一大早就被齐横城等几个兄弟拉去郊外打猎跑马去了,若是回来得太晚和唐正言错过,指不定要怎麽哭呢。所以杏仁赶紧让心腹去给四哥报信。
    葡萄此时正被齐横城、刘润之、东方君尧等几个好兄弟拉着在郊外踏春打猎。其实这个时候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说不上什么踏春,猎物也不多。实在是葡萄这一个冬天都死气沈沈的,他的几个好友都有些担心,一看天气开始好转,便赶紧拉着他出来散心。
    东方君尧是安王世子,葡萄的堂弟,他见葡萄背着一把秀秀气气的长弓,好奇地道:「四哥,这不是你以前惯用的那把弓吧?这张弓多少石啊?」
    葡萄道:「以前的弓用的不顺手,换了。这张三石左右吧。」
    齐横城闻言,怪叫一声:「君亭你力气那麽大,以前用六石的弓,现在换成把三石的,拉断了怎麽办?」
    葡萄眼角一抽,不善地瞄着齐横城,阴阴地道:「怎麽会拉断,我力气这麽小,这把正合适。」
    齐横城哈哈大笑,道:「怎麽可能!你在开玩笑吗?来来来,还是换我的弓吧,你这麽壮实,力气又大,用这把正好。」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刘润之和安王世子还没反应过来,葡萄已勃然变色,冲上去揪住齐横城就是一顿好打,边打边叫道:「谁说我壮了?我明明如此文秀柔弱,你居然敢说我壮!你哪里看见我壮了?哪里看见我力气大了?你说!你说啊!」
    第十章
    齐横城被揍得抱头鼠窜,嗷嗷叫道:「我错了我错了!君亭、东方大人、葡萄、兄弟、大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刘润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东方君尧小声道:「刘大哥,咱们要不要去拦一拦?四哥好像暴走了……」
    刘润之一本正经地道:「我猜君亭想揍横城很久了,就让他发泄发泄吧,谁叫横城嘴欠呢。」
    东方君尧一想也是,点头道:「反正齐大哥皮糙肉厚,不怕挨打。咱们出来就是为了让四哥开心的,如此也好。」
    于是两个很不靠谱的兄弟就这样把齐横城出卖了。
    葡萄揍了一通,身心舒畅了,整了整衣服,对蹲在地上捂脸哭泣的受害者道:「唉,我不过一个文弱少年,手无缚鸡之力,打不痛你,你哭什么?」
    齐横城差点呕血。这也叫手无缚鸡之力?你的拳头都快把我骨头砸断了好不好!?
    他幽怨地瞥了葡萄一眼。
    葡萄捂着胸口道:「哎呀呀,我就是心软。」说着扶起齐横城道:「好了好了,委屈就回家和你娘子哭吧,好像我多欺负了你似的。」
    齐横城已经无语了,愤愤地回头瞪了刘润之和东方君尧一眼。二人立刻别过头。
    「哎呀呀,君尧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是啊刘大哥,天气真好啊。」
    这帮没义气的!齐横城真要吐血了!
    葡萄斯斯文文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整好衣服,精神抖索地道:「好了,我们去打猎吧!」
    几人正要向山里进发,东方君仁派来的高手已经纵马飞奔而来了。
    饶是唐正言这般淡定的人,还是又一次受宠若惊了。他委实没想到传说中的静亲王,竟是、竟是……这麽亲切随和的一个人。
    当静亲王哈哈大笑地走进书房时,唐正言还以为这是葡萄的大哥呢,实在因为静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许多,面白无须,双眸晶亮,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甚至两颊还有些圆嘟嘟的婴儿肥(这不科学啊,这把年纪了怎麽还会有婴儿肥?)。
    静王一看见他就亲热地拉住他的手,嘿嘿笑道:「你就是唐正言啊。久闻大名,果然一表人才,一表人才!」
    那双晶晶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看得唐正言有点心里发毛。
    他正经施了礼,静王却似乎不在意,懒得寒暄似的,上来就直奔主题,道:「你是我们家葡萄的大恩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如此客气。坐坐!上茶上茶!对了,再来点点心,上次宫里御赐的那个御厨做的甜糯桂花糕不错,先上两碟子来。」
    在旁伺候的大丫鬟心中暗暗叫苦。王爷好甜食,一口烂牙不知让御医们操了多少心,王妃下了狠令再不许他吃甜食的,可是此时……在客人面前,不敢出言劝诫啊。
    那大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脆生生地低眉应了,出了门转头就召了个小丫鬟火速去王妃那里报备了。
    东方昊晔乐呵呵地屈尊招待唐正言,越看越喜欢。嗯嗯,不错,宠辱不惊,心中有丘壑,是个正直的人,而且心眼也挺实在,居然拎了两盒子土特产来,不卑不亢,礼轻情意重,看上去靠的住。
    小王爷这边给儿子看女婿,那边葡萄已经催命一样地奔回来,一路纵马狂奔,帽子都被吹歪了也不知道。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王府,下马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跌跌撞撞地往屋子里跑。小竹子在后面一路追着,见主子如此失措,赶紧上去拦住,劝道:「少爷您慢点,您起码要换身衣服再去见客吧?」
    葡萄回过神来,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本是猎装,看上去飒爽英姿,可是他在草地上揍了齐横城一顿,又一路狂奔回来,脚上腿上全是黄土,衣衫上也满是灰尘。不由跺脚道:「今儿个就不该去什么郊外,都怪姓齐的,今天真该多打他几拳!」不然他好端端地呆在家里,还来得及换身衣服好好打扮打扮。
    小竹子心道:明明是安王世子东方君尧下的帖子请少爷去打猎的,少爷却要怪到齐横城身上,这齐大人真倒霉,得罪了我们少爷一次,就是得罪了一辈子啊。
    葡萄脚下如风,快步从后院绕到自己的院子,一边跑一边催人去烧水沐浴,又让人去前厅打探消息,自己则一头扎进箱子里翻衣服。房间被他弄了个人仰马翻,整个紫藤居的丫鬟小厮们全忙活起来。
    小竹子道:「哎哟我的少爷哎,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先沐浴,衣服我来帮您找,不然来不及了,唐公子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
    葡萄闻言忙道:「对对对!竹子帮我把那身白色仙鹤缎绸长衫找出来……不不不,要那身淡黄色的仙菊衫……哦不,还是那身今春新做的蓝衫吧。都给我找出来,我待会儿仔细挑。」
    浴室已经备好,葡萄边吩咐边冲进去,几下扒光自己跳了进去,溅起的水花把旁边服侍的小厮淋了一身。
    他匆匆沐浴完,还特意抹了南方愚方国进贡的兰花香油,全身香喷喷的。
    小竹子已经把他说的那些衣衫都找了出来,满满地摆了一屋子。
    东方昊晔已经从下人那里听到葡萄赶回来的消息,不由暗赞小儿子聪明,知道赶紧给他四哥送个信。
    此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听说唐公子来访,请王爷带唐公子去雨花厅坐,待会儿正好用午膳了。」
    北堂曜月一早就进了宫,东方昊晔正想趁他不在摆出老丈人的谱,按照自己的路子招待唐正言,谁知道北堂曜月这麽快就回来了,他便笑眯眯地邀请唐正言一起去雨花厅。
    静王府很大,静王爷走在前面,唐正言落后两步跟在后面,二人边走边聊,东方昊晔还热情地给他介绍了下王府的风景。
    待来到雨花厅,北堂曜月已等候了一会儿,见他们进来,微微一笑道:「正言来了,坐吧。」
    唐正言行了礼,与北堂曜月寒暄过,才规规矩矩地在下首坐下。东方昊晔坐到北堂曜月右手边,乃是左首主位,面容微微收敛了些,看上去多了些端肃。
    这变化虽然细微,但唐正言一向心细,便有所察觉。
    东方昊晔和北堂曜月都十分喜欢唐正言,并未让感觉到拘束,反而亲切随和地让唐正言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当真是这家的子侄一般。
    静王夫夫都是手腕过人、见多识广之人,唐正言再怎般谨慎聪慧,也是斗不过这两个老狐狸的,因而不过半天时间,已不知不觉真心将二人当做了关心他的长辈。
    说也奇怪,第一次在县城相见时,北堂曜月也表现得很是随和亲切,但唐正言却很难真正与之亲近起来,好似有层看不见的疏离飘忽在周围。但这次静王爷往那里一坐,王妃的气质便似有了变化,更加温煦和蔼,让人观之易亲。因而唐正言便不小心沦陷了下去。
    此时日正当中,眼看就是午膳时候了,葡萄还没有来,东方昊晔不由暗自嘀咕儿子的动作怎麽这麽慢,听说心上人来了还不快脚地赶过来?
    他正心里念叨着,便听得门外传来葡萄清朗而有一丝紧张的声音:「父王、爹爹,孩儿来给你们请安了。」
    丫鬟挑起珠帘,葡萄缓缓走了进来。
    唐正言已有小半年没有见过葡萄了。此时见他进来,连忙抬眼望去,却不由呆住。
    只见葡萄穿了一身紫色缀珠绣藤长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绣金腰带,上面垂下一黄一绿两块极上品的玉璜,走路时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玉吟之声。他的乌黑密发编成了辫子,束在身后,头上戴了一顶黄金镶玉冠,两鬓各垂下一缕红穗。
    葡萄虽走路缓慢沈着,但脸上红扑扑的,气息还有些急,一双黑眸情意满满地瞟向唐正言。
    东方昊晔暗叹一声女大……哦不,是儿大不中留啊。瞧瞧,瞧瞧!嘴上说着来给自己请安,眼里心里却全是唐正言那小子。
    这麽一想,不由一颗老心发酸,看着唐正言的眼神就有些不善起来。
    北堂曜月倒没想那麽多,微微一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过你的恩公。」
    「唐大哥。」葡萄笑盈盈地走向唐正言。
    唐正言认识他时正是葡萄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而且那时葡萄跟他们一起生活在唐家村,穿的用的都是自己的旧物,虽知他眉目俊美是个漂亮的少年,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华丽精致的贵公子打扮。即便在县城葡萄寻到家人那几日,也是一切如昔,所以在唐正言眼中,那时的葡萄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这位衣着气度无一不高贵的少年,唐正言竟有了种陌生感。
    他茫然起身,与葡萄见过礼,听着葡萄的询问,嘴里也只是惯性地回答着,竟是没怎麽走心。
    葡萄见分别几月,唐正言并未如何消瘦憔悴,反而气度越加从容,眉宇越加英朗,不由心中爱意绵绵,说不出的喜欢。
    东方昊晔见儿子眼珠子不转地盯着唐正言看,心中发酸,便用力咳嗽几声,道:「好了,大家去饭厅用饭吧。」说着带头起身走在前面。
    北堂曜月看了一眼仍然痴痴地望着唐正言而丝毫不知他老子已经不高兴了的儿子,忍不住暗中笑叹,跟着东方昊晔走了。
    一行人转移到饭厅,世子东方君谦和德郡王东方君诚及五公子东方君仁已经在等了。
    东方君谦等人和唐正言又是一番寒暄,众人坐下用饭。东方昊晔和北堂曜月自然是首位,东方君谦坐在父王下首,旁边是东方君诚,在末位是东方君仁。葡萄则和唐正言并肩坐在北堂曜月的下首,看上去就像出嫁的姑娘带着女婿回娘家一样。
    唐正言与静王一家用过午膳,便要告辞离去,葡萄哪里舍得,又不好自己出口相留,倒是静王爷伸了个懒腰,笑嘿嘿道:「年纪大了,喜欢贪睡。本王先回屋睡个午觉。君谦,你和君亭带正言去逛逛咱家园子,后屋书房有几副名家之作,其中那副苏大家的雪夜轻舟图最是难得,你们年轻人一起赏鉴赏鉴。」说完携着北堂曜月的手自行去了。
    东方君谦笑起来和他老子如出一辙,笑眯眯地拉起唐正言的手,道:「难得父王大度,竟然将后屋的书房敞开了让我们围观,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里面都是父王和爹爹的珍藏。走走,我带唐兄去浏览一番。」
    唐正言原想回家复习功课,但听说是静王爷的私藏,且有难得的佳作在,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於他来说,学习一道是日积月累之功,复习也不在这一时一刻,便跟着去了。
    东方君诚却不凑这个热闹。他已开府,就在隔壁,虽然尚未分家,但他已是成年男子且在朝上有了职位的,东方昊晔嫌弃家里儿子太多看了碍眼,所以允许他自己想住哪里住哪里,因此东方君诚一个月有几天会去自己府里住。正好现在月底,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便告辞回府。
    东方君仁也自去练功了。他与未来姐夫已经彼此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剩下的就是把武功练好,将来四哥受了欺负他能去婆婆家帮他找回场子。不过看唐正言的人品,想来也不会让他四哥受什么委屈。
    因此最后只有东方君亭跟在后面,与大哥和唐正言一起去了书房。
    静王的收藏果然非同凡响。东方君谦让书童把那些书卷大作一一搬出来,唐正言的眼睛就不够使了,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一卷卷仔细浏览,连东方君谦和服侍的下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葡萄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唐正言,不时帮他端茶倒水。唐正言看得入迷,给茶就喝,也没留意。
    直到天色渐晚,光线慢慢暗淡,唐正言才猛然回过神来,揉揉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葡萄柔声道:「已经快申时了,唐大哥,歇歇吧,小心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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