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便闹开了,看得出大家都在心里憋着一股火。
    符云想和谢允对看一眼,同时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又相视而笑,然后丢下一厅闹哄哄的人朝城外相携而去。
    十月金秋,本该黄叶飞满天,凉风习习连,奈何在北疆是无望见到如文人骚客笔下描绘的那般景色了。出了城,一眼望去,漫天铺地的野草似波浪一样层层递进,浩瀚无边,倒别有一番他处没有的韵致。
    两人放马而行,悠哉悠哉,很是惬意。到达一处小斜坡时,才双双翻身下马,席地而坐。
    一阵风拂过,吹乱了发丝,谢允眯眯眼侧头瞧着符云想,“你有话要和我说。”肯定的语气。
    符云想回望他一眼,又撇过头,长长的叹口气,很轻很轻,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时留下的声音。良久,他平淡才道:“你回去吧。”不是劝告,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宣告自己的决定。
    顿时,两人间出现久久的沉默,似乎连呼吸的空气也带上了些微冷意。许是察觉自己说得太过僵硬了,便又补上一句:“要打仗了,这里不安全。”口气已软了几分。
    谢允转过头,不再看他,两眼直直望向远方,平静至极,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又似听见了。
    “我会回去的,等大战结束。”
    符云想皱皱眉,还想说什么,可一看谢允坚定的侧脸,也只余叹气的份。又暗暗发笑,这人当真固执的很,倒与那人一般无二。
    难得的有如此空暇之余,可以坐听风吟,淡看云舒,两人都不再提及诸多杂事,换了轻松的话题闲聊。不多时,小斜坡上充满了朗朗的笑声,清润动听,再随着微微凉风,渐渐飘远。
    初八夜里,根据符云想提供的狄夷生活习俗出去打探狄夷王庭所在的探子终于传来消息,这次秋季大迁徙,狄夷王把王庭扎在离安城三十里的穆尔塔湖边,那里水草丰茂,即便到了冬天,也不用为牲畜的草料担忧。驻守王庭的是狄夷最精锐的五万骑兵,传闻有着和狄夷王庭同样长的历史,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里面的人个个骁勇善战,骑术绝佳。而他们的大军由耶律答哈率领,驻扎在王庭十里之外,这个距离不近不远,与王庭遥相呼应,若一方出事也可及时增援。
    当即,符云想便定了进攻方针,总共十一万大军,兵分三路。第一路直袭狄夷王庭,擒贼先擒王,自古不变以少胜多的兵家策略;第二路直奔耶律答哈的大军,牵制住他们援救的脚步;最后一路留守安城,等待袭击狄夷王庭的大军回赶后,与之形成合围,前后夹击耶律答哈。
    只要稍微懂点打仗的人都知道,这次行动中任务最危险最艰巨的非第二路莫属。因此,符云想话音刚落,就有人争着要做第二路先锋。可这一次,符云想不再容着他们争吵,打了个安静的手势,缓缓道出他的决定。
    “你们谁也别争,这个诱饵我亲自去做,你们去了耶律答哈不会上当的,只有我去了他即便知道是个诱饵也不会放弃,而且我只打算带一千人。”
    他说的平淡,众人心里却是一惊,一千人对数万人,无疑以卵击石,有去无回。顿时,大厅内沉默一片,倒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想着如何打消符云想的决定,换上自己,但想来想去,终是无果,的确没有谁比符云想更合适。
    好一会儿,李副将道:“将军,你若不嫌我年纪大了,就带上我吧,大丈夫戎马一生,总该碰到这样一场淋漓大战方才不枉此生。”
    “将军,带上我吧,我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老婆孩子,就算那啥了,也不会惹人伤心,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去去,闪一边去,英雄是你能当的,怎么说也该算老子一份,是吧,将军?”
    “将军,我去!”
    ……
    符云想指指旁边的盅,道:“这里面是我预先写好的纸条,但只有一张写着去,其他的全是留,你们自己抽签决定。”
    这下,众人无言,纷纷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上前捻一纸团。
    刘大副舀着纸团搔搔脑袋,然后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侯勇,“唉,小白脸,帮老子看看,你知道的,俺不识字。”说着又又用手摸摸脑门,似是不好意思般。
    侯勇瞪着他半晌,才舀过纸团打开一看,眼皮轻轻一跳。
    “写的什么,是不是去,是不是啊?你发什么愣,跟个婆娘一样,快说,写什么?”刘大副在一旁催促道。
    侯勇瞪他一眼,答非所问道:“你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啊?”
    刘大副一愣,倒没再冒粗口,听他提及自己的新媳妇,彪壮大汉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然后用过来人的口气道:“你傻呀,老子出征时怀上的,现在都一年了,能不生吗,早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等我回去估计都能爬了。”边说边呵呵傻笑着,看得人也不禁染上几分喜悦。
    “哦,恭喜你!”侯勇真诚祝贺,年轻的脸上笑意飞扬,接着又道:“你的是留!”
    “留哇,老子还说争取立个大功回去也好显摆显摆呢!”刘大副耷着头,明显失望着。
    侯勇拍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在哪不是杀敌,只要是杀敌就有功立,你急什么!”
    经他一说,刘大副又恢复最初的劲儿,拍下胸膛,笑着道:“说的也是,看老子这次不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说完一手搭上侯勇的肩,“你抽的是什么?”
    侯勇眨眨眼,一副得意的样子,做了个“去”的口型,然后在刘大副红着眼一脚踹过来之前跳开。
    “好了好了,你们谁抽的是‘去’?”符云想打断他们,大声问道。
    “我!我!”侯勇嬉笑着往他身旁一跳,还不忘朝刘大副做个挑衅的动作,气得刘大副龇牙咧嘴。
    符云想瞥了眼侯勇,眸子里闪过不明意味,然后便开始商定具体事宜。第一路十万大军由李副将率领,于明日一早出发,速度要快,讲求一个出其不意,交战与结束时分别用烟火做信号;第二路符云想亲自带领,一千人从之前的那一万轻骑中抽签决定;留守安城的是另一位副将,带一万人马随时准备夹击。
    经过一夜的忙碌,于清晨时分终于送走了李副将那一路人马。
    回到府中,想要稍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来到书房打磨时光。想着马上就要开战了,而自己还不知能否活着回来,便起了要给那人留点什么的心思,奈何提笔良久,终是无言,原来,不只是女子才会心有千千结。
    “云想?”
    思绪被人打断,他放下笔抬头一看,见是谢允,不由淡笑,“不休息吗?”
    “你不一样?”谢允复杂的望着他,许久才轻轻道,“你,不能不去吗?”
    符云想意外地挑眉,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又了然,眸中带着淡淡的歉意,似倾诉又似陈述道:“这一生,从记事起,我只记得两件事,心装容华,肩挑天下。”
    谢允胸口一疼,低低苦笑,这人当真绝情。又听他接着道:“他一直在我心里,便谈不上装与不装,但这天下,该是我挑起的时候了。谢七,你懂吗?”
    谢七,你懂吗?我怎能不懂!咽下喉间苦涩,谢允又道:“那让我跟你去吧!”
    “你?”符云想像听了个笑话般轻笑着,“你去做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去了我还得分神照顾你,不是拖我后腿吗?”
    谢允神情一黯,似是被伤到了。
    “那,我给你擂战鼓吧!”
    符云想不愿他伤着累着,本想拒绝,到底心口一软,轻声道:“嗯。”
    ☆、086 最后一战(上)
    初十这日,难得的秋阳高照,但疾狂的北风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仍是呼呼吹着。
    城墙上谢允青衣飘飞,身挺立,`若要乘风归去的仙人。只是每当他双臂落下时发出的“咚咚”鼓声,提醒着众人这一幕不是美景,而是出征前的送别。
    符云想身着银色铠甲,肩系素白披风,满身的卓然风华,堪堪跃于众人眼前,若时光回倒,他依旧是那个流连勾栏的风流将军,引得众多温柔女儿对他青睐有加,自己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拔剑,扬臂,大声道:“出发――”
    鼓声越来越急,和着马蹄声、铠甲摩擦声、兵器相撞声,谱成一段波澜壮阔的出征曲。鼓点干脆利落,声色浑厚,节奏鲜明,听的人不禁为之一震,心底莫名热血沸腾,充满力量。
    一千人的队伍整齐划一,自出城后,便加快了速度,顷刻间,天边只余下一块小小的会移动的黑点。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符云想望着天空在心里计算着时辰与距离,行到一处地势较低的洼地时,便让队伍停下休憩,整顿行装,并把马蹄用棉布包好,以作夜晚偷袭之用。他则带着几名士兵到四面高处放哨。
    夜幕降临,草原上一片安宁祥和,远处偶尔升起几股袅袅炊烟,给这空旷大地凭添几缕烟火。符云想有些贪婪的感受着这片刻的祥和,因为他知道,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有多珍贵,再过几个时辰,整片草原便会被战火弥漫。
    “将军,吃点东西吧!”
    侯勇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同时还有递到眼前的干粮和水袋,符云想接过道了声谢,看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不禁想起之前抓阄发生的事情,“抓到‘去’的应该是大副吧?”
    “什么?”侯勇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微讶,“将军,你……你怎么知道的?”
    符云想淡淡挑眉,自是不会多做解释,只轻轻问道:“平时看你们互相挤兑,感情也没多好,你为什么这么做?”
    侯勇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一双眸子清亮异常,“都习惯了。”见符云想看他,便解释道:“我们是一个村的,他比我大好几岁,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所以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打赢他,后来进了军营,这种打架斗狠的方式就变成了谁立的功多、功大!”说到这里,他`佛看见了刘大副吹胡子瞪眼的场景,不由轻轻笑起来,“他要是知道这次是我做了手脚,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哈哈!”
    看着他年轻的脸上布满轻快笑意,符云想眼底也多了层暖色,没有去拆穿他为对方着想的用意。世上表现情谊的方式那么多,谁又能说这种相互打闹就不属于其中的一种呢?
    “等北疆安定后你想做什么?”符云想问道。
    侯勇想了想,笑答:“自然是得一功名,娶一娇妻,生三两孩儿,平淡度日。若朝廷还需要我,便继续投身军营,若不需要,便回去种地。好男儿志在四方,何愁无用武之地!”说话时,眉目间神采飞扬,五官也跟着生动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曾几时何,自己也露出过如他一般的神情?那些日子,当真离得久远了。
    符云想摇头笑笑,真是老了,近来似乎总是回忆起曾经的自己,还有,曾经的他。
    半夜,靠近穆尔塔湖的方向突然窜起一抹亮光,似流星划过,一闪即逝。符云想目光一凝,心底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成两截,终于来了,他轻吐口气,暗想。
    “将军,准备好了!”侯勇牵着符云想的马匹走过来,他后下方的将士个个精神烁烁,斗志昂扬,早就备好一切整装待发了。
    符云想接过马缰,翻身而上,然后面对着众人道:“记住,我们只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便好,不要恋战。”说罢就扬起鞭子,甩马而去,跟在他身后的千人千马犹如一道利剑,坚硬而锋利,剑尖所指,无不纷纷避让。
    空旷的草原,冰冷的夜风,熊熊的篝火,有序的帐篷,走动的士兵,构成一幅柔和中含着肃杀的画卷。站在高处值夜的哨兵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精神不济,还不时搓搓手跺跺脚,看来冻得不轻。他呼口气,极目远眺。
    天边漆黑一片,隐隐透着几分森然,像极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庞然巨物,狰狞着面目好似要吞噬整个天地。哨兵缩缩肩膀,收回目光,羡艳的朝篝火堆看去,丝毫未发觉黑暗中有一小块黑点正以飞速向这边移来,而自己也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等他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异动再次抬头时,只瞧见一块黑点快速的在眼前放大。回过神,正准备示警,张开的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颈子上一凉,紧接着痛楚袭来,他抬手摸了摸,一支箭端端正正插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往外流淌,然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咚、咚、咚……”
    低沉而整齐的马蹄声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千人队伍像把利剑一般直插敌人的心脏。顷刻间,这片草原上乱成一团。马蹄飞过,带翻旁边的篝火,零星火花附在帐篷上被风一吹便迅速燃烧起来,有睡得迷糊的狄夷士兵抓着衣物跑到外面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他们还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便永远失去醒过来的机会了。
    混乱只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耶律答哈控制下来,让人不得不承认他在领军上还是有些手段的。
    只见他手舀弯刀,表情愤怒,大声呵斥着混乱中的将领。由于起的仓促,衣衫有些凌乱,配上他此刻的形容,倒添了几分狄夷男子的粗犷。听着手下的禀报,他一双鹰隼似的利眸来回在四周打量,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的一人一马,才停下所有动作,微微眯了眼睛。因为隐在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那份态,那份气度,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符云想望着站在火堆旁的耶律答哈,心底有少许震动,一年多的时间,当真能让一个人成长的如此之快?从一个嚣张跋扈的王子变成领兵有度的将才,其实一般人能办到的,看来当初是自己小瞧他了。不过此时不是能细究的时候,确定他也看到自己了,便抬手做了个“撤”的动作。
    不消片刻,整队人马齐齐安全撤出。
    奔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并未有人追赶,便渐渐缓下速度。
    符云想住马望了望狄夷军的方向,幽深的眸子里泛起点点亮光,那是遇见对手时自然而然露出的兴奋光芒。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耶律答哈,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当下,他重新制定了偷袭方针,还暗暗想着,看你上不上钩。
    子时三刻,他们发起第二次偷袭,狄夷大意之,毫无防范,肆掠而过,又是一片动荡。短兵相接几个来回后,便再次安全撤离,狄夷仍旧未追之。
    黎明时分,发起第三次偷袭,相比前两次,这次狄夷有所准备,短暂的兵刃相触,便开始紧张逃离。耶律答哈一改之前的无所作为,亲率三万骑兵穷追不舍,身后的十万大军远远坠在后面。
    你追我逃,一来一往间,已是第二日的正午,双方均有些疲态。即便人挨得住,马也受不了了。于是,不约而同放慢了脚程,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天空放晴,一眼望去,皆是茫茫草原,无穷无尽。符云想根据太阳的位置辨认着自己所处的方位,发现在追逐间已经远远偏离了预先计算好的路程,心底浮上莫名地隐忧,也不知道李副将那边的战况如何,能否在第一时间与安城那边完成前后夹击的计划?
    日落黄昏,耶律答哈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了,一路追赶,符云想引而不攻,避而不战,虽然没有正式交锋,从地面的震动程度也可判断出他们的人数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大队兵马去了何处,他不得而知,但只要活捉了符云想,对方便会投鼠忌器,何愁南下无望?
    于是,夜幕刚暗,耶律答哈便发起首次围攻,从布局上讲,倒有几分将才的本领。
    奈何符云想也不是胸无沟壑之人,他带着众人横穿纵插,犹如闪电一般,打乱耶律答哈的布阵,突围成功。
    一番较量下来,耶律答哈到底年轻,不免心生浮躁。到半夜,已失去了符云想的踪迹。他骑在马背上,全身狠戾肃杀,眼中布满阴霾,狂风吹起他的发梢,更显阴寒渗人。对着身旁的将领吩咐几句,那将领顿时露出一副骇人的样子,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被他强制压下。
    一处斜坡背后,符云想等人卧地休憩,经过一通狂奔,众人早已体力不济。
    符云想仰躺着,双眸轻阖,神思却很清明,心底像压了块重石般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迷糊中,空气里似乎有烟味飘来,还伴着燃烧的“噼里啪啦”响声。
    他“腾”地翻身坐起,疾奔至斜坡上,前方的景象让他骇然不已,一声大吼:“上马――”
    ------题外话------
    原意想写成那种气势恢宏的战场,奈何没那功力,只能这样平淡描写,实乃枯燥至极。
    这几天事事繁忙,辞职了,换工作了,找工作了,适应新工作了,搞得人仰马翻。
    还愿意看的孩子,谢谢你们的耐心,不愿意看的,挥下你的衣袖悄悄走便好!
    ☆、087 最后一战(下)
    87最后一战(下)
    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一向从容淡定的符将军骇成这般模样,但起身上马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爱残颚
    符云想瞳孔暗沉,脸上的骇然不再,换上肃穆,隐在黑暗里的面容不甚清晰,显得莫测难辨。
    耶律答哈,我倒是小瞧了你的狠辣,竟舍得舀你们赖以生存的草原来给我符云想陪葬,就看老天能不能如你的愿了。他嘴角微勾,冷嗤不已,与以往的温润截然相反,带着几分凌厉,几分冷寂。
    远处的茫茫草原已变成漫天火海,正以疾风吹劲草的速度蔓延过来。符云想身形如山,兀自岿然不动,心思却早已转了千百次。西面是火海和追兵,南面是安城,城内只有一万人马,自是不能把狄夷引过去,剩下东面和北面。
    正在他难以决断之际,突然有哨兵疾奔过来,当他看到那片火海时,不由愣住。
    符云想沉声问道:“什么事?”
    哨兵呆呆的看看符云想,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直到被符云想淡淡一瞥,才记起自己要说的话:“将……将军,北面有狄夷的大军,正往这边来。”
    符云想心底一沉,眉梢轻蹙,半晌才想起那是之前和耶律答哈分开的大军,不曾想远远落在后面,倒教他们堵了个正着。
    望向东面,黑压压的,`似一个无底深渊,明明是唯一的出路,他却始终下不了决定。
    良久,他转过身,看着下方一张张或年轻或坚毅的脸庞,有些恍惚,还有些愧疚,不由问道:“你们怕吗?”
    “不怕!”众人齐声答道。
    不知为何,听着这?锵有力的声音,他胸口竟莫名酸涩,扬起手,“走――”
    马蹄声声疾,跑出一段距离后,符云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自少年成名,他何时如此狼狈过,即便知道是自己设下的计,也不免心有郁郁。
    而今晚的风向似乎也和他们过不去,吹着难得一见的东风,因此身后的火势见风便涨,快如闪电,那干枯的野草被轻轻一撩,便蹿出人高的火舌和“啪、啪”的爆炸声,燃烧得极旺。
    空气中偶尔飞来一些草灰,呛得人直咳嗽,还有那随风袭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迫的众人只能狠抽坐骑,以求不会葬身火海。他们都是经历过战场上的锤炼,不惧生死,独独害怕这样连敌人都没杀一个就葬身火海。
    突然,符云想猛地拉住缰绳,坐下战马前蹄撅起,仰首嘶鸣,身后将士也纷纷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将领,一字一顿道:“与其这样如丧家之犬狼狈逃窜,倒不如从狄夷大军处突围,说不定还能遇上回转的李副将,你们怎么看?”
    侯勇一如既往的坚定而充满血性,“我的侯氏枪法都快生疏了,正好舀他们练手。”
    “就是,就是,我早就手痒痒了,一直找不到机会。”有人附和道。
    “唯将军马首是瞻!”
    ……
    而其他士兵也在这时拔出兵器,对天高举:“杀!杀!杀!”
    喊声震天,听得人热血沸腾。
    于是,他们改变方向,朝北而去,因为不再是顺风,这边虽然同样烧着,却不如那边的火势大。
    丑时左右,符云想等人在一斜坡处遇上缓缓而行的狄夷大军,领头将领恰好是峡谷之战中死去的王舅之子努赤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直接提刀而上。
    一时间,混战成一团。
    符云想志不在对敌,而在突围,与身旁将领彼此看顾一眼后,便朝狄夷军中扑去。侧身躲过努赤吉愤怒一刀,回头宝剑出鞘,一剑将一员递刀偷袭的敌将斩落马下,骇住一片敌军。
    见此,努赤吉双眼通红,用刀指着人群中的符云想不惜许下重诺:“今日谁能取得他的头颅,我努赤吉包他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点都不假。努赤吉话音刚落,周遭的人便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长矛矮盾,纷纷朝他招呼而来。
    符云想目光一冷,杀意顿起,手上的长剑随心而动,挽出朵朵剑花,或挑,或刺,或砍,于万千幻影中,敌兵倒下一片又一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千人队伍依旧被牢牢包围其中,己方士卒陆陆续续为敌所杀,看着渐渐减少的士卒,符云想心急如焚。眸中暗光闪过,他仔细思索,暗道,决不能被敌人的人海战术缠住,否则将会全军覆没。
    看了看不远处的努赤吉,当下便有了决定,只见他腾空而起,一剑横扫过去,伤及大片。趁这空挡,他催马上前,去势极猛。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想必说的就是符云想此刻的状况,剑气萧森,剑意如虹,凡他所至如入无人之境。
    努赤吉惊恐万分,急忙勒马后退,奈何士卒众多,推让间寸步难行。只觉脖子一凉,整个人已被符云想从后挟持。
    “住手!”符云想高声大喝。
    狄夷军见自己将领落入敌手,不由投鼠忌器,纷纷停下动作。若换做其他人或许不会有此效果,但人质是努赤吉,狄夷其他将领乃至全军都知道他在狄夷王庭的地位,便不得不有所顾忌。
    符云想对不远处的侯勇打一眼色,侯勇会意,带着众人往符云想这边靠拢。汇在一起后,符云想低声吩咐道:“换马!”经过长途奔袭,胯下的坐骑已经疲累,就算突围成功也可能重新被敌军追上。一阵躁动后,换马完毕,队伍方缓缓向外围退去。直到狄夷军露出一口子,符云想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被数万大军淹没的他没有看到从远方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马。
    眼看突围在即,倏地,符云想绷紧身体,一双幽眸在大军中来回扫视,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显的感觉到有危险靠近,果不其然,一支利箭正以汹涌之势破空而来,看那力道绝非出自一般人之手。
    符云想蓄力于右手剑尖,护住自己的要害,正准备全力一击,不想那箭矢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被他挟持的努赤吉,当他想要回救时,早已来不及。只听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接着便是努赤吉的惊骇大叫:“啊――”
    符云想低头一看,正中胸口,回天乏术。
    紧接着,一声大吼传来:“活捉白袍将军,本王子重重有赏!”
    这声音,分明是耶律答哈。
    符云想心底一沉,推了把身边的将领,“快走!”然后转过身,剑起剑落,毫不留情。
    乱战中,已有将士冲出重围,但看到自己的同伴还在里面,又冲了回来。符云想怒极,手下的动作更是狠辣,一贯淡然的脸上首次露出盛怒的表情,只听他大吼道:“快走!这是军令!”估摸了下时辰,又道:“往安城方向去!”说着一剑狠拍在身边一士兵的坐骑上,那马受力,疼痛之下四蹄撒开狂奔,顿时冲出一道缺口。
    符云想左手夺过一狄夷士兵的长枪,横扫过去,绊倒一片,右手不停地击向身边将士的坐骑,以助他们脱困。
    时间一长,敌军越来越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慢慢流失,不禁想,难道今日我符云想便要葬身于此?几员敌将拍马过来,将他围在中间缠斗。纵使他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手臂上的疼痛告诉他自己受伤了。
    突然,周围压力一减,他回头看去,只见侯勇带着几人朝这边靠来,心口一堵,不由大声呵斥道:“侯勇,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快走,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侯勇不理,等靠到一处时才一边挥舞着长枪一边坚定道:“将军,要走一起走,独自逃生的事我做不出来。”
    符云想一噎,反手一剑插进一个偷袭的狄夷士兵胸口,拔剑时鲜血溅了他一脸,此时的他,双目赤红,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
    又是奋力一扫,阻住敌军的攻势,抓起侯勇用尽全力往外一掷,“带他走,这是军令!”
    身旁的其余士兵一个个倒下,符云想心口灼痛难忍,凡手下剑光所至,必是死伤无数。狄夷士兵被他全身散发的狠戾和不要命的打法慑住,竟一时不敢上前。
    耶律答哈看出他是强弩之末,一把舀过随身携带的弓,再搭上三支箭,身体后仰,拉弓,放,一气呵成,分别射向符云想的双腿和手臂。
    符云想瞳孔一缩,身体本能的率先做出了反应,右腿微微后退让过一支箭,手上长剑一档,隔开另一只,因三支箭的速度一样,射向他左腿的那支已是无法避开。“嗤”地一声,大腿剧痛,他几乎站立不稳。
    深吸口气,拔出箭矢,顿时皮翻肉绽,可他`佛没有感觉,手上的动作不停,更显凌厉。这一刻,他犹如修罗一般杀红了眼,忘记了谁是符云想,谁是容华,忘记了自己是生还是死,只知道不停的杀、杀、杀。拼尽全身力气,北斗寒光闪烁,见一个杀一个,干净利落。
    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他觉得自己好像麻木了,不觉得痛。远处好像有谁在叫他,一会儿是“将军”,一会儿是“云想”,可是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看不清到底是谁在叫他。
    “云想,云想,云想……”
    是谁,谁在叫他?一声,一声,那么熟悉,让他的胸口涨得满满的……
    我要死了吗?他暗暗想着。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心底微微遗憾,不知下辈子还能不能遇上容华呢?
    ☆、088生死茫茫上
    昭阳殿,睡梦中的容华薄唇轻喃,似在梦呓,精致的五官有点扭曲,看上去睡得不甚安稳,`佛正在与梦靥做着抗争,额头上布满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滑落,最后没入被衾中,不见踪迹。
    突然,他大叫一声:“云想――”
    睁开有些迷茫的双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由长长舒口气,还好是梦!可那画面太过真实,只要一闭上眼便会重新浮现到他脑海中,久久徘徊不去。
    被这样一惊,他再无睡意,翻身坐起,揉了揉额头,却是一片冰凉。他微微有些呆愣,把手放到胸口,感受到一阵急促失序的不规则心跳。不由自嘲一笑,不过是个梦罢了,自己倒被吓得头冒冷汗,心跳加速,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云想是什么人,以他的聪明怎会被人算计以致失手被擒?果真是白日里担忧过重,晚上才会做这样的梦,他摇头暗笑自己太过紧张了。
    一时间也睡不着了,于是唤了人进来给他更衣。
    等到殿内亮堂起来,他才慢悠悠下榻,任由宫人伺候他穿衣。推开窗户,伸手不见五指,微凉的夜风拂过,却吹不散压在他心头的丝丝焦躁。转身走向书案,铺纸,研磨,想要借由练字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不觉,慢慢地进入忘我之境,笔下稍一用力,只听“啪”的一声,狼毫竟从中折断。容华呆呆地望着手中半截笔杆,心神越发不宁,`佛有重大事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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