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些端倪,心中恼怒,铁青着一张脸。唯有无心没甚察觉,只是踮着脚尖往外面看,又嘀咕道:“他要走就让他走嘛,陆叔叔干嘛要留他,这里又不是他家。”说着又推了推林铁衣的胳膊,问道:“是不是啊。”
    林铁衣点头,拉开椅子站起来,起身就走,随口说:“嗯,你说得对。”他走出去,对正在争吵的两个人说:“怎么回事?”
    走廊上没有声音,林铁衣又说:“万劫,这位焦青兄弟不想留在这里,就放他回军营吧,拉扯什么?快进来吧,无忧还在等你呢。”
    无忧听到这里,也只好起身走出去。走廊上冷风阵阵,光线忽明忽暗,林铁衣抱臂而立,陆万劫单手攥住焦青的手腕,焦青则别转着身子,望着漆黑的夜幕,绷着脸不说话。
    “万劫。”无忧低声唤了一声。陆万劫无奈地朝他苦笑,又见他穿的单薄,忙说:“你快回去,走廊上风大。”
    “你要回去了吗?”无忧静静地看着他。
    陆万劫迟疑了一会儿,安抚地说道:“我先送他回军营,我还会回来的。”
    无忧点点头,转身回屋子里拿了雨披和外衣,交到他手里,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就回屋子里了。林铁衣见如此,也只冷笑了几声,便回去了。
    三人在屋子里面对着一桌美酒菜肴,脸色都不太好。无心虽然愚钝,但是瞧着陆叔叔跟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走了,心中十分忐忑,呆了一会儿悄声对林铁衣说:“陆叔叔不喜欢无忧哥哥了吗?”
    无忧蹙眉,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厉声说:“就你话多,回屋睡觉!”
    无心哆嗦了一下,求救地看向林铁衣。
    无忧又说:“小叔叔,你不要管他。”
    林铁衣知道无忧心情不好,便推了推无心的肩膀,催促他自己上楼睡觉。无心与无忧每次争执,林铁衣都帮着无忧,这让无心非常难过。他骤然起身,用一双剔透晶莹的眼睛看着林铁衣,停了几秒钟,才噔噔噔地跑上楼,还把卧室的门摔得乓乓响。
    林铁衣起身收拾桌子,对无忧说:“你先去客厅坐着,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无忧起身,帮他一起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两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无忧说:“咱们从北方来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一直在打仗嘛。”林铁衣闲闲地说:“他不是在领兵吗?你要是想知道,不如问他。”
    无忧沉默了一会儿,怔怔地说:“咱们三个每天在院子里种菜,去街上看电影,吃饭睡觉,几十年也只当成几十天度过。他天天枪林弹雨的,又要跟李深虚以委蛇,又要跟十字军这边交涉。日子艰难得很,或者在期间遇到一两个谈得来的人,也未可知。”
    无忧停了一会儿,语气渐渐冷下来:“若真是这样,我跟他也就到头了。”
    林铁衣忙劝他:“也许那个姓焦的与他有救命之恩,因此万劫才顾念他,你先别急。等他回来,你再细细问他。”
    无忧嗯了一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无忧皱眉,指着天花板说:“他这个狗脾气是跟谁学的,发脾气砸东西,欠揍。”说着就要挽袖子上楼。
    林铁衣忙拦住他。无忧年纪轻,脾气大,若是认真跟无心打起来,肯定要把无心打坏的。林铁衣笑道:“他是在和我生气,我去劝他。”
    说着满头大汗地上楼。
    楼上很快传来争吵声,一高一低,后来才渐渐平静。林铁衣一溜烟跑下来,从冰箱里拿了一堆水果和牛奶跑上去,无忧忽然开口道:“小叔叔,你这么惯他,他未必承你的情呢。”
    林铁衣翘起嘴角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渐深,窗外雨水淅淅沥沥,无忧横躺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
    ☆、话分两头
    夜里雨越下越大,汽车驶进一段地势较低的道路,那水渐渐漫过车身,将发动机都浇灭了。陆万劫试着启动了几次,汽车纹丝不动。眼看耽误时间过长,他恨恨地拍了一把方向盘,哗啦一下打开车门,积水立刻漫进了车厢。
    陆万劫拿着一把雨伞,转头对焦青道:“下车。”
    焦青不则一言,轻伶伶地迈步踏入水中。
    水深过膝,有些地方暗藏漩涡。焦青的小身板在水中晃了几下,雨伞歪在水面上,他惊叫一声。正在前面走路的陆万劫伸手将他拉到身边。
    两人合乘一把雨伞,慢慢在水中前行。
    沉默了一会儿,焦青干巴巴地开口;“汽车怎么办?”
    “明天再说。”陆万劫语气和缓。
    焦青察言观色,知他并未生气,这才略微安心。
    他和陆万劫在军中相处数月,感情似亲似友,非常亲厚。陆万劫怜他孤苦,又自觉愧对于焦湖,因此对待他宛如自己的孩子般亲厚。而焦青打小不被父母疼爱,加上性格顽劣,又颇被周围长辈厌弃。如今骤然感受到来自陆万劫的怜爱和疼惜,心里感激,早已将陆万劫当做了自己的至亲。
    他视陆万劫为唯一的知己亲人,但是陆万劫的知己亲人却不是他。
    焦青越想越觉得凄苦,一只手挽着陆万劫的手臂,手指渐渐缠到了陆的手心。他十几岁时略知人事,便喜欢男性。他自己不觉得异常,也从来不向别人隐瞒。
    陆万劫浑身湿透,皮靴里灌满了雨水,冷风一吹,筋骨生凉,忽然手里钻进来一只湿漉漉的小手,陆万劫没在意,随口问他:“冷不冷?马上就到军营了。”
    焦青小脸苍白,心里却很高兴,只盼望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才好。正在胡思乱想着,陆万劫忽然松开了他的手,平静地问他:“好好的,为什么不肯留在那里?”
    焦青不悦,梗着脖子道:“我不喜欢他们。”
    陆万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焦青自己思索了一会儿,大着胆子说:“将军,你跟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陆万劫很坦然地点头,认真对焦青说:“我和他们很早就认识了。那个斯文和气的男人,是我妻子,那个长得漂亮的男孩,是我的妻子的弟弟,长得高高壮壮的男人,是我妻子的小叔叔。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之所以加入李深的军队,后来又背叛李深加入十字军,一半是为了大义,一半是为了保全他们。”
    这几句话说得很重,焦青瞬间便知道了那几个人在陆万劫心中的分量。他圆睁着眼睛,一时找不出话。
    陆万劫继续说:“我的确是喜欢男人,但是和你又不大一样。别说是现在有了无忧,便是没有他,我也不会胡来。你父亲遇害的事情,一半原因在我。因此我才将你留在身边,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但你若是因此生出别的私心杂念,我就留不得你了。如今是安全区,你尽可以在此地谋生,咱们就此两散。”
    焦青宛如被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幸好有夜色的遮掩,才不使他太狼狈。夹在着沙沙的雨声,他愠怒地说:“将军,你乱说什么,我只不过想在你手底下讨个一官半职罢了,这也算私心吗?”
    陆万劫刚才那番话说的半遮半掩,其实只是提前敲打焦青一番。他本来是迟钝笨拙之人,与无忧相识后,才渐渐识得风眼秋波的暗示。因今日见焦青举动可疑,为免跟这人粘连不清,便趁机把话说死。
    陆万劫把话岔开,又问了他军中钱粮的事情,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回到了军营,两个值班小将在电灯下打瞌睡,见将军回来,忙忙地出去迎接。陆万劫将焦青送回屋子里,自己却又找了一辆底板高的越野车,命一名技术娴熟地司机送自己回去。
    陆万劫回家时,已是深夜,雨渐渐停歇了。他又累又困,站在走廊上宛如一只落水狗,抖落了一身的水珠,他悄悄打开房门,心里一喜,门果然是没锁。
    屋子里光线很暗,陆万劫脱掉笨重的皮靴,拖着水淋淋的袜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打开壁灯,想先找到浴室换衣服。
    灯光一亮,他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头发乌黑,身体修长,正是无忧,他心里一阵愧疚,忙走过去。无忧脸颊苍白,气息粗重,还在病中。陆万劫把两只手搁沙发垫上擦了擦,又互相搓热,这才试了试无忧的额头,又低声唤他:“你怎么睡在这里?”
    无忧原本就睡不熟,骤然听见陆万劫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低声回答:“我等你啊。”停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时间,不由得轻声抱怨道:“这么晚了还回来,你倒是很会折腾。”
    陆万劫皱眉苦笑,他也累得要死。但是之前答应过无忧,就不得不折返回来的。因见无忧容色倦怠,双目低垂,便伸手穿过他的腿弯和腋下,微微用力,将他抱了起来,说道:“咱们回屋睡吧。”
    无忧嗯了一声,欠身按灭了灯,两手抱住陆万劫的脖子,轻声说:“慢点,前面是楼梯。”唯恐陆万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下来。
    回到卧室后,陆万劫先跑进浴室里脱衣服洗澡,待身体略微恢复了一点体温,才高高兴兴地跑到床上去。他看了一眼手表,有些沮丧:“天都快亮了。”
    无忧闭着眼嗯了一声,慢慢抱住陆万劫,靠在他胸口。两人闲闲地说了一会儿话,陆万劫问他是怎么生病的,吃过药了没?
    无忧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陆万劫大奇:“我关心你啊。”
    “你白说一句便宜话,就算关心我了。”无忧酸溜溜地说。
    陆万劫这才听出来他的用意,但是这会儿不好再争执什么,只是低声说:“等以后不打仗了,咱们就能在一起了。”停了一会儿,见无忧兴致不高,便说:“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无忧想了一会儿方开口:“我想吃佛跳墙。”
    陆万劫呆了一下,扳着他的脖子道:“简单点的。”
    无忧睁着双眼:“你问我想吃什么,说了你又不会做。算了,你安心睡着吧,我出去买点豆汁。”说罢自己坐起来,穿衣下床,在穿衣镜前系扣子。
    陆万劫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局促地坐在床边,顶着一头硬邦邦的乱毛,说道:“我陪你一起吧。”
    无忧穿着衬衫长裤,翩翩转身,将他推回床上,又理理他的头发,半压在他身上,柔声说道:“你一夜没睡,不嫌累啊。”正说着忽然觉得腿间触到什么,脸颊一红,又笑着起身,摆摆手离开了。
    街道上积水甚多,幸而南方地区地势起伏较大,使得这水排得也很快。无忧出门买了早饭,回来时遇见顾清也在买早饭,便邀请他来自己家里。
    顾清听说陆万劫回来了,十分高兴,付过钱后拎着几袋油条,和无忧一边走一边聊。又问他病好了没,自己昨天刚研究了一剂特效药。过了一会儿却问起了无忧和陆万劫的私事。
    无忧一向不隐瞒自己的性向,何况顾清也不是外人,就简略地说了一遍。两人回家时,高高兴兴地去叫醒林铁衣和无心。无心的房间床褥尚在,人却不知去哪里了。
    无忧心中了然,自己跑到林铁衣的房间里,咚咚咚地擂门,半晌无心才懵懵懂懂地开门,扫了一眼无忧,吼道:“烦死了。”
    无忧一步迈进去,四处打量了一阵,没有什么不妥地地方。这会儿他们两人已经开始穿衣服了。林铁衣淡淡低着头提上裤子,走向无忧,忽然拎着他的衣服将他拉到洗手间,板着脸用东北话道:“你瞅啥呢?”
    无忧见他容色严厉,怯怯道:“我没瞅啥啊。”
    林铁衣哼了一声,指了指门外,说道:“他夜里害怕打雷,所以才跑到我屋子里。”
    无忧满脸不相信地说:“哦。”
    “这孩子身世孤苦,我又对不住他,就算是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也不会做灭人伦的事。”林铁衣正色道。
    无忧慢慢说:“他又不姓林,你……”
    正说着,无心已经喊着出去吃饭了,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一块儿出去。
    陆万劫和顾清不太熟悉,但是见顾清容貌清雅,谈吐不俗,心里多了些警惕,后来见无忧跟他不怎么说话,反而一直粘着自己,这才放下心。
    几个人吃着早饭,又聊起了院子里茄子秧苗的事,林铁衣说,这一场雨过后,院子里的蔬菜全都要泡坏了。万能的顾博士忙说:“现在空气潮湿,正适合养蘑菇。我上午给你拿几包菌丝来。”无心不爱吃蘑菇,问顾清能否培育出有红烧肉的蘑菇。顾清认真听了后,说我回去研究。
    陆万劫见他们说的热闹,全是柴米油盐的琐事,自己又插不上话,只好礼貌地微笑。
    早饭过后,他们几个人忽然提议去捉鱼,于是拿着鱼竿网兜等物,大呼小叫地出去了。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无忧与陆万劫在卧室里玩手柄游戏,又问他军队里的事情。
    陆万劫微微叹气,在北方见惯了太多的死亡,那份沉重和辛酸,却是说不出来的。他只是淡淡地说:“也没有什么,只是打仗而已。”
    无忧见他不愿意说,心中略有不悦,嘴上道:“那就算了。”
    ☆、两心
    这场暴雨一连下了两个月,中东部地区几乎沦为汪洋。街道上的积水平均有四五米深,大家出行时都不得不架上小舟。大多数建筑物的一层和地下室都浸在土里。大家有时会担心地基被积水泡坏,后来又一想,也许自己活得还没房子长久呢,于是就淡定了。
    积水慢慢地退去,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寒冷,道路两边的树木纷纷落下叶子,寒风连着刮了几天,气候又进入了十分混乱的时期。要么是寒风阵阵,要么是艳阳高照,这边的居民们也只好根据每日气候不同来选择外出的衣服,然后不断往家里囤积食物。
    陆万劫在家中休养了两个月,每日吃饭睡觉打游戏,逛街打牌看电影,悠闲地宛如离退休老干部。他见院子里的花草被雨水泡坏,就动手买了些石灰水泥,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然后用水泥涂抹内层,修建成一个平平整整的小鱼塘。再往里面注入清水,放入几尾活泼的草鱼。
    鱼塘修建好,大雨也停止了。虽然现在的天气也是阴晴不定,但是至少不影响外出打仗。陆万劫脱了宽松的卫衣长裤,换上自己来时的那套半旧的军装,轻轻松松地回了军营。
    其实经过了两个月的休整,队伍里大多数人都不大愿意打仗了。百姓们不必上缴赋税,对于打仗的事情不太关心。但是听说十字军又要北上,暗地里也是咂舌惊叹:“怎么还打哟,都世界末日了还打仗,脑袋进水了。”
    这场大雨过后,活尸开始四处横行,城中又流行各种传染病。十字军的人既要整顿军务,又要忙着清理街道,运送尸体,分发药物,修建医院,十分忙碌。十字军的高层议员如今是十五人,除陆万劫一人主战外,其余十四人都是鸽派,力求和平,不肯再动刀枪。
    这天例行会议上,有议员提议说跟李深讲和,其他人纷纷赞同,后来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了讲和的决定。然后大家又商量了议和的条款和商谈的日程,然后才散会。
    陆万劫回家时,家中三人已经吃了晚饭,正在水池边喂鱼,见陆万劫回来,无忧忙站起来,跟他一起回去餐厅。
    陆万劫心情郁闷,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就放下了。无忧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微笑道:“这几天天气好,咱们去山上吃烧烤吧。”
    “你们去吧。”陆万劫不冷不热地说。
    无忧轻笑:“现在不打仗了,陆将军赋闲在家,还不肯赏光吗?”
    陆万劫皱眉,只觉得这话刺耳,又不好对无忧发火,只是说:“打不打仗,还不好说。”
    无忧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惴惴,试探着说道:“我听街上好多人讲,军队的人也不想打仗了,要跟北边的人讲和呢。”见陆万劫不语,无忧柔声笑道:“讲和就好啦,我不喜欢打仗,天天都要担心你。”
    陆万劫猝然变色,咬牙厉声道:“讲他妈的和!老子九死一生地从北方过来,在这边还没站稳,这群王八蛋就他妈的要跟姓李的讲和!”他只觉得一阵阵气血翻涌,程灵的那句“若大事已成,放李深一条生路”,言犹在耳,“大事”却要付诸流水了。
    他不甘心。
    无忧呆了一会儿,道:“不打仗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陆万劫淡漠地说了一句:“于你们自然是好的……”
    无忧诧异:“你呢?”
    陆万劫没有说话,于他而言,一旦讲和,他对不住自己,也对不起程灵、程蒙,以及在北方战场上死掉的几万名部下。
    无忧察言观色,慢慢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不论成不成功,死的总是士兵和无辜百姓。所以能不打仗的话,自然是好的。”
    陆万劫挑眉,微怒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功名事业?我一个穷小子,凭借机遇才有了今天。我是为了什么加入李深的军队,李深许我军权地位,我又为了什么背叛他!林无忧,到今天你还不了解我吗?”
    无忧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别转过脸,道:“我只是不愿意看你打仗罢了。”
    陆万劫冷笑:“是啊,天天陪着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无忧仰起脸看他,一字一顿地说:“万劫,你要去打仗,去前线送死。我虽然担心,但是拦过你吗?你自己在军队里受了气,冲我发什么火?你能来陪我,我心里高兴,你不陪我,我也活得很快乐,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这些,他站起来,将椅子后撤,一言不发地走了。
    当天夜里,无忧与无心、林铁衣在客厅里玩纸牌,他心情低落,手气也差,零用钱输的干干净净。林铁衣将赢的钱全给了无心,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房间休息。
    无忧慢慢地收拾桌子,眼看已是子夜,他才慢慢上楼,进了卧室。
    他没有开灯,差点被地上的拖鞋绊倒,床上被褥堆得高高的,陆万劫大概已经睡了。无忧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两个人在冷战期间还要睡在一起,委实太别扭。
    但是这会儿再收拾房间又要惊动其他人。
    无忧关了房门,oo地脱掉衣服鞋袜,撩开棉被一角,靠着床沿躺下,庆幸没有吵到陆万劫。他把枕头扯出来,轻轻放在地板上,两手垫在脑后,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陆万劫说过的那些话。
    自己确实是一片好心地解劝他,却不知道触到了他哪块逆鳞,招来一顿训斥。无忧只觉得陆万劫这次回来,眉目间沧桑许多,问他战场情况,他又不肯说太多。
    无忧别转过脸,望着黑暗中陆万劫的侧颜,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陆万劫睁开眼,微微看了无忧一下,伸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低声说:“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
    “是为了白天我说的话吗?”
    “……”
    “宝贝,不要为这个生气了。”
    无忧慢慢地从被窝里抽出手,在陆万劫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陆万劫微微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又说:“忧,我那是气话。”
    无忧淡淡地说:“我瞧你那会儿是不小心说了实话吧,这会儿又来哄我。”
    陆万劫深知自己在嘴皮上是决定赢不了他的,所以不再跟他斗嘴。两人安安静静地睡下。
    第二天早上,焦青早早就在门口守着,林铁衣早上起来看见他,就给他开了门,还邀请他一起吃早饭。焦青自从上次被陆万劫申饬一顿后,态度收敛许多,对待林家人也是恭敬礼貌。
    林铁衣将油饼、小米粥、煎蛋、火腿、凉菜等物一一放在桌子上。自己先盛了一碗米粥,又拿筷子夹了三张油饼,卷成桶状,一口咬掉半个。他身体高壮,饭量也很惊人。
    焦青却只是尝了一口米粥,就问道:“陆将军还没起床吗?”
    林铁衣鼓着腮帮子摇头,咽进口中食物,又说:“他一般快到晌午的时候才起来,不用理他,你先吃。”
    焦青大觉诧异,因为陆万劫一向是个严谨自制的人,在军营时每天六点起床晨练,作息表十分严苛,这样的人怎么会赖床呢。
    林铁衣吃饱后,收拾了一碗粥和几样菜,慢悠悠地端回房间里去了。焦青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便慢慢地上楼,到了无忧的房间门口。
    他脚步放得很轻,一只手掌按在门上,轻轻一推,里面却是被锁着的。焦青有些失望,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门是实木门,不十分隔音,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焦青先是困惑,但是很快反应过来,顿时脸颊通红,忙不迭地溜回楼下。
    他在楼下呆呆坐着,林铁衣把饭菜端回房间后,再也没有出来。他眼看着墙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整座房间却静悄悄的,外面阳光明媚,几只蜜蜂在门前转悠。
    焦青腹诽这一家子的人都太懒了。自己只好再次起身去楼上,这回房间里是一阵一阵的笑骂,陆万劫在嬉皮笑脸地玩笑,无忧沉默不语,偶尔有气无力地回骂一句。
    焦青呆了一下,悻悻地下楼。
    陆万劫穿戴整齐,下楼后才看见焦青,于是问他来多久了。焦青说一大早就来了。陆万劫略略有些尴尬,又岔开话题,问他此来何事。
    这会儿客厅里没有其他人,焦青也不再顾忌,跟他说军营里都在议论讲和的事情,又说要裁军,咱们这支军队本来是李深的手下,现在担心讲和之后被李深算计报复,因此求陆万劫拿个主意。
    陆万劫一听见这个,就觉得很烦恼。但是他一人又阻挠不了天下大势,横不能把其他十四个主和的议员都杀了吧,要真这样做,纵然赢了李深,又不能为天下所容。
    “将军,您回去一趟吧,好多将士嚷着要见您呢,说当初倒戈时讲的慷慨激烈,怎么三个月不到,就变卦了。”
    陆万劫斜靠在沙发上,惫懒冷淡地说:“问我么?我又做不了主。”停了一会儿,又对焦青说:“你跟他们说,我既然带他们出来,就会负责任。即使跟李深讲和,我也保他们无虞。何况,我才是祸首,李深纵然要报复算计,也会先拿我开刀。”
    这话说的冷漠淡然,焦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这时候讲和,只不过是偷得片刻的安宁。李深那种人,能真的肯放过十字军?我瞧他野心大的很,咱们不去打他,他迟早要来灭掉我们。”
    这几句话讲的虽然粗浅,却极合了陆万劫的脾气,他点点头,不由得多看了焦青一眼,随口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见识却如此深刻,不像他……”
    焦青敏锐地支起耳朵,赔笑道:“谁呀?”
    陆万劫忙收住话头,自觉失语,不该在外人面前评价无忧的不是,于是起身说道:“咱们去军营吧,看看那些将士到底闹成什么样子了。”
    焦青何等机灵的人,岂会猜不出陆万劫所说话的意思,当即微微一笑,眼神淡淡扫了一眼楼上,又勤快地帮陆万劫拿起外衣和钥匙,与他一起出去。
    无忧披着睡衣,倚在楼上的栏杆处,脸色苍白,手足冰凉。他原本是想下楼找点吃的,却无意间听见了陆万劫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你一个小孩子家,见识却如此深刻,不像他……
    无忧只是担忧陆万劫的安危,在陆万劫眼里,却成了见识浅薄,反不如一个外人深明大义。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以及少年和男人说笑聊天。他只觉得一颗心簌簌地沉到了谷底,半晌才无滋无味地返回卧室。
    ☆、忍气吞声
    陆万劫虽然想打仗,但天下大势,宛如滔滔洪流,原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十字军发出了求和的讯息,李深那边回应的很快:早有此意。
    陆万劫不会做逆流而上的傻子,既然所有人都要和平,他便卸了军装,推病赋闲在家。至于南北两方是如何议和的,又是如何商谈的,他全不管了,反正有七万多精锐之师坐镇,也没人伤的了他。
    他想在家修身养性,但是家里却并非安乐祥和之地。陆万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无忧,以至于对方一改往日的温柔和顺,成天对自己冷嘲热讽,横眉冷对。
    陆万劫脾气并不坏,他幼时家庭不睦,所以常暗自警醒自己,要做一个负责、仁爱、好脾气的丈夫。又因为暗恋无忧多年,好容易才博得意中人的青睐,气势更低了一截。无忧冲他吼两句,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驳。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万劫从汤碗里挑出一片黄叶子,拨到桌子上,他没说什么,无心眼尖,嘴巴又快,马上说道:“今天谁洗的菜呀,没有洗干净。”
    林铁衣看了一眼无忧,无忧绷着脸说:“我洗的。”
    无心得了机会便要打压哥哥的气焰,立刻摇头晃脑地说:“你看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长大了能做啥。”俨然是平日林铁衣教训他的口吻。
    无忧低头用汤勺拨拉着菜叶,冷冰冰地说:“不想吃就别赖在这里,反正有比我聪明能干的人照顾你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夹枪带棒,把饭桌上三人都呛得不行。林铁衣是座中唯一的长辈,这时便微微严厉地说:“吃饭就吃饭,耍什么嘴皮子。”
    无心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每个人神情都十分恐怖,他捧着碗一口气喝完汤,把碗一推,撒蹄子就跑了。
    他跑去顾清家的实验室玩。
    最近城中闹瘟疫,病毒为辐射所影响,变异非常快,顾清为了研制出疫苗,没日没夜的加班,十分疲惫,这会儿正躺在实验室里破旧的布沙发上午睡。
    顾清是个极斯文儒雅的相貌,身材高挑,眉眼带笑,平时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严谨的学究味道。他这会儿双目紧闭,一只手从沙发上垂下来,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眼镜架,睡得很沉。
    无心推门进来,见他睡得很熟,便轻手轻脚地到试验台前,打开制冷器,从里面拿出一盒冰冻过的水果沙拉。他刚碰到纸杯壁,忽然想起了顾清的嘱咐,便拿了一把镊子,把那盒沙拉拿出来。制冷器里面的温度约在零下五十度,自己徒手去摸,手掌都会废掉的。
    他吃完了一盒冰,见顾清还是闷头大睡,百无聊赖之际,便拿起操作台上的试验数据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培养皿和烧杯,继续顾清刚才的试验。
    顾清一觉睡到深夜,睁开眼见四周黑漆漆的,忙翻身起来,摸着墙壁打开电灯。他见操作台上收拾得很干净,心中大惊,忙跑过去,见培养皿里的病菌少了一半,桌子上多了一沓文件。文件上的新的实验数据,字迹稚嫩,数据却都十分精确。顾清细细翻看了一遍,微微一笑,知道是无心来了又走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想打给无心表示感谢,话筒里嘟嘟嘟嘟响了一阵忙音,顾清看了一眼时间,暗骂自己糊涂,这都半夜了,无心肯定是睡了。
    正要挂断时,话筒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吼声:“谁啊?”
    顾清耳朵嗡地鸣了一阵,说道:“铁衣吗?我找无心。”
    林铁衣一听是熟人,更加肆无忌惮:“你他妈的有毛病啊,就不能白天打过来吗?”
    顾清无奈地连连道歉,那边啪嗒一下就挂断了。
    林铁衣扔了话筒,一手端着温水,一手挠着肚皮,踩着人字拖哒哒哒地回了卧室。
    无心倚在床头,两手伸直,嘴巴张的大大的。林铁衣直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他两手笼着玻璃杯,喝得咕咚咕咚的,清水顺着下巴滴在被子上。
    无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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