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石近似奉承的夸赞,姜佛桑浅笑微微,并不肯居功。
    “市令管掌市易,与民交关,有吏能者方能任此职,织锦会顺利举办离不开黄市令的统摄与协调,至于我,不过名下有几家铺子,与西市众多商户无有不同,以后还要多仰仗黄市令。”
    黄石连道不敢,脸上却笑开了花。听了她一番话,心里更是比蜜还甜。
    “打铁还需自身硬,也是少夫人的缭作锦织得好。少夫人有所不知,那些行商还未离开,就已迫不及待询问明年织锦会定在何时了!我又哪里知道,还得看少夫人。”
    姜佛桑道:“今年说到底仍是一家之盛会,往后会有更多织户参与进来,市令更有得忙了。”
    黄石不怕忙,这种忙别人求都求不来。
    想想织锦会所带来的名气、声望、关注,以及一应商税,黄石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只有一个疑虑,织锦会的成功,除了抬升了西市,也让人看到了什么是利薮所在。
    据说东市令这两日频频出入州衙署,私下还找了良烁,提出明年的织锦会想在东市举办……
    黄石一番旁敲侧击,大约是想在姜佛桑这里吃一颗定心丸。
    他说得含糊,姜佛桑答的也含糊。只说织锦会是有利织户和商家的好事,无论在何处举办,都是棘原的盛事,他们听从市署安排也就是了。
    瞧着不很上心。
    黄石暗忖,与他交接的一直都是良烁,少夫人在这上头大抵也没费多少心思,有人给办得好好的,又何需上心。
    而且少夫人若是想仗着身份谋取便利,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来找他。
    再者织锦会如今成了块肥肉,太多人盯着,少夫人说了还真不一定算……
    虽有些失望,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回也未必就争不过东市那边。
    黄石看了眼旁侧老神在在饮茶的濮阳涓,心里打定主意,这话题也便一带而过。
    他还有要事在身,也没久坐,不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他走后,姜佛桑举目看向对面的人,“濮阳先生今日何以这般少言?”
    濮阳涓笑道:“黄市令满腹话不说完,怕他夕食吃不香。”
    姜佛桑也笑了笑:“那先生可有话要说?”
    濮阳涓也不绕弯子,“今日原是奉主公之命来西市问询,得知少夫人也在,特来拜谢少夫人厚赐。”
    姜佛桑备的礼并不止京陵一份,除了佟夫人和几个娣姒,濮阳涓家眷也有收到。
    “哪里谈得上厚赐,先生未免太过见外。只是些许心意,留作府上女眷穿用,尊夫人不嫌弃便好。”
    “拙荆爱不释手,恨不能抱着入眠。也不怕少夫人笑话,某在南地也待过数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美锦。”
    这话里有钩子,姜佛桑只做不知,“那以后先生就可常常见到了。”
    濮阳涓也没追问,点了下头,话锋一转,“织锦会之前主公曾面嘱过某,少夫人若有烦难,让某助上一臂。不想竟是一指之力也没帮上。”
    姜佛桑还是当着萧琥的面曾说过的那句:“此等小事,何敢劳动濮阳先生?”
    “这可不算小事。”濮阳涓摇头,目光有深意,“或者少夫人以为是小事,实际却是办了桩了不得的大事。”
    除了年节庆典,棘原城还从未这般热闹过,关键这热闹还不是虚的。商旅往来频繁,也意味着利来利往,这都是肉眼可见的。
    至少证明了豳州也可一图蚕桑之利——不说达到“公私赖焉”的地步,至少可以富州裕民。
    “主公对少夫人可是赞赏有加。也已吩咐各州郡,接下来要劝导百姓努力蚕桑。”
    姜佛桑没想到萧琥行动如此之快,只是——
    “只是劝导的话,没个数年怕是难成气候,若各衙署能在劝谕的同时制定些惠民之策,譬如保护令、再譬如减免丝税……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
    濮阳涓捋着他那把美髯,目露赞赏,“少夫人言之有理。少夫人有如此远见,大丰园内缭作何愁不兴?缭作既兴,便是垂范。某已能看到不久的将来,豳州丝绸将充斥于市,招致各方商贾蜂拥而至,再偏远之地的商贾也会不顾道路艰险来到棘原采买新锦,而后贩卖至大燕各处。”
    姜佛桑回以一笑:“承先生吉言,希望那一日快些来。”
    “少夫人也无需跟某客气。主公既有吩咐,少夫人但有难处不妨直言,某能效力之处自当相帮。”
    “倒不是跟先生客套,实在我所知也不多,一应事宜都是庄园内两个管事承办。他俩都是能干的,从不叫苦叫累,也甚少让我烦心,遇到棘手之事自己也就解决了,毕竟我远在巫雄,多有不便。”
    “如此实心办事的人才,难得。”
    姜佛桑颔首以示赞成:“只可惜我帮不上什么。今次去庄园,两人忙得团团转,愁眉不展……”
    濮阳涓诧异道:“那么多单契在手,为何还会愁眉不展。”
    “正是因为单契太多,人手不足,唯恐限期内无法完工。不能如期交货,届时岂不自砸招牌?明年的织锦会也不一定能如期举行……”姜佛桑略显无奈,而后又补了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已在想法子了。”
    濮阳涓问出是何法子后,沉吟了一阵才起身告退。
    姜佛桑亲送他出门,目送他背影远去,眉心舒展。
    “菖蒲,去前头叫上二娘子,咱们也该回了。”
    马车出了西市,先送钟媄还家,等回到萧府、进了扶风院,发现良媪已经把她行装打点好了。
    -
    萧元度回到内院已经是戌时。
    院里静无人声,不过主室的灯竟是亮着。
    萧元度脚步一顿,眯着醉眼晃了晃脑袋,灯果然还是亮着的。
    姜女回来了?
    随即呵了一声,她回不回来与自己有什么相干。
    待要进偏室,听得有人在唤雪媚娘。鬼使神差一般,等反应过来,脚步已经到了主室入口。
    室内确有一人,正在逗雪媚娘玩,只不是姜女。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身,见是他,愣了一下,赶忙跪地,“五公子。”
    久久没等到回应,心怀忐忑,缓缓抬起头来。
    是一个极有姿容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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