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有人给你打电话。”
    阎澄现在正在四处找各种上下家,有时候手机怕没电,无奈也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了几个交流比较密切的伙伴,怕对方找不到着急,听纪悄那么说阎澄第一时间就以为是客户打来的电话。
    “哦,他们说有什么事吗?我昨晚和公司的人谈些事,所以大概没顾得上和其他人联系。”
    纪悄一眨不眨地望着阎澄,那眸中的神色并不激烈,甚至太过平静,静得仿若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阎澄没来由的被纪悄看得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坚持刚才的解释,甚至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悄垂下眼,打开门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其实纪悄今天没事,勤工俭学的活计被停止了,该画的稿子也画的差不多了,只有两节多媒体影像观摩课,可去可不去。
    纪悄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对于可做的兼职依旧是毫无收获,他思考了片刻,坐上了去z区的公交车。
    今天是周五,这时间附中应该还没放学,纪悄到池家的时候,姜甄并没有回来。
    纪悄不打算上楼,反正池家里属于他的东西都搬走了,而这个家除了姜甄并没有什么是和他有关的了,对于姜甄,纪悄也不会打扰她,他只是远远地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然而,纪悄在小区一角坐了一下午,没有等到放学的姜甄,却被更为眼尖的人看见了。
    当那句情深意切的“悄悄”响起时,纪悄怔了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池姝萱。
    池姝萱打扮得体,挎着包正从楼上下来,一见纪悄竟然在此,立时惊讶地走了过来。
    “你……阿姨正想去找你。”池姝萱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怎么从家里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纪悄冷淡以对,“住学校。”
    池姝萱一听沉了脸,“你当我不知道吗!”
    这一句说的很大声,话落才觉得自己过于急进了,她左右看了看,去拉纪悄,“我们回家说吧,阿姨想……和你好好谈谈。”
    纪悄皱起眉头,原本并不愿意,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池家,纪悄没有进房间,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池姝萱僵着脸,数次的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急得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庞都出现了隐隐的细纹。
    最后,她深吸口气,终于道,“那是……怎么回事?”
    纪悄一如既往地镇定,“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池姝萱瞪大眼,“你……这种事情,你是糊涂了吗?!”她虽然人在国外,其实对于纪悄的动向一直都关注得很密切,特别是学习方面,她会定期和他们的老师联系,好比纪悄高三的最后几次成绩,填报的志愿,高考后录取的大学,池姝萱都知道。只是因为事关纪孝泽,池姝萱能够感知到纪悄当时复杂的心情,自己身份本就尴尬,为了避免刺激他,从头到尾池姝萱都没有对大学的问题发表任何意见,全凭纪悄自己做主,而老师们对于纪悄也大多是褒奖赞扬为多,至于圣诞节的照片事件,因为另一方是阎家,在没有得到那边的首肯时,学校也不敢对池姝萱告状多嘴,最后大事化了,不过虚惊一场,更没必要特别对她说了。
    可是最近池姝萱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消息来源是某一天她收到的一份电子邮件,里面有当时纪悄在附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照片帖子的截图,有阎澄前后两份的志愿对比,有他在外租房的信息,还有纪悄从家里搬走,并没有住校的证据,总之所有的所有全部用铁证来确认了两人的关系,邮件最后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池姝萱一番,说她作为监护人实在是太过失职,不仅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让他走上了歪路,还连带着残害了另一位优秀的少年,不顾伦常为所欲为,如果他不希望纪悄的未来被毁掉的话,就该好好尽起一个长辈的责任来,否则不止纪悄的前途会化为泡影,他们池家的其他人也应该会受到相应的影响,生活肯定顺遂不起来了。
    池姝萱并没有把这种威胁放在首位,她只是震惊于纪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第一时间觉得纪悄是被迫的,纪悄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了,他冷清自闭,对谁都上不了心,能让他另眼相对的人勉强除了姜甄外,其他的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他能随随便便为了另一个少年反抗学校,反抗对方的家庭吗?
    可是看着照片里纪悄微阖着眼的模样,脸上没有痛苦,没有勉强,那表情甚至透着一丝茫然的意乱情迷,这不像她熟悉的纪悄了,这已超脱了池姝萱的认知之外,池姝萱混乱了,她不能想象从小养大的孩子会有这样一面。
    眼下面对纪悄,池姝萱其实在心里偷偷地希冀着,希望纪悄还能回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纪悄抿着唇不说话,他的精神不太好,脸颊都有些凹陷了下去,并不像是要和池姝萱据理力争决不妥协的意思,池姝萱仿佛看到了些曙光。
    她开始苦口婆心,”你想进f大,想学历史,阿姨都支持你,以后这一行会有很多工作可以选择,政府机关的门路阿姨也有,或者出国都好,你可以读研究生,读博,一直学习下去,你……你不想住家里也没关系,不要阿姨帮忙也没关系,你这么优秀,自己挣到的奖学金就够开销了,还会画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悄悄,你想想这些啊,想想……你爸爸对你的希望啊,你不能……“不能就这么毁了你自己。
    听见“爸爸“这两个字,纪悄动了下,不像往日那样冷眼以对,他慢慢抬起头反问了一句,”我现在这样……就不行了吗?“继续读书,拿奖学金,找个好工作,好好生活,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那样的人家,你觉得呢?“池姝萱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她甚至可以一退再退,“你要……你要不喜欢女生,阿姨也不在乎的,阿姨不会管你这些,但是找个没有那么难的,找个对你好,不会给你带来伤害的不好吗?”她只希望纪悄可以平平安安的过完他的人生,她要对得起纪悄,对得起纪孝泽。
    “且不说那个孩子对你是不是真心,年少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光是他家里,你能撑得下去吗,如果阿姨可以帮你,我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不止你要倒霉,我们全家加在一起都只能任由别人捏圆搓扁,我不想看到你没法回头的时候才来后悔,或许你觉得不后悔,但是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纪悄也在问自己。
    为了那个人……
    就在两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里时,大门忽然在此时被人“砰――”地推开了,一人站在门外脸如锅底的看着这里,狠声道,“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害别人,你能不能不像你那个枪毙鬼的爹一样把身边的人都活活拖死!”
    纪悄和池姝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震得半晌没了反应,片刻,池姝萱跳了起来,指着站在门口的姜睿骂道,“你说什么,你给我闭嘴!”
    “你有什么权利让我闭嘴!”姜睿瞪大眼,五官都气得有些扭曲了,“你心里只有这个小杂种,谁是你儿子你都忘了吧,不过,我也不稀罕你记得,我只想着有一天有本事能从这里堂堂正正地滚出去,而我好不容易才能进了u大,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但是现在呢,我在学校什么都做不成,老师处处找我的茬,任何组织活动都没办法参加,评定奖学金全部泡汤,莫名其妙还背了一个处分,因为什么?都是因为这个小杂种害的!死同性恋,你比你爸爸还恶心!你爸爸害的两家人家人不人鬼不鬼,还把自己弄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他的老路,你自己已经没家没亲人了,所以你要阎澄和你一样六亲无靠众叛亲离才满意,对吧!”
    第127章
    姜睿话还没全说完,池姝萱已经忍不住冲到他面前抬手要往他脸上抽去,被姜睿一把抓住手腕硬生生地格挡了下来。
    姜睿红着眼阴鸷道,“你想打我?为了这个小畜生?呵,你还当从前吗,现在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池姝萱挣了好几下才挣开儿子的钳制,捂着手腕差点摔倒,当对上姜睿眼中的恨意时,面上立时现出深切的悲凉和恍然来。
    始终处在风暴中心的纪悄却对此依旧维持着无悲无喜的表情,好像刚才姜睿的一番话骂得根本不是他一样,可是纪悄究竟有没有把这些听进去,只有他自己明白。纪悄不想看他们那副各执一词剑拔弩张地模样,他起身,在姜睿和池姝萱的瞪视下不发一语地走了出去,不顾姜睿在身后又响起地一连串辱骂声。
    “纪悄……你要是男人就别这么婆婆妈妈,成天做出那副可怜样儿给谁看呢,你要死就死远点,别把别人都一起拖下水,旁人没你命那么硬……”
    纪悄沿着楼梯向下,将那些刺耳的言语慢慢甩在了身后。
    出了小区,他没有坐车,仍是沿着街道不停地往前走,走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漫无目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一家店面,纪悄茫然地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家私房菜会馆,相比于左右两旁霓虹闪烁的店家招牌显得格外朴素,可是纪悄知道它的内部装修有多考究,服务人员有多地道,食物的滋味有多美妙。
    最好吃的有红豆汤圆,豆沙汤圆,鲜肉水饺,白菜水饺……
    他就这么站在马路对面盯着店门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什么时候天都黑了也不知道。
    ……
    纪悄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阎澄担心的脸出现在了门背后,“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纪悄边往厨房走,边轻道,“买了点东西。”
    阎澄见他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袋,里面有各类熟菜和生鲜食品,显然是去了超市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随在后面道,“怎么不叫我陪你,东西那么多。”
    纪悄摇摇头,“你出去吧,我很快就好。”
    阎澄见纪悄表情没了之前那般沉郁晦暗,又听他愿意和自己对话,还买了这么多吃的,心内也跟着轻了起来,嘴角带了笑,忍不住从后面环住纪悄的腰,将脸颊和他贴在一起。
    阎澄说,“下周我可以休息两天,我已经找到一家愿意参与代理的企业了,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月应该可以返还一部分的本金,到时候我们的生活就没那么困难了,我去订家餐厅,上午先去陪你看你爸爸,接着就去那里吃饭,好吗?”
    阎澄的体温一直是如火般温热的,紧挨着吹了一整天冷风的纪悄,让纪悄从他身上汲取了不少温暖,纪悄挑拣着手里的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微微笑了一下。
    纪悄笑起来其实很漂亮,会让他的眉眼在一瞬间褪去终日覆盖其上的阴郁,显得整张脸都跟着清明通透起来,但是他却很少笑,哪怕他和阎澄在最快乐最自由的那段日子里纪悄也很少会有笑容,只是脸上的冷意淡了不少而已,但是阎澄大部分时候还是能感觉得出纪悄的心情,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就好像现在,纪悄虽然笑了,但是阎澄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所展现的愉悦。
    阎澄心头一沉,刚要询问,他的手机在此时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阎澄本不想理睬,但发现纪悄也回过头怔怔地望着那个手机,阎澄只有放开他走了过去,而看到来电号码时,阎澄一个犹豫,还是接通了电话。
    纪悄回过头把菜用清水洗了放上案板,听着阎澄在客厅轻声交谈的声音。
    “嗯……可以啊,今天吗?今天大概没空……周末的话,后天吧……后天晚上,嗯,约在……到时候我去接你好了……嗯,就这样。”
    纪悄拿着刀的手微微一重,一不小心就切破了手指,猩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他一声不吭,只默默地打开水龙头,看着冰水一点点把指尖的颜色全部抹去,只留下有些狰狞的新鲜伤口。
    周日那天纪悄又在户外和网上继续找工作,终于找到一家寻求英语文稿翻译的兼职,工资按份数结,翻译要求比较业余,纪悄看了看,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和人家交流过后立马就开始了。
    他用了整天的时间就做完了两份,那边也很爽快,验收之后就给他打来了一百元钱,纪悄看着自己已近干涸的账户上终于又有了些微波澜,拥堵多日的心绪也稍稍松缓了些,不过他一回头就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了,而阎澄还没有回来。
    纪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翻译文稿也附带校对,对于精神和眼睛都很伤,一下子对着屏幕七、八个小时一动不动,纪悄明显觉得非常疲惫,他洗了个澡,打算先上床休息,哪怕睡不着也总好过呆坐着强,如果可以,明天再接两份吧,纪悄这样想。
    正打算关床头灯,忽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来电?
    纪悄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心里没来由的一跳,微顿过后,接了起来。
    那头先是一片吵杂,接着传来一个男声问,“你是叫纪悄吗?”
    纪悄“嗯”了一声。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阎澄的人?
    他被人打破了头,身上也受了伤,现在正在中心医院急诊室,你过来看下他吧。
    纪悄坐着出租往医院赶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着这两句话。
    一下车他就飞奔着进门,询问了一圈的护士后终于在急症室一角的其中一个病床上看见了脑袋被牢牢包扎着昏沉不醒的阎澄,他的脸上和前襟都带着大片深红色的血迹,显得整个人都非常狼狈可怜,初看真险些认不出来。
    一边还站着两个警察,见纪悄立在病床边不说话便走了过来。
    “你是这孩子的亲属吗?”
    纪悄点点头,“他……怎么回事?”
    “打架斗殴,被一群人围追堵截,目前事件原因还需要调差,等他醒了,要给他做一下询问的笔录,你再留一下别的联系方法,家庭住址,到时候我们会再来的。”
    警察说完,又走到另一个布幕围成的隔间里把这话又说了一遍,纪悄透过隐约的缝隙这才看见里面还躺了一人,这人和阎澄一样没有醒,不过头脸干净完好,看不出有哪里伤了,她正是新闻系的沈岚茜。而一边则站着两位和她很像的人,应该是沈岚茜的父母。
    医生过来给阎澄检查,纪悄收回目光忙问情况如何。
    医生说,“脑袋被人用铁棒抡了两下,口子有近八公分长,失血过多,伤口已经缝合了,身体各部分也有些软组织挫伤,目前生命体征比较平稳,不过不排除有后续什么问题,所以还需要做一些全面的检查,最好留院休养,不建议离开。”
    医生公式化的说完,又给阎澄做了番检查,就让纪悄去办住院手续。
    纪悄愣了片刻,才迈步朝挂号处走去。挂号窗口边有现成的at机,纪悄走之前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银行卡和现金,包括阎澄的,现在一张张放进去查看,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勉强才凑够了刚花掉的检查费用、住院费和押金。
    可是明天还有检查,随时随地还有别的药要用,加上阎澄的生活费、餐费,要去哪里找?
    纪悄默默地把钱交了,那边护士手脚也算利落,立刻给阎澄转了病房,不过当然是最普通的那种,六人一间的,里面不少都是硬伤进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纪悄一进去就看见靠门边有个缺了条腿的正在哎哎叫痛,那声音简直比杀猪的还难听,最里头的则也是和阎澄一样刚进来的,好像被人砍得,大腿那儿全裹着绷带,腰腹处的血迹都没擦干净,湿了整条裤子,把床单都染得绯红点点,看着特别渗人。
    纪悄又回头去看阎澄,他同样也是一脸血,在旁人眼里大概和这些伤者没什么两样吧。
    纪悄拿出纸巾沾湿了,一点点先给阎澄把脸上黏糊的血块擦干净了些,然后看他没有醒的迹象,这才赶回家给他拿衣服和生活用品,摸摸口袋还有三十块钱车费,正好到家,可是再回医院的时候,纪悄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半点钱,值钱的除了他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外也就纪悄身上戴的两串东西了,可是二手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会要,纪悄也……不会卖。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一片黢黑的夜色发了半晌的呆,一番挣扎后,纪悄终于拿起了电话。
    叫了车重新回到医院,熟悉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纪悄下来,荆瑶迎了上去。
    见到她贴心地拿出钱包付了出租车的钱,纪悄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尴尬和无地自容来。
    “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话再艰难,也要说。
    他在u市实在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阎澄认识的那些人都在a市,目前公司的合作伙伴纪悄也和他们没有联系,大学同学靠不住,池家的那几个纪悄没脸开口,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荆瑶可以帮忙了。
    而从毕业到现在,两人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这才多久,荆瑶再看到纪悄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滋味,眼下那颓废疲惫的人还是往日那波澜不惊的少年吗?曾经纪悄哪怕阴郁沉默,但是他自有其支撑着的气质,尽管这种气质常常会使人误会为清高傲慢,但这也可体现出纪悄不同于一般的精神和态度,绝不是面前那仿佛被世事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模样。
    荆瑶心头一震,开口的声音竟带着些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第128章
    面对荆瑶的询问,纪悄什么也没说,只提着东西低头往住院楼层走。
    荆瑶也不傻,虽然高考后她有刻意回避去了解阎澄的一些动向,但是对方选择了和纪悄一样的f大的事情荆瑶或多或少也听见了些风声,此刻见他们过得这样艰难,想想也知道原因为何了。
    然而想象中的情况到底和亲眼所见没法相比,她跟着纪悄进了病房,当看到里面的条件,看到床上同样狼狈万分瘦削憔悴的阎澄时,荆瑶心里的酸涩猛地涌了上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忍了几忍才没有让纪悄看出她的失态。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荆瑶用了半晌才平复了心绪问道。
    纪悄的语气倒是平静,“住院观察,目前没有大碍。”
    “那你告诉阎王的家里了吗?”
    纪悄沉默,荆瑶道,“你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吧。”
    纪悄抿着唇还是不语,荆瑶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纪悄用热毛巾重新过了水给阎澄把头脸和胸腹手脚都擦干净了,他的动作很小心也很仔细,思考不似脸上所见的那么僵冷无情,回头就看见荆瑶还一动不动地站着,纪悄道,“你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下楼。”
    荆瑶对上纪悄疲惫的眉眼,想着就他目前的状态很多事儿也没法详谈,更听不进自己的劝,还是找个时间再好好说吧,于是点点头。
    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了张卡,“这个你先拿去用,要是不够再告诉我。”
    荆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点钱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不过这话在纪悄听来还是有些刺耳,他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只能压下心内的沉重,接了过来,“下个月,我就还你。”
    荆瑶了解他自尊心高,不在这上面和他多言,也不要纪悄送了,只无奈地最后看了眼人事不知的阎澄,转身下了楼。
    时间已过零点,病房的大灯已经关了,除了门口断了腿的那位还在若有似无的哎哎叫痛外,其余的伤患都睡了下去,只留下几台床头的检测仪器时不时发出规律的嘀嘀声,显得室内更加死寂。
    纪悄重又坐回阎澄的床前,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昏睡的脸,幽暗地灯色将纪悄的面容切割的明明灭灭,只一双眉眼还能隐约看得出其中的光晕。
    僵化的,冰冷的,绝望的……
    ……
    第二天中午,阎澄就醒来了,他先是疼得眼前发黑,用了半晌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他换点滴瓶,而另一边坐的就是在发呆的纪悄。
    纪悄回头看见阎澄醒了,眼珠动了动,然后镇定地向医生告知情况。
    阎澄任那医生拿手电掰开自己的眼睛照着,又摸摸掐掐了一番,留下“暂时不能进食,也不要喝太多水,一会儿等能起身了就带他去做检查”这样的话,便离开去忙别的病床了。
    阎澄望向纪悄,嘴巴张了张才嘶哑的叫了他一声。
    纪悄拿过水杯,用纸巾弄湿了沾在阎澄的唇上,过了一会儿,阎澄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他也想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满满的愧疚立刻充斥了他的心。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边说边努力抬起手要去拉纪悄,纪悄却正好起身让他扑了个空。
    阎澄默默地看着纪悄在他病床前忙东忙西,脸色比昨天早上见到的还要白,白的近似发青,阎澄心里很不舒服,很想解释些什么,但见到纪悄的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终于休息到能起身,纪悄问医院借来了轮椅,又带着他和一溜病号一起排队检查,做完这些,一天差不多也过去了。阎澄知道自己要住个几天的院,到了晚上,见纪悄在床边搭了个椅子就想陪夜,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回去睡觉吧,我一人也行的。”
    纪悄径自坐下,还是没理他。
    阎澄憋着头晕,撑起身一把拽住纪悄的胳膊,“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有什么不满意骂我打我都好,你别像我一样把自己身体弄垮了才是。”
    纪悄稍用了些力就把手抽回来了,阎澄没抵住那冲劲,险些从床上载下去,好在一把扶住床架才稳住了身体,他难受地望向纪悄,对上的就是一双深沉地眼眸。
    纪悄的瞳仁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一样,无喜无悲,看得阎澄没来由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抖了抖唇,又是一句,“对不起……”
    纪悄睫毛颤了颤,慢慢垂下了眼。
    阎澄小心翼翼地去握他的手,这一次纪悄没有挣扎,任对方用微小的力气一点点把自己拉到了床前,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了纪悄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了。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那天会遇见那样的意外,都是我不好。”
    阎澄说着,抬头看着上方纪悄的脸,和盘托出了事发的来龙去脉。
    “你见过和我一起出事的那个女生了吧,她是沈岚茜,我那天和她一起去了周边的一家创业园。”
    阎家虽然处处封杀纪悄的生路,但是对于阎澄那小破公司却还没有赶尽杀绝,一来那里头有很多都是圈内的子弟,阎家不好弄得太过,一下打击一片,二来这事儿到底不光彩,捅出去搞大了丢脸的反而是他们,就好像当初照片事件过后,他们对于始作俑者都没有大肆寻找,反而是勒令校方尽量低调处理,务必让事情尽早消弭。不过对那小公司不至于完全扼杀,给他们不知不觉地做点手脚警告警告阎澄还是小意思的,所以阎澄才会这么着急的想要谋求一条新的出路,他既怕辜负了纪悄的信任,又怕弄不好会连累到公司里的那些人,让他们的努力都白费一场,所以阎澄宁愿一个人暗暗地努力,谁都不求,越是低调越是不惹眼越好,就在他天天累死累活忙得像死狗,还是收效甚微地时候,他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给他消息的是沈岚茜,女孩子对自己有好感,阎澄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得出的,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半点精力,就算有时间,他的心思也全都被纪悄占据了,所以之前阎澄一直和她保持着有效的距离,没给对方一点机会。但当沈岚茜无意中透露自己家里的表亲开了一家游戏代理公司,做的还非常不错的时候,阎澄便难得多问了几句,然后一来一去就和沈岚茜聊了起来。
    沈岚茜见阎澄感兴趣便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牵线,目前的阎澄已经没落到近乎病急乱投医的程度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愿意浪费,可是想到沈岚茜的心思,阎澄又有点犹豫,最后在一番思考下还是放弃了,然而他放弃了沈岚茜却没放弃,对方非常热心的为阎澄引荐了自己的亲戚,那边倒也真是做生意的人,单纯的对阎澄的新兴公司很有兴趣,两人一番交谈真把这计划谈下来了。
    阎澄对于纪悄说的下个月可以返还一部分本金的事情并不算吹牛,可是这里成了事,那头阎澄对于沈岚茜却有点为难,思考过后,哪怕被说过河拆桥或者忘恩负义也好,阎澄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和她说说清楚的,正好那天沈岚茜约他去看郊区的一家新的代理商定点,阎澄便同意了。
    然而谁知道到了那里,却突发了些状况,那是个新建的创业园,之前工期一延再延,不久前才终于完工,完了工却迟迟没有结账,那些满肚子火的苦命工人正在到处围堵承建商和施工方,本来对于入驻的业主商家他们也只是想搅黄了这笔生意,威吓一下开发商,却不想见了沈岚茜漂亮,一时那手脚就有点失了分寸。
    也只能怪阎澄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诸事不顺,这边东墙还没补起来,那边西墙已经瘫了,本来就是怕纪悄担心才不想告诉他,谁知到头来仍是连累的他跟自己一起苦,这才是最让阎澄痛心疾首的。
    他死死抱着纪悄的腰,一遍遍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这样,我就……“他就怎么样,能怎么样呢?公司不做了?别的工作能找得到吗?沈岚茜的忙不要她帮了,合作伙伴能找得到吗?
    阎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噎住了,满腔的郁气无处发泄,只恨的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竟然都抖了起来。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头顶,一路划过耳边,再到后颈,一下一下的轻轻摸着,摸的阎澄的心猛地软成了一片,眼睛都红了起来。
    再次仰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只见纪悄脸上的冷色已经褪去了,只皱着眉,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些哀伤。
    阎澄很想对纪悄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纪悄,我一定对你好,一定对你好,可是这些话临到嘴边又难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有一瞬间,他几乎从纪悄的眼中看到了难以化解的深切绝望。
    正在阎澄被这种情绪惊到愣神时,门外急急地走进来两人,直向着他们床边而来。
    听见脚步声的纪悄回过头去,就看见脸色青黑的王郗瑭和廖远东。看着阎澄那副狼狈的模样,再看看纪悄,王郗瑭的眉头死死的皱着,然后他转头就瞪向廖远东。
    廖远东也没想到阎澄会过得这么惨,他眉目冷肃,转身拿出电话。
    没多时,一群护士和医生就急急忙忙涌了进来,换药,换病房,换人伺候。
    阎澄不想那么劳师动众的,但是他又想尽快康复,可以让纪悄没那么辛苦,被推出病房的时候阎澄回头看向纪悄,纪悄却并没有跟上来,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桌上才买来的堆得乱七八糟的廉价生活用品。
    第129章
    对于阎澄的情况,老实说廖远东是疏忽了,当初帮忙牵线也是想给兄弟搭把手,他又知道阎澄的脾气,能接受这么多已经可以了,再继续才是伤他的自尊,再加上廖远东最近的脑子都在好不容易搞到身边的王郗瑭身上,阎澄那边就没怎么密切了解,谁知一段时间不见,竟然会变成如此局面,廖远东面上不说话,心里也难免懊恼,不把阎澄的情况摆平是不会再走了。
    阎澄转了单人病房后待遇自然一下子就不同了,廖远东和王郗瑭也常常出入医院,他们这次从a市离开得比较低调,而消息的来源其实是王郗瑭从荆瑶那里得到的,虽然荆瑶知道纪悄不希望节外生枝,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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