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着他,见纪悄看过来才咧开嘴笑着说了声,“早安。”
    这声早安极尽温柔,让才懵懵睡醒还未来得及将冷色武装到位的纪悄听得都有些心悸,他忍不住微微别开眼,半晌回了一句。
    “早……”
    阎澄一顿,笑容蔓延得更开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赖床的好时机,于是只凑过去在纪悄唇边落了一吻后,速度的起床梳洗了。
    从浴室出来时却看到纪悄也穿戴整齐站在了床边,阎澄惊讶道,“你再休息下吧。”
    纪悄摇摇头。
    阎澄心头一动,“那你和我一起去……吃早餐?“
    纪悄想了想,颔首。
    看着阎澄和纪悄一起进到二楼的小餐厅时谈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似是早料到两人会出现一样,陈妈让他们坐下后,就端来了两份准备好的点心。
    阎澄怕纪悄局促,非常注意他的情况,一边观察着谈莺,一边给纪悄递叉子倒牛奶,脑子里则琢磨着要怎么做开场。
    谁知,谈莺却是先说话了,她直接问得就是纪悄。
    “身体好些了吗?”
    纪悄抬起头,看向对方,“嗯,谢谢。”他是真心感谢谈莺昨晚将他带了进来。
    谈莺与他视线相|交,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与上一次相比,虽然仍是没有笑容,但眼中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之色已经淡了不少,而他看向阎澄的眼神也有着微不可查地隐隐暖意。
    谈莺心里忍不住一轻,既然阎澄的想法已无法改变,作为母亲,自然是希望他的阻碍可以越少越好的,其中最大一条,就是纪悄能想通。
    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谈莺不苟言笑,会给人无言的压迫感,但是对纪悄来说,他们属于同一种寡言少语的人,偶尔穿插些阎澄的暖场,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难熬。
    吃完饭,纪悄和阎澄回了房间,夏医生又来给纪悄做检查,让他之后还是要注意一下营养和休息,不能因为年轻就这么不爱惜身体。
    听着夏医生那一句句的数落,纪悄倒是没什么反应,而一边的阎澄的脸色则愈加难看,他倒不是看不起自己,但仅是因为分手,他觉得纪悄不至于会弄成这样,夏医生出了门还对他私下关照,觉得纪悄恐怕有些抑郁的早期症状,需要多多注意,这让阎澄吓得不轻,他觉得分开的这段日子,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了。
    而这事情并不难猜,纪悄的生活结构那么简单,能动摇他心神的无外乎就这几个人,池家的如果有问题,伍子旭那天肯定就会告诉他,他既然没说,那就不是姜甄他们。
    所以是……池姝怡吗?
    纪悄已经承受一次生离,再能冲击到他的无非就是……死别。
    望着纪悄沉静的脸庞,阎澄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有些不敢去想,这段日子纪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纪悄靠在窗边看着两幢小楼外时不时来的去车辆,今天是年初一,阎家最热闹的日子,应该有数不清的人来拜年才是,而阎家这个长孙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招呼陪同,反而和自己窝在此处,却也没有别人来打扰?
    纪悄没问为什么,阎澄也没说,他只是走上前从背后默默地环着纪悄,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抱得很紧很紧,紧到两人的呼吸可以相溶。
    “纪悄……“阎澄嗫嚅着喊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纪悄却没说话,他只是感受着身后那人温暖的体温,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傍晚时分,有人上了楼,听着那脚步声和随后传来的开门声,阎澄终于慢慢放开了纪悄。
    两人一起转过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哪怕大年节也身着黑色西装身板笔挺的男人,他请两人过去一次。
    过去,去的是哪里,自不必说,阎澄很清楚,也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阎鸿佐昨天就知道纪悄来了,每次家里的医生给谈莺检查完身体都是要例行向他汇报的,阎鸿佐能等到现在才找人,已经是非常耐心的了。
    阎澄对那人道,“行,不过我去就够了。”他要把纪悄留下。
    来人似有些为难,因为阎鸿佐要求的是两人都要去,就在他要和阎澄即将为此展开一场拉锯战时,纪悄却不等阎澄开口就径自朝那人走了过去。
    阎澄惊诧,“纪……“
    纪悄却不看他,只对那人道,“带路吧。“
    那便装的jg卫员瞥了眼阎澄,转身走在了前头。
    看到纪悄随着他离开,阎澄也只有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上阎澄都在想阎鸿佐会些说什么,如果只有他自己,阎澄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眼下还有纪悄,纪悄的心又没有完全稳定,这时候若要出点什么事,绝对是阎澄不愿意见到,也是最害怕见到的。
    所以阎鸿佐坐在书房时,看到进来的就是两个少年,一个一派冷然,一个则面容紧绷。
    对于阎澄的如临大敌倒是在阎鸿佐的预料之中,只是纪悄的淡定倒让他有点刮目相看,因为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故作平静,他是真的不畏不惧。哪怕现在换个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来站他们面前都未必有这沉稳的气量,更别说房间内还坐了一个阎老太爷呢,而眼前的少年不过才满十八。
    阎鸿佐对纪悄有了些新的印象,只是这些到底远远不够也无关痛痒,无论这孩子是优秀还是平庸,只要他搭上了阎澄,并且没有悔过劝慰之心,那么在阎鸿佐眼里他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也不可能成才。
    感觉到阎鸿佐和阎老太爷的视线都毫不客气的落在纪悄身上,阎澄不由上前一步想挡住他们,却被老太爷叫住了。
    “阎澄,你是不是觉得爷爷真舍不得对付你啊?“老太爷这次是真生气了,明明人都回来,关系也断了,谁知莫名其妙又开始死灰复燃,而且这一次人还在大过年合家团圆的时候重新进了阎家,这不是把他们两人当死的么!
    阎澄却哼笑了一声,“爷爷,您哪里舍不得了,我之前不都成那样儿了吗?“话外音就是,你逼得纪悄走投无路,自然也等于逼自己了。
    “你――!“老太爷气得说不出话,转而狠声道,“那就是还没逼到死路呢,才让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阎澄皱眉,看看沉默的阎鸿佐,再看看脸红脖子粗的阎老太爷,垂下了眼眸。
    “你们不拿这些压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老太爷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立时瞪起眼,怒到拐杖频频敲地,似是要往阎澄身上招呼过来,但挣扎了半晌,还是没下得去手。
    这时,阎鸿佐终于开口了,他不似老太爷对这孙子操心过剩,满腹的情绪再隐忍也急得全摆在了面上,阎鸿佐到底习惯于高位,那面不改色的本事可是做到了十成十。
    “你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问得不是阎澄。
    纪悄从进来开始就没出过声儿,此刻抬起眼,直直迎上了阎鸿佐的目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了,但说句实话,阎鸿佐那眼神的确非同一般,纪悄的视线虽没动,但心底仍是跳了跳,好在说出来的话还算稳当,且冷静。
    “我怎么想的,重要么?“
    这句话可不客气,不过阎鸿佐并没有生气,只道,“你可以说说看,我听听。”
    纪悄抿着唇,他能感觉到除了阎老太爷和阎鸿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外,不远处的阎澄也在看着他,不同的是,阎澄的眼中是满满的紧绷。
    阎澄的确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那紧张中还带着各种荒乱、忐忑、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那心跳动的仿佛在静谧的书房中都有了砰砰作响的回声。阎鸿佐果然老道,一下就戳中了阎澄最大的软肋,如果纪悄这时候表现出有一点要离开他的意思的话,阎澄在阎家就再也没有坚持的理由和底气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就算他用生命去唱,也永远不会有大圆满的结局。
    阎澄从昨天到今天一直犹豫不敢问的答案,现在阎鸿佐替他问了。
    纪悄一时没有回答,阎鸿佐便道,“你之前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了,为什么又动摇了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次次后悔的权利的,你在决定某些事的时候,也该想想自己的能力,和对别人的影响,一个错误的念头,很有可能就会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我觉得这样的经历,你应该体会得非常明白!”
    纪悄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阎鸿佐句句意有所指,无非就是告诉他别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一时任性用所谓的感情来毁了别人的一辈子,他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而阎澄本有大好的无量前程,两相对比,纪悄都要觉得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了。
    可是下一刻,纪悄却微微勾起了唇,他露出了一个没有嘲讽,没有冰冷,也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对着阎鸿佐轻嗫了一句。
    阎鸿佐一怔,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纪悄顿了下,又重复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纪悄说,“我爱他。”
    第144章
    纪悄说完这句话后,室内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剩下一片死寂。
    阎老太爷的脸色黑如锅底,阎鸿佐则面若冰霜,而阎澄,就像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的开关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反应。
    片刻后,他僵硬的面色才开始慢慢溶解,一种惊愕里混合了狂喜,凄切中又掺杂了激动的复杂神态从阎澄的眼角眉梢一点点晕染开来,忽悲忽喜,不敢置信,如此剧烈的情绪冲击让阎澄的表情竟显出一瞬间的狰狞和扭曲,嘴角更无意识咧出一条诡异的弧度,仿佛欣喜若狂,又仿佛泫然欲泣一般,让阎鸿佐几乎以为,自己的儿子下一刻就要不争气地哭出声来了!
    可是阎澄没有,不是他流不出泪,而是他还没缓过气来。
    纪悄竟然……纪悄竟然……阎澄觉得他幻听了。
    就在他还没有彻底把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给消化掉的时候,阎鸿佐的耐心似乎也跟着这句话用到了尽头。
    他沉暗着眸看向纪悄,语意森冷,“我本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不得不说,你让我有些失望。年轻人总是会信誓旦旦,目标远大,可结果呢?之前阎澄脱离了我们的管束,但你们却无法生活,是你们自己先放弃了,现在回来了想想又不愿意反悔了?哪有那么容易。所以,这一次自然轮不到你们选了,至少阎澄还姓阎,他不能随随便便就抹杀掉他该为这个家和家里人负起的责任。”
    阎鸿佐说完,门外就进来了三、四个人,身姿笔挺,眼神炯然,阎鸿佐看看纪悄,其中两人便会意的架住他就要往外带走。
    阎澄一看,立时就要跳起,“别动,你们谁敢别动他!放手!”
    而另两人在此时则一把拦住了他。
    阎澄自然不愿,当下就反抗起来,只是他的对手明显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练家子,阎澄哪怕身手高于常人此刻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扭住了手脚。
    可是阎澄也是个倔脾气,眼看着纪悄要被拉出去了,他不顾疼痛,不顾自己会受伤,拼了命的就是要挣脱,而两个护卫到底顾念他的身份,阎老太爷和阎鸿佐又都在场,万一打坏或是打伤了到时候还是他们不好交代,所以手里难免留了点情分,而这就给了阎澄喘息的空间,一时左避右闪的,倒和对方纠缠了起来。
    那头,纪悄起先没动,就在那两人拖住阎澄要把他朝门口带的时候,纪悄忽然一扭身,从其中一人的肋下探手抄起了桌角上的一个红木笔筒就朝右边那人的头上敲了下去!
    对方反应很快,立时侧身避开,纪悄便砸了个空,但红木笔筒极重,飞过去就将不远处博古架上的一个半米高的花瓶给砸碎了,碎片飞溅出来,使得偌大的书房搞得一片狼藉。
    两人心道不妙,微做调整,立刻待上前,却见纪悄转身手持了一片一尺来长的碎片正冷冷地瞪着他们。
    似是怕两人来抢,纪悄握得很紧,白皙的手掌间已被利刃划破,隐隐已显血红,纪悄却面不改色,他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阎澄那边,最后转向阎鸿佐。
    低声道,“放开他。”
    阎澄急了,“纪悄,你别……”
    纪悄却不管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放开他!”
    阎鸿佐皱起眉头,“你想威胁我?用这个?自杀吗?”
    纪悄面不改色,“你可以试试……”
    其实说是这么说,他自己也知道没多大用,身边这些人哪个身手不是以一敌十的,自己这点小伎俩,没多久就有可能被破,就算侥幸然他们出了这扇门,阎鸿佐要下狠手,又有他们什么活路呢?
    但是纪悄也知道,阎鸿佐愿意在他们身上费那么多时间,忍到现在还亲自来谈,就说明他没想把阎澄彻底逼死,他还介意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所以纪悄自然要为自己多争取那么一点点可能,哪怕只是微乎其微也好。
    纪悄已经放弃过一次了,他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阎鸿佐果然没动,他只是用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看着纪悄,似在研判这个孩子的决心到底有几分,而两旁的黑衣人也紧绷着趋势代发,等待着阎鸿佐一口令,他们就去把纪悄拿下。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个清冷声音在此时响起。
    “――住手!”
    屋内原本相持的人皆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去。
    谈莺站在那里,对屋里发生的状况面沉如水。
    她最先看向和护卫纠缠得狼狈不堪的阎澄,视线在他擦破了皮的颧骨和凌乱破败的衣服上停留了下,又去看另一边手持碎片紧绷不动的纪悄,还有他那沾了不少猩红的手,然后略过阎老太爷,直接落在了阎鸿佐的脸上。
    阎鸿佐接收到了谈莺眼中不满的冷光,微微抿了抿唇,不说话。
    谈莺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她这话一说,最先放手的竟然是纪悄,纪悄退了两步,碎片从他紧握的掌中落了下来,他这边一松缓,那头阎澄也立马收了架势,推开护卫的阻拦,急急跑过去查看纪悄的伤势。
    因为谈莺在,阎鸿佐又不出声,几个护卫自然不敢动手。
    阎老太爷在一边其实也着急,但为了管教孙子不好做的太过,现在没想到谈莺却横插一道,让他惊讶之余,又有些松气又有些不舒服,一时心情复杂,只摇着头对那些护卫说,“你们先出去吧,”又看看纪悄和阎澄,这两人也不能留下,“你们一起出去处理下伤口。”
    纪悄和阎澄似是不愿,但也知道现在留下帮不了忙,只能跟着离开了,书房内下一时又回到了一片静谧。
    老太爷想让谈莺坐,谈莺却仍是看着阎鸿佐不动,片刻道,“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方法吗?以大欺小,以暴制暴?”
    在此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分居十几年,如果说早期还会因为阎澄而做出一副勉强和乐的样子来,可随着阎澄渐渐懂事,这样表面的虚伪谈莺也不屑再演了,近些年她别说和阎鸿佐说话,就连正眼也不会看他,所以眼下一出口便是如此冷斥和咄咄逼人的话,阎鸿佐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看向谈莺,也沉声道,“要不然呢?难道像你一样看着他继续堕落吗?”
    他本意一定是不想和谈莺争执的,可是阎鸿佐这么些年心里不可能没有怨,如果当年是他愧对她,那么至少在对待阎澄的问题上,谈莺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并不比他少。
    谈莺微愣,继而点点头,“我的确没有尽到责任,所以我没有资格来阻挠阎澄的决定,但是你,同样也没有。”
    阎鸿佐张口要反驳,谈莺已是打断了他。
    “堕落?在你眼里什么才叫堕落,他是杀了人,放了火还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什么又叫做成才?和你走一样的路,坐一样的位置,得到一样的权利,就是了吗?他还在求学的路上,你都没有看到结果,就急急忙忙的打断他,要他按你的想法来,你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他那叫正常的路吗?他喜欢男人!”阎鸿佐拍桌。
    “其实他喜欢谁根本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他有没有给你,给阎家丢脸!”谈莺看向阎老太爷,又转向阎鸿佐,“你想让他做一个为阎家而活的好儿子,但你却没有给他同等的考量和理解,那你又凭什么这样要求他,凭什么要他为你,为阎家牺牲一辈子?凭什么要他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来照着你的安排活着?痛苦不堪!”
    她这话一出,阎鸿佐和阎老太爷都变了脸色。
    “你觉得他做的不对,选的人不对,选的时间不对,选的背景不对,那你告诉我,什么样才是对的?有钱?有势?以供驱使,可以利用来达到想要的目的的才是好的吗?”
    阎鸿佐忙要辩驳,“我不是……”
    谈莺却不听他的解释,继续说,“那就是你觉得他太年轻,没有看人的眼光,无法走到未来。年轻的爱情,过早选择了,必定要自食其果,抱憾终身。对不对?”
    阎鸿佐呆愣着,彻底忘了要说的话。
    “至少,我只希望他可以过得好。”谈莺轻轻道,这么些年她在阎家,所为的也不过只是这个目标,她吃了那么多苦,忍下了无数的痛,只希望儿子可以平安幸福,所以今天,她也绝不会让他们再毁了阎澄的生活。
    而一边的阎老太爷捏着拐杖竟已是红了眼睛,他能听出来,谈莺这一番话说得语调平静,可内里几乎字字泣血,这时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吐露过半分的哀戚和伤痛,到今天,为了阎澄,才全部还给他们了。
    想当初,是她一意孤行,将走投无路的阎家从无尽的绝路中拼命拉出来,阎家自此飞黄腾达一路高升了,阎鸿佐给过她承诺,自己给过她保证,可回头呢?一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一个则毁了她大半辈子的自由……
    谈莺说得对,自己的确没有从阎澄的角度考虑过,总是觉得他不懂事,不知道退让,给阎家抹黑,没法再如预期得成长得优秀完美。可是孙子的想法呢,孙子一心一意地追求和诚挚的期盼呢?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多少的罪,活得又有多累,自己全都装作看不到,明明谁都说,这个家,阎老太爷是最疼他爱他的,到头来,其实也不过如此。
    阎家的亲情,爱情,也不过如此……
    谈莺说完,似是有些激动,微微晃了□子才扶着书桌站稳了,她看向不言不语的阎鸿佐,最后道,“每个人的确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所以,到今天我也从来不后悔,哪怕它是错的……”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颓然坐倒在椅中的阎鸿佐和眼带懊悔的阎老太爷。
    第145章
    回到房间,阎澄急急忙忙去查看纪悄手上的伤口,还好,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被割得不浅,那猩红翻卷的皮肉横卧在纪悄雪白的掌中,看着分外惊心。冰火中文 阎澄自然心疼得不行,想要去叫医生,但是纪悄没让,最后只能他自己拿了医药箱出来给他包扎,仔细的清洗消毒涂抹消炎药再用绷带裹上,全程阎澄做的是小心再小心。
    纪悄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脸上也不见痛色,只在阎澄弄完抬头用一种深沉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纪悄的眼眸才闪了闪。
    阎澄把纪悄的手放到唇边一下一下地轻吻着,温热的唇擦过冰凉的手背特别敏感,纪悄抖了下,受不了他这黏糊的劲儿,企图要把手抽回来,但是阎澄不让,他还巧妙地握得更紧,用直勾勾地视线凝神望着纪悄道,“你再说一遍……”
    纪悄一怔,继而别开了眼,“说什么?”
    阎澄凑过去,“就是你刚和我爸说的话。”
    纪悄皱眉,不语。
    阎澄却不依不饶,“就说一遍,一遍就好,我想再听听……“
    纪悄感觉那家伙越靠越近,忍不住一把推开对方站起了身,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他虽然眉眼冷肃,但从发间露出的微红耳廓还是泄露了心内的不平静。
    阎澄看得心驰神荡,在纪悄转身要走开的时候眼明手快地一把将人抱住了,
    他紧贴着纪悄的耳际低语道,“从你出现在这里开始,我觉得我就一直在做梦,我不想醒,不想醒……”
    这嗫嚅的话语隐隐带了些颤抖,听得纪悄也忍不住软了心头。
    阎澄却笑得像是哭一样,“纪悄,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是不是?不分开了,别再分开了……”
    片刻,纪悄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轻轻骂了一句,“傻瓜……”
    ……
    晚上,纪悄和阎澄一起去看谈莺,陈妈却说她早早睡了。
    “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了?”阎澄担心,莫不是白天气到了?
    陈妈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去吧,太太休息一下就会好些的,”接着又看看纪悄,拍了拍阎澄的肩膀说,“以后你也是大人了,你活得好,你妈妈才会真的高兴。”
    回到房间,两人都默然无语,阎澄一门心思想着什么,转头就见纪悄正在整理他的东西,他忙问,“你干什么?!”
    纪悄身上穿的是阎澄的衣服,有些大,而他昨天在雪夜里的一套已经被陈妈洗干净放回了床边,纪悄把它们装进袋子里,说,“我要回去了。”一抬眼却见阎澄脸都白了,纪悄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片刻解释了一句,“留着不好,也没意思。”
    阎澄慢慢冷静下来,接着也明白了纪悄的话。
    无论谈莺有没有说服阎鸿佐和阎老太爷,反正两人现在看到他们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态度大变喜笑颜开的,此刻再在阎宅里晃着的确不适合,还不如早早的离开,让两方都没那么难受。
    阎澄想了想,点点头,“嗯,那我和你一起走。”
    纪悄看着他,这次终于没再有否定的意见了。
    阎澄笑着,忽的又道,“不过再等一天吧,有件事,也该解决一下了。”
    xxxxxx
    今年的阎宅从上到下都没法和往年的热闹相比,阎家两位家主心情都不爽利,有眼色的也都不会挑这时候上门来找不痛快了,所以偌大的家宅内,一片冷寂。
    阎老太爷坐在太师椅里看着窗台上的兰花发呆,他早年脾性并不好,常常动不动就发火,后来经过阎家这一难,看尽了人情冷暖,渐渐地也就没那么暴躁了,几个儿子陆陆续续都结了婚,阎澄又出生,真能让老太爷气得心悸手抖的事儿也就更不多了,不过他有高血压,这盆兰花还是他七十大寿那年阎澄特意从暖房里给他移来的,就是一般的蕙兰,不算名贵,也相较会好养些,阎澄让他有时间倒腾倒腾这个,不要随便生气,见了这花就能想到他,然后越活越长寿。
    老太爷一边想着阎澄的话,一边回忆着阎家近些年遭逢的点点滴滴,半晌都回不过味儿来。
    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佣人来报,说有客到。
    老太爷被打断思绪很不高兴,“谁都不见。”
    佣人顿了顿,说,“是谈教授。”
    以往阎外婆来一般从来都不用通报两位家主,她巴不得和他们一面都不见,径自看完女儿也就走了,现下特意让佣人传达,那就说明是来冲着他们来的。
    果然,老太爷一出去就瞧见阎外婆坐在阎家的客厅内喝着茶,而她身边则是阎外公。
    另一头阎鸿佐听着消息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眼前的情况,父子俩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视线,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阎外公见了阎老太爷礼貌地起身和他握了握手,而阎外婆则仍是幽幽地喝着茶,连阎鸿佐坐到对面了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阎鸿佐却还算周到的叫了他们一声,得到的是外婆的一个轻哼。
    几人心里都不舒坦,老教授夫妻俩又明显是有事而来,客套寒暄自不必了,不过谁都没有先开口,一时场面便冷肃了下来。
    最后,竟还是外公先说话了,“这一段日子,想必你们和我们一样都在为阎澄的情况伤脑筋。”
    虽然阎鸿佐和谈莺生阎澄的时候较晚,但谈老教授夫妻俩却是很早就结了婚,此刻也不过七十出头,而且精神矍铄,眉眼生光,和阎老太爷一身硬挺的军|人风范不同的是,外公气质沉静,举止斯文,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读书人,他平时一心钻研学术,很少过问闲事,也常被外婆呼来喝去,但其实只要他真正开口决定的事儿,至少谈家是无人会反驳的,最重要的是,谈莺唯一会听取的意见,就是谈外公的话。
    当年,外婆强烈反对阎鸿佐和谈莺的婚事,阎鸿佐没少在外公身上下功夫,博得他的认同,最后外公终于松了口,他们才得以过了外婆这一关,而他和谈莺闹僵之后,阎鸿佐每每看到外公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外公又道,“这些年,阎澄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如果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么想必我们俩也都应该为此负上很大的责任。但事实是,这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可以自主选择喜欢不喜欢的感情,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挣扎过,也查阅了不少资料,但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了阻挠,因为有太多悲剧的例子告诉我们这勉强不得。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养他教他为的不就是他能好么,管得了一时难道还管得了一辈子?”
    外公抿了口茶,见阎老太爷和阎鸿佐的表情都不甚美好,便又道,“我也了解你们一时不能接受,所以不如就给大家一些时间好了。”
    老太爷皱起眉头,“亲家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阎澄跟我们走,什么时候你们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见面,省的相看两相厌。”外婆直截了当。
    然而阎鸿佐的脸色却更差了,如果只是要带阎澄走,为何俩老要亲自来?阎澄自己去u市不就好了么,反正寒假结束他肯定跑得比谁还快。
    外公察觉到阎鸿佐的紧绷,朝他看了眼过去,证实了他的猜测,“对,除了带阎澄走之外,我还想把谈莺,一起带走。”
    这下阎家父子是真坐不住了,阎鸿佐沉声道,“爸,谈莺的身体……”
    “她身体如何,我们比你清楚,”外婆冷冷打断他,“她要继续留下,才会越来越不好。”
    阎老太爷无法赞同,“谈莺一直待在这儿……”他本想说好好地,但这词儿实在不贴切,只能改口道,“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一下子就要走……”
    外婆笑了笑,“她的确早就该走,为什么不走,你不是比我们更清楚么?”
    这话说得阎家父子一下子就哑口无言。
    也就是说,这是谈莺自己的意愿了?
    她终于……要离开了么。
    想到此,阎鸿佐猛地脱了力,手里的杯子都险些拿不住。
    ……
    谈莺和阎澄走得那天,天气格外的好,外头的积雪都融了满街,被艳艳的阳光一照,映出一片银亮。
    阎家派了车送他们去机场,谈教授夫妻没有拒绝。
    离开时,谈莺站在她住了十几年的小楼前默默地将这院子打量了一番,阎澄站在她身边轻轻道,“要想的话,以后还能回来……”
    谈莺却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阎澄。
    “谢谢……”
    阎澄有点受宠若惊,“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谈莺摇摇头,如果不是阎澄把外公外婆请来,给了自己一个新的选择,告诉她一切仍未结束,也许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重活一次了。
    阎澄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勇气。
    “走吧。”
    扶着母亲走出阎宅,就看见阎鸿佐静静地站在门边,而谈莺没有看他,任陈妈来开门,接着坐进了车里。
    阎澄和纪悄上了后面那一辆车,阎澄瞥了眼一脸恍惚的阎鸿佐,他从未见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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