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那蚌中经百年休养,又重新聚集了一层薄薄金色精华。便勾起单致远些许回忆。
    双修之时,或是粗暴攫取,抑或抵死缠绵,或是窘迫的折磨,抑或那火热疼痛的触感,如今丝丝缕缕,皆成了叫人眷恋的甘甜。
    单致远耳根微红,将那些绮念压下。现将四相神石按四极放置――勾陈在东,麒麟在南,太羽在西,开阳在北。共同放在蚌底,那金色精华只淹没神石不足半指。
    最后心念一动,早已用心血炼化、温养了百年的玉白神石出现在他手中,单致远将其放置中央之位。
    单致远催动灵力,引三昧真火缓慢与地火融合,隔着蚌壳慢慢炼制神石。又一面全神贯注,将上百样珍宝灵丹依序放入,待药力材质尽皆融合后,方才小心翼翼将蚌壳合上。
    这熔炼持续一百零八日,单致远日夜守在火旁,一忽也不错神。
    到了第一百零八日子时,那早已化作黑壳的天元合精蚌缝隙中突然亮起银光。
    单致远精神一振,连掐法诀催生火力,灵力源源不绝注入。那缝隙中光芒一时绛紫,一时月白,一时淡金,一时赤红,变换了九十九次之后,外壳急速震动,最后白烟喷涌而出,遮蔽视线。
    三昧真火耗尽能源,终于熄灭。
    单致远僵立当场,竟不敢动弹。
    白烟终于渐渐散去,单致远视线落在自动打开、高高竖起的蚌壳上。若勾陈在其中,自然会遮挡视线,他又怎能看见这蚌壳?
    莫非……
    失败?
    单致远心头蓦然一片悲愤。
    阿桃却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欢快吼叫一声,往天元合精蚌中扑去,随即一声悲鸣,身躯被撞得后抛,滚落回单致远脚边,一时间呜呜哼叫不停,显是极为委屈。
    一个稚嫩嗓音冷斥道:“你这畜生,痴长百岁,仍是如此不济事。”
    那嗓音自蚌中传来,单致远呆滞低垂了视线,这才看见半片蚌壳中坐着个小小男童,那白蚌几乎将他身躯尽数遮挡。容貌轮廓,有几分酷似勾陈,却稚嫩许多……分明不足十岁。
    那男童不着寸缕,盘坐白蚌底部,眉心深锁,单手支颐,不悦神色竟同初见勾陈时毫无二致。他见单致远一脸呆滞,眉心皱得愈发深了,在这男童小小圆脸上,颇有几分冒充大人的童趣,“还不给本座拿件衣服披上?”
    单致远笑容渐渐浮现,取了件青云天衣给那男童披上,又顺势将他自蚌中抱起,用力圈在怀中,那笑意自心底而起,释然恬适,透着悠远一声长叹,“你回来了,勾陈。”
    那男童原本不耐被人如此亲昵拥抱,却在听见单致远那声长叹时放缓抵抗姿势,半晌才伸出一对藕节般手臂,费力环抱上着剑修后背,嗓音稚嫩,却语调沉稳,有若历尽经年沉淀后,尘埃落定,“我回来了,致远。”
    86第八十六章 勾陈处心积虑
    修仙界不知何时开始传闻,真仙派出一位神童。
    然则消息以讹传讹,却多出了许多不实的言论。
    或言这童子精研符,不苟言笑;或道这童子擅长术法,端方温柔;或斥责此童子小小年纪,桀骜不驯,一身煞气,若不论修为,纯以剑意、剑招比试,便是金丹修士也甘拜下风。更有甚者,传言这童子心术不正,专研各类旁门左道,不思克敌制胜,只会以诡异法术削弱对手。
    种种传言自相矛盾,言者自己尚且困惑,闻者更是无所适从。
    唯独一点毋庸置疑,这童子以勾陈之星命名,虽不曾拜入真仙派门下,却深得一门上下礼遇,以贵客待之。
    这不过十岁的童子,自然便是如假包换的勾陈。
    四相神石炼化成形当日,单致远曾深深懊悔,只道自己定然在炼化中出了失误,才令得勾陈功亏一篑,倒退至十岁稚龄之年。
    神明寿数漫长,成长亦极缓。勾陈若要成年,尚需少则千年,多则上万年时光。
    那神明心高气傲惯了,如今成了这豆大点个头,直叫单致远愧疚不已。
    唯有麒麟踮起脚,轻轻握住他肩头,仰头柔声劝慰:“凡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如今能同致远重逢已是天大的恩惠,岂可贪心不足。左右你仙途顺畅,陪我耗上千年长成便是。”
    单致远便衷心应是,比起百年孤寂,无望搜寻的岁月,如今当真是再无半点遗憾。
    那童子乖巧温和,挽了个发髻,以白玉簪固定。两颊粉嫩嫩有若蜜桃,单致远总忍不住忘记这人魂魄本质,去捏上一捏。
    麒麟便任他轻薄,换作太羽,则定要双倍轻薄回来才肯罢休。若是勾陈,却只会眉头微皱,冷冷瞅他,直至他自觉放手为止。
    唯独开阳桀骜,总要一脸戾气将他手掌拍开。
    这小童明明生得俊美,却偏偏爱板起一张脸,从不苟言笑,更叫人想要逗弄一二。
    真仙派中自有那些好事弟子曾逗弄这小童,下场无不惨痛,轻者鼻青脸肿,重者卧床数日,这却还是开阳看在真仙派大师兄份上,留了力的结果。连番受挫后,自然再无人敢撩虎须。
    这一日单致远正在后山瀑布旁冥想。开阳亦是立在瀑布潭边,将本命法剑置于瀑布下淬炼。唯独阿桃无所事事,去调戏了众小妖一圈后回转,趴在一旁草坪之上,将硕大头颅搁在交叉双爪上昏昏欲睡。
    春阳高照,春风和煦,瀑布哗哗轰响,灵气清新荡涤心胸。
    单致远睁眼看向立在潭边的玄衣童子,小小身躯,挺拔有若标枪,神色严肃,在圆润脸蛋上既矛盾,却又叫人看了心生欢喜。
    一时间,竟叫人生出几分天地悠远空阔,幸而有此人在身畔的满足来。
    开阳察觉他专注视线,不由略略皱眉,转头道:“你在看哪里?”
    单致远柔声笑道:“自然是看你。”
    开阳眉心便皱得愈发深了。自他成了幼童之身,这小剑修对他便少了几分忌惮,多了几分纵容,自然叫这昔日的煞神愈发不悦。
    只可惜其余三相安于现状,任是他百般恼怒,却也别无他法。
    此时却仍是忍不住怒道:“若再这般傻痴痴呆看,本神便要――”
    他却滞了一滞,竟是想不出威胁手段来。
    单致远便继续笑道:“开阳大人便要怎生教训在下?同我比试一场?抑或哭上一哭,撒一撒娇,叫声致远哥哥如何?”
    开阳转头瞪视,水汪汪双眼圆瞪,更叫人心头欢喜,单致远便起身,想要多欺负他一些。谁知那神仙却也狡猾,见状立时自鼻孔中冷哼一声,将法剑召回后便消失了踪影,只将麒麟留在原地。
    麒麟神色无奈,在潭边岩石上坐下来,右膝曲起,“你明知开阳最是睚眦必报,为何偏偏一再挑衅。待他日……我却救不了你。”
    那童子说得意味深长,单致远脸色微红,转念一想,却仍是爽朗大笑,撩了衣摆轻轻一跃,坐在麒麟身畔。瀑布水沫飞溅,轻轻洒在二人身上面上,凉爽清新,滋味甘甜。
    “尚有千年时光,届时谁还计较这些微末小事?”
    单致远心中却忖道,不趁眼下讨回些公道,日后哪里还有他翻身之日。
    麒麟心中微叹,却不敢多做提醒,只转而问道:“不日便是天乐门掌门六百岁寿宴,你怎的还不动身?”
    单致远略略犹豫,仍是道:“我听闻红音宗此次率了百余弟子赴宴……俱是……单身。”
    那红音宗全宗上下无一例外,皆为女修。个个生得千姿百妍,环肥燕瘦,又精通双修之法,大多皆是上好炉鼎,令天下男修趋之若鹜。
    纵有清修之士诟病,红音派仍是借此同各门各派联姻纵合,常年稳居二流宗派之首席。
    此次率了如此众多弟子赴宴,人人皆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青年俊杰却也有泰半欣然前往,各施本事,欲抱得美人归,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真仙派声名鹊起,这天才大弟子名号早已不胫而走,于情于理,皆是红音派联姻的上佳人选。
    单致远却不愿得那红粉美人的青眼,自然一拖再拖,赴宴愈晚愈好。
    话音才落,单致远便被一只温暖小手捏住了下颌,幼年勾陈眉头深锁,嫩声道:“此事怎不早点告知与我?”
    单致远讪讪道:“你这般捏着我,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以下犯上了。”
    勾陈冷嗤:“我为何要管旁人。”却仍是收回手去,眼中浮现几分愤愤然的不甘。
    单致远轻抚自己下颌,内心笑意终是止不住,浮现眼中,又被勾陈冷眼一瞅,方才咳嗽两声,又续道:“不过些微小事,你不问我倒忘了。”
    勾陈又是冷嗤,却转而道:“若提到炉鼎,那些寻常资质哪里及得上你。”
    单致远大怒道:“我早已――并非――”
    勾陈不待他辩解,倾身凑近,在他锁骨旁深深一嗅,单致远愣住,见那小童露出狡黠笑容,“历经百年,长相思味道虽散了些许,却更是诱人。”
    单致远满面通红,却是百口莫辩,只得轻轻将他推开。
    勾陈从善如流撤离,站起身来,小小躯干挺得笔直,站在单致远面前,“我随你同去。”
    单致远坐在潭边石头上,便仰头看他,随即被一双小手捧住脸颊,不由怔住。
    勾陈目光清澈深沉,有若幽潭映月,光辉清冷。
    单致远看他双眼,迟疑道:“若旁人问起……这辈分……”
    勾陈道:“若有旁人在场,我自会唤你――致远师兄。”最后四字,皆是咬牙念出。
    单致远心满意足,笑吟吟轻轻揉那童子头顶发髻,又被勾陈忍无可忍,一掌拍开。
    翌日清晨,单致远率众弟子拜别师门,启程赴宴,那天才童子亦跟随身旁,只是脸色愈加阴沉。反倒是大师兄仿佛人逢喜事,笑容愈发和煦。
    天乐门位处采梅山中,为迎接宾客,于外峰各处设立了十余处迎客台。
    真仙派的宝船抵达迎客台后,便由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剑修率众弟子迎接。
    单致远下船后,不由愣了一愣,此人竟是故人。
    正是百余年前曾在天方古墓中受了老魔蛊惑,刺了单致远一剑,窥破老魔面目后,宁可自毁丹田,亦不愿苟活的 第 088 章 凤姿,名不虚传的感叹来。
    剑圣门于森虽曾以传奇剑术连挫百名剑修,毕竟独木难支,同有整个富甲天下的真仙派做后盾的单致远一比,便有些黯然失色。
    于森也不介意,笑眯眯同单致远等人到了下榻之处。
    单致远安排了众师弟师妹后,叮嘱勾陈自行歇息,便去了于森房中,同他商议寿宴与会客之事。他终年游历在外,这却是首次代表师门赴宴,生怕行事出了差池,故而要同于森多多讨教。
    勾陈便出了下榻小院,院外有成片枫林,此时绿叶堪堪染霜,透出些许璀璨色彩,故而前来赏枫之人极多。
    却不知有多少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便冷眼旁观,将众人一一记在心里,行了片刻,便见林中一株合围粗的枫树下有张石桌,桌旁有个橘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品酒。
    正是谢非衣。
    他便信步上前,不请而自坐在那女修对面,沉声道:“借酒浇愁愁万千,一味消沉有何用。”
    谢非衣三指捏着酒杯,诧异抬眸,见那小童一派肃然,不由笑道:“你这小童倒有趣,如何知道我在借酒消愁?”
    勾陈道:“一看便知,可是为情所困?”
    谢非衣微微一愣,不觉望一眼单致远等人下榻小院方向,又敛目道:“你年纪尚幼,哪里懂这些。”
    勾陈最恨被人提及年幼之事,此时却一反常态,依旧耐心道:“正因我年幼,大人从不防备,反倒叫我看见许多真相。你对那位――”他意有所指,看向小院方向,“只怕早就情根深种。”
    这番对话,早已引起周围人警惕,此言一出,更有大片神识扫来。
    勾陈只做不知,谢非衣坦坦荡荡,亦不打算遮掩。此时见勾陈提及,自是叹息道:“不过是我暗自仰慕罢了……那一位天资出色,惊才绝艳,却哪里看得上……”
    那女修素来明朗的神色有些许暗淡,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勾陈微微一笑,又道:“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凡事总需尽人事,听天命,连争也不肯争,你当真甘心?”
    谢非衣脸色猛然一沉,露出坚毅神色,竟仿佛霞光绽放一般,明艳得不可方物。
    勾陈又道:“致远师兄早已心有所属,除了此人,任凭旁人天仙下凡,也动摇不了,你又何必担忧?”
    谢非衣拍案而起,笑道:“多谢!”竟对勾陈行了一礼,转身自去。
    勾陈依旧安坐枫林,将一个酒杯翻开,斟满后托起杯子,突然想起自己仍是幼童之身,不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不愿听那小剑修唠叨,又将酒杯放下。
    谢非衣得了勾陈鼓励,一鼓作气闯入小院,进入单致远同于森二人议事的房中,扬声道:“单师弟,我师父对你有意,要我同你结为道侣。”
    单致远大惊失色,站起身来,连连摆手,“这、这使不得!”
    寻常女子若被人这般当面拒绝,只怕早已面色羞红,悲愤而去。谢非衣却毫不在意,摆手道:“正是如此。你心中有旁人,我心中也有旁人,勉强凑在一起,如何使得。”
    她转头看向于森,刹那间已是霞飞双颊,陡然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态。
    于森亦是面红耳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不敢同那女修视线对视。
    单致远见状,便有几分明了,遂放宽了心,坐下看戏。
    谢非衣扭捏片刻,不由怒道:“莫非还要我开口不成?”
    于森红了耳朵,低头敛目,“我……只怕配不上你。”
    谢非衣道:“我敬你才华,爱你品性,只怕自己配不上你才是。你何必妄自菲薄――”
    “其实我……谢师侄,我……”
    “唤我非衣便是。”
    二人抬头对视,含情脉脉,满是心意互通的喜悦。
    单致远顿成了多余的障碍,便乖觉退出房门。
    勾陈已返了小院,在门外候他。见单致远现身,微微一笑,“成了?”
    单致远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便猜到此事多半有勾陈怂恿,不由哭笑不得,“你堂堂万星主宰,何时成了牵线的月老,搭桥的喜鹊?”
    勾陈面不改色,又上前同他牵手回房,“终归有用就行。”
    单致远不明所以,只得同他一道回了厢房。
    待谢非衣离开时,众多修士皆见证了那爽朗女修罕见的羞涩喜悦神色,遂回禀各自宗门:真仙派那位天才大弟子,已同天乐门的谢非衣两情相悦,不必再在此人身上白费力气,不如关注其他俊杰。
    此后两日,竟无任何女修前来打扰单致远,却叫这小剑修又是欣慰,却又不免生出些失落。
    反倒是勾陈安抚道:“旁人愚昧,看不见你的好处,我却知道。”
    单致远盘坐蒲团,皱眉道:“此事定有蹊跷,我年少英俊,又是半步元婴,真仙派的大弟子,为何竟无半个人动心?”
    勾陈视线冷淡,“莫非你还想趁此机会,领个道侣回家不成?”
    单致远被他一噎,忙道:“自然不想,但此事干系到我男子汉尊严――”
    话音未落,门外便有弟子声音响起:“大师兄,凝真派杜若青杜师姐求见。”
    单致远眼神一亮,浑然不觉勾陈神情黑沉,转头道:“快请!”
    87第八十七章 赴宴谈心摘梅
    单致远回头看勾陈一脸郁色,忙安抚揉他头顶,柔声道:“我去去就回,这百年间只顾奔波,也未曾同故人见过几面。”
    勾陈拉开他手腕,神色却也松快几分,只略略皱眉,圆鼓鼓脸蛋有若赌气一般,沉声道:“那女修曾同刘皇勾结陷害你,算得什么故交?”
    单致远将童子细软小手握在掌心,安抚般拍上几拍,“终究相识一场,我与师父客居降龙岭时,她曾于我有恩……”
    勾陈毫不留情自他掌中抽回手,冷嗤道:“莫不是你在自家后院迷了路,得了绝色少女相助,故而感怀在心,至今难忘?”
    单致远讶然,“我幼时的事,你怎知道得一清二楚?莫非――”
    勾陈泰然自若,“不过推测罢了,纵使不中,亦不远矣。若是全中,纯属侥幸。”
    单致远便信了他这番说辞,又叮嘱几句,起身去会客厅见杜若青。勾陈执意同行,他只得允了。
    斗转星移,昔日清丽少女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青涩不再,一身桃红长裙,艳丽正盛。修为却不过凝脉七层。
    杜若青见单致远现身,眼前便是一亮,顿时浅笑嫣然,温婉行礼道:“致远师兄。”
    那嗓音亦是如黄鹂婉转,啁啾动听。
    单致远便听勾陈在身后冷哼一声,他不由僵直了后背,忙虚扶杜若青道:“杜师妹不必客气,许久不见,杜师妹风姿愈加动人了。”
    那小童跳上会客厅中一把太师椅,垂着两腿坐下。自有管事上前沏茶,他品了一品,便重重将茶盏往桌面一放。
    咚一声闷响与茶盏瓷碟清脆碰撞声此起彼伏,单致远更是汗颜,暗中叫苦。早知如此,还不如闭门谢客,便是同勾陈闲谈也好过眼下这般局面。
    杜若青落了座,见他神思不属,妙目一转,视线便落在那满面寒霜的小童身上,又笑道:“这位便是真仙派中的神童勾陈?竟生得如此玉雪可爱……”
    单致远忙大声咳嗽,将杜若青后半截话语打断,又放下茶盏,忙道:“得罪。”
    随后一把将勾陈抱起来,带离了会客厅,折回厢房中,才将他放在云床上,叹气道:“她……那些凡夫俗子看不透神仙表象,你莫要生气。”
    勾陈短手短腿,被他一路扛回房中,此时神情非嗔非喜,只斜倚扶手旁,挑起一面眉毛斜瞅,随后却道:“此人来者不善。”
    单致远道:“我心中有数,你放心便是。她那点微末道行,如何是我对手。”
    勾陈颔首道:“难为你有点自信,速去速回。”
    单致远不由微微一愣,“勾陈你……为何不生气?”
    勾陈坐起身来,勾住那小剑修后颈,仰头在他额头轻轻落吻,柔嫩唇瓣,分外馨香,随后却冷笑道:“秋后算账时,你好自为之。”
    单致远顿觉冷汗涔涔而下,不觉半点旖旎,只觉胆战心惊,又同勾陈讨价还价了片刻,方才铩羽而退。
    杜若青在会客厅中枯坐,已等得不耐烦了。她见单致远匆匆而来,一脸愧色致歉时,却仍是笑容温婉,端坐如莲,“致远师兄同若青,委实不必如此生分。”
    单致远心中有事,笑得便愈加勉强:“杜师妹言之有理。”
    二人一时又相对无言。
    杜若青终究知趣,多番试探下见他依旧心不在焉,遂歇了念头,告辞而去。
    单致远长舒口气,忙又回了厢房,却见勾陈手持一枚羊脂白玉符,正皱眉沉思。
    那玉符年岁久远,花纹古朴,他便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勾陈不动声色,将玉符收回储物戒指中,只道:“乡野杂物,不值一提。你那青梅竹马的若青姑娘可有什么异常?”
    单致远神色黯然,叹息道:“我只当她念着往日情分,前来叙旧。却不料另有图谋……”
    他施展术法,将堪舆图展开,指向其中一点青绿光点,那光芒距离单致远不远不近,正好一丈开外。“自杜若青走后,这小飞虫便一路跟随。”
    勾陈按堪舆图所示方位释放神识,轻描淡写一扫,并不惊动那飞虫,只见那飞虫淡绿虫身,不过蚊蚋大小,轻盈飘忽,正轻轻停在厢房外头的回廊柱上。
    他不曾动那飞虫分毫,收了神识道:“这飞虫名唤同心青蚋,雌雄伴生,无论相隔千里,雄虫皆可与雌虫心意相通,寻到雌虫位置。这青蚋稀少而娇贵,什么人如此大手笔,舍得以此物追踪你?”
    单致远凝神沉思片刻,终究摇头道:“修行途中,难免与他人有争端,得罪之人不计其数……”他突然福至心田,轻轻一拍扶手道:“莫非是……寿宴后的助兴?”
    天乐门所在采梅山中,有一片梅林树海,约覆盖了数百里谷地。那梅海一半神力天成,一半后人努力,成了一座天然迷宫,九曲八卦、神秘莫测。
    这梅海迷宫却又是景色绝佳之所,数万梅树盛开时,红白绿紫,香飘万里。迷宫内藏有万年梅精,行踪不定,其花瓣果实,皆能安定心神,乃是破除心魔的绝佳圣品。
    故而平时里天乐门将这梅海迷宫看守得极其森严。
    唯独此次掌门大寿,广延宾客,便在寿宴后添了些助兴的节目。其中之一便是赴宴门派能各派两人入迷宫中,最先取得万年梅精之物者,便可带走一花一果。
    这梅精的花果功效奇佳,能破元婴、大乘期的天魔级心魔,故而一花一果,便能为师门增添两位元婴。这等好事,众人自是趋之若鹜。
    单致远道:“只怕杜若青将宝压在我身上,欲在迷宫中跟踪于我,若我寻到了万年梅精,她再设法哄骗……当真看得起在下了。”
    说罢又是一声长叹,“终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一时间有些黯然。
    勾陈握住他手腕,“只怕另有隐情,切莫大意。”单致远方才心情稍霁,低声应是。
    为防打草惊蛇,遂留了那雌蚋性命,只提高警惕便是。
    第二日便是掌门寿宴,天乐门乃天下第一的剑修门派,各路人马献寿,皆精彩纷呈。
    能容千人的广阔大厅中,单致远献上五口紫金鼎,鼎中各藏一团火苗,共分青、赤、蓝、褐、白,五色五行之火,火焰色泽纯净,鼎盖一开,顿时热浪袭人,五彩光华耀眼夺目,众人皆惊。
    这火苗胜在品质出色,五行齐备,无论炼器锻魂,皆可获益良多。正是前月胡满仓亲自前往白云城中参与天下第一拍卖会时,重金所购。
    随后于森站起身来,朝掌门一施礼,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晶莹可爱的白玉葫芦来。
    有识货者不由动容道:“那莫非是――酒仙葫芦?”
    他那同伴不明所以,问道:“这葫芦莫非还是个宝物?”
    那识货之人按捺兴奋,笑道:“你且看着便是。”
    于森又自酒案上取了一粒紫葡萄,揭开葫芦嘴放入其中,淋上一壶灵酒。
    随即便见那葫芦里悠然长出一根青绿葡萄藤,随后飞快抽枝生长,柔软藤条自发结成了一柄绿伞,亭亭如盖,覆盖了大半个宴会厅。
    随后藤条上飞快花开花谢,结了一个个尺余长的紫色葫芦。
    于森道:“此物正是酒仙葫芦,稍加培植,便能长出美酒树,请诸君随意品尝。我听闻掌门深谙酒道,此物献上,正是宝剑赠英雄。”
    先前那识货人自是自头顶摘下一个葫芦,削开壶嘴,那葫芦中满满当当,皆是殷红的葡萄灵酒,香气四溢,甘醇入喉,竟似有百年陈酿的滋味。
    众宾客满堂喝彩,天乐掌门素来好酒,更是朗声笑道:“于贤弟有心,杨某谢过。”
    单致远一面品酒,一面叹道:“于森竟舍得将自己的宝贝献出,果然对谢师姐动了真心了。”
    勾陈因了年幼,同他共席,此时斜睨一眼,却并未多言。目光穿过重重宾客,落在三山观的来人身上。
    宴会之后,便是助兴节目。第一自是众人翘首以待了许久的梅海迷宫之行。
    杨霜柏掌门兴致极好,亲自开了迷宫禁制,对一众青年才俊道:“鄙门无以待客,唯有这百里梅海尚能入眼。灵果自取,切莫伤了那万年梅精。”那大乘期的剑修傲然笑道,“这梅精旁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要伤他也不容易。”众人亦是纷纷奉承。
    迷宫禁制一开,顿时梅香更浓了些许。众修士自入口鱼贯而入,杨霜柏则同其余人等在入口外的梅树下重设筵席,一面赏梅,一面饮酒。
    单致远便同勾陈一道,自两株并列的梅树中间了过去。刹那间眼前一花,便见满眼枝节虬劲、盘曲各异的梅树有若一个个飞天舞姬般,无边蔓延开来。
    谷中灵力充裕,气氛安闲,不时有灵兔灵鹿跑过。
    山风一起,红白紫绿各色花瓣便纷纷扬扬,如雪一般落下。
    单致远早养成习惯,开了堪舆术,只一扫便知晓了那万年梅精的下落。
    才欲行时,勾陈将他手腕握住,“尚有三枚补天神石,交给我。”
    单致远本想逗那小童,“叫声致远哥哥便交给你。”怎奈见他神情严肃,只得讪讪忍了,取出一个储物袋,放在他手中。
    勾陈收了,方才道:“此地非同寻常,切莫乱闯。”
    单致远见他如此慎重,自己也略略点头,向四周张望。
    日光下,白雾飘渺在绿草梅树下,宛若仙境。
    他随后陡然醒悟,日光高照,哪里来的白雾?
    88第八十八章 勾陈现天下安
    红日高悬下,白雾迷离中,仍是树影扶疏,暗香轻送,一派世外桃源的安闲美景。
    那白雾既非灵雾,亦非水汽,无嗅无味,悄然飘来,将单致远二人团团围住,连那所向披靡的堪舆术也穿透不能。若是凝神细查,雾中竟隐含一丝时空之力,这却是大乘者破碎虚空时,自异界所获的玄妙之力,即使天庭众神,能领悟其奥秘者亦是凤毛麟角。
    这稀少法术竟在凡界显现,若换了旁人,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如今却偏偏在勾陈面前施展……
    那小童圆润脸颊勾起一弯嘲讽笑容,只道:“雕虫小技,萤火之光。”随即并指一划,召出了少微。
    少微自竖痕中款步而出,正是百年后初次蒙受星主征兆,自是喜不自胜,下摆道:“参见勾陈大帝,大帝平安无恙,属下万分欣喜。”
    往日信手拈来的术法,如今竟让这小童脸色微微发白,他只略略一点头,下令道:“将破阵之法讲来。”
    少微领命,向四周一扫,诧异道:“不想凡界竟有人行此上品阵法。此乃时空转换之阵,阵成时能将中术者送到元婴修士的独有空间内。那空间法则由修士自定,故而困入其中者无过去未来,修为全消,皆要受其摆布。”
    勾陈冷笑:“此人野心不小,竟要彻底将你俘虏。”
    单致远眉梢微动,“莫非……是三山观之人?”
    勾陈自少微手中接了金色符,放在单致远手中,仰头道:“我如今修为不足,一切靠你。”
    单致远微愣,顿时热血沸腾,将金符收入乾坤戒中,反手握住那童子小手,郑重肃容道:“交给我便是。”
    少微敛衽一福,便回了天庭。勾陈长舒口气,二人任凭白雾弥漫,阵法成时,亦是悄无声息。二人便已落入一片山谷中。
    单致远抱起小童,向四周扫去。山谷内有湖泊波光潋滟,湖畔与湖心亭台楼榭,布置得精美绝伦。
    有两名白衣少年行来,躬身行礼道:“这位仙长,我家主人有请。”
    单致远抬手放在小童后背上,似在安抚一般,皱眉道:“此地是何处?你家主人又是谁?竟行此鬼祟举动掳人,定非善类!”
    那两名少年却面色不改,依旧谦恭道:“这位仙长,我家主人有请。”
    勾陈凑近他耳畔,低声道:“这两人并非活物,只是傀儡。”
    单致远默然片刻,这两名少年低眉敛目,看不清神色,面容各有千秋,秀丽精致,只是呆板肃穆,不见变化。
    他只得跟随两名少年往湖畔水榭行去。
    那水榭临湖的围栏中,有二人对酌。男子神色慵懒,眉心一抹绯红仿若白雪上一点红梅,妖冶夺目。女子温婉秀美,一袭青蓝衣裙,正低垂头颅,难辨神色。
    正是钟清与杜若青二人。如今想来,那同心青蚋,也是杜若青早有预谋,为法阵定位而设。
    单致远叹息道:“不想杜师妹竟同这元婴老怪走到了一处。”
    勾陈转过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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