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古朴玉符。单致远眼尖,便认出正是他往昔数次把玩,却从不肯让他查探的古玉符,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哑声道:“我、我不曾追问过那玉符是何物……”
    勾陈又习惯性把玩,顺着那玉符纹路反复摩挲,沉声道:“早晚要让你知晓,择日不如撞日。”
    那神明也难得有这般犹豫踟蹰神色,却仍是注入法力,玉符顿时自内而外,髁疗鹩ㄈ蟀坠狻k婧笸牙牍闯率种校悠悠漂浮在水潭上空,朝水面打下一道柔亮光芒。
    碧绿水面上,便浮现出一片繁华景象,高楼林立,雕梁画栋,华美尊贵,隐隐竟是座人间宫殿。
    随即水面景象一转,正落在一个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站在成排人群中伺候贵人的青年脸上。
    单致远只觉那人眼熟异常,却一时有些怔愣,迟疑道:“此人怎会同我长得一个模样?”
    勾陈道:“此人正是你――是圣阳投胎人间的第一世。”
    单致远大惊失色,又牢牢盯着那青年看去。那青年一身锦袍布料寻常,花色却皆是宫廷制式。此时正手捧盛装瓜果的托盘,送入凉亭之中。
    凉亭内有两位宫装丽人正襟危坐,容姿娇妍,楚楚动人,鬓边插了支凤凰展翅金步摇,想来极为受圣上眷宠……
    单致远终于看得明白,悚然惊道:“我、我第一世竟然是个内侍?”
    勾陈语调却波澜不兴,应道:“正是。”
    他又轻轻扬手,宽阔袍袖悬空扫过,水面又变了模样。
    三清道观,香火鼎盛,正是一年一度的天帝圣诞、祈福大典。
    一名不过十岁的道童一身雪白道袍,手持三柱香,一本正经向天帝像跪拜。
    众多百信与一干道士皆随那道童一丝不苟动作,虔诚跪拜。
    单致远见那小道童虽刻意板起脸来,却稚气未消,脸颊轮廓同他亦是有九分相似,不由再叹息道:“这莫非……”
    勾陈眼神中浮现几分愉悦,欣然道:“你第二世,乃是大昌朝玄素圣观的灵童,终生侍奉天帝。”
    单致远眉心微蹙,“侍奉天帝的灵童……岂非……”
    勾陈颔首:“终生皆要保留童子之身。”
    单致远心中五味杂陈,仍是紧盯水面不放。
    第三世,他总算生自公卿之家,做了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幺子。不料却因母亲早产,导致先天不足,体虚气弱,故而拜了个修士,勉强炼气锻体保住性命,却仍是终生未曾娶妻。
    第四世,他身为凡界一个弹丸小国王子,家国被强敌覆灭,便立下誓言,大仇不报,无以家为。随后一世奔波,从不曾沾染半点男欢女爱。复国之后,孤身含笑而逝。
    第五世……
    第六世……
    第七、第八,第九十九世、第一百世……
    莫不是孤独终老,令人无限唏嘘。
    单致远不愿再多看,喟然长叹,问道:“我――圣阳投身化生池时,曾下令绝不许去寻他,你却将天帝遗命置若罔闻了。”
    勾陈道:“我同你有誓约在先,无论何时何地,要陪伴你身边。既同天帝郑重起誓,这效力却是优先于那道口谕。”
    单致远以手扶额,勾陈素来思虑周详,哪里有他能寻到的破绽?
    过了片刻,他见那水面景象依旧转换,方才又问道:“我如今……是第几世?”
    勾陈道:“第一百零七世。”
    水面涟漪轻漾,便显出了单致远幼时模样来。
    大约七八岁模样,虽身着葛布短衫,却依旧掩不住面目清秀,正被岳掌门打了手板,裂开嘴哭泣。
    单致远便忆起往事。那却是师父唯一一次打他手办,只因他一时贪玩,同胡满仓跑去后山捉野兔,忘记看守灵田,一群灵鼠趁机闯入田中,将半熟的灵谷偷吃得干净。
    岳仲心疼灵谷,又恼他顽皮,竟破天荒动了手。单致远彼时不过幼年,又痛又怕,自是嚎啕大哭,凄惨无比。
    如今想来,却当真是惭愧。这一幕竟全然落入勾陈眼中。
    单致远顿时面红耳赤,掌中灵力一吐,将那玉符卷入手中握住。顿时光芒散去,水面景象自也随之消失。
    勾陈却意犹未尽,“若再多等片刻,便可见到你在后山迷路,被两只野狐追得漫山逃窜。这等好戏,当真叫人看得欲罢不能。”
    单致远侧过头狠狠瞪他,恨不得将手中玉符捏碎,又怒道:“你竟一路袖手旁观!”
    勾陈却依旧泰然自若,“凡界人轮回之事,我等神明绝不可插手。”
    单致远冷笑,“信口开河,小爷我整整单身一百零七世,莫非只是时运不佳不成?”
    勾陈握住他双手,顺势将玉符收回,却是沉声道:“一百零六世。如今这一世,你有我。”
    单致远本有满腹怨气待要宣泄,被勾陈简单一句,竟一时愣了。再要发作时,怨气散得干干净净,却反倒觉出一股暖意徐徐散开。
    他一百零六次转世,次次孤独终老,虽有勾陈动了手脚的缘故,却也多少出于自愿。
    独守千年,也只为一人。
    单致远同勾陈两手相握,十指交扣,掌心贴合,温热有若絮语一般。
    再抬目望去,同那神明视线胶着,只觉深邃清澈的双瞳之内,竟一眼间道尽千言万语。
    他独守千年,勾陈又何尝不是?
    “勾陈……”单致远柔声道,上前一步,将那神明紧紧拥在怀中。
    勾陈只任他环腰,手掌轻轻抚摸那青年浓密黑发,又低声道:“你我结局早已注定,长相思,不过意料之外。”
    单致远埋头在他怀中,嘴角克制不住上弯,却也只低低应了一声。那些郁结、不甘、疑惑,刹那间便如烈日融冰一般散得干干净净,分毫不留。
    幸臣同天乙捧了卷宗候在云头,看了半晌,见那两条身影一青一白,全然没有要分开的打算,反倒愈演愈烈,勾陈更扬手布下禁制,隔绝了窥伺的神识。
    幸臣自是猜到了那二人情浓缱绻,不敢打扰,只得看一眼天乙,叹息道:“过几日再来罢。”
    天乙亦是满脸无奈,捧了卷宗折返,“这一次却不知要几日。”
    幸臣轻咳一声,终究不敢多议顶头上司的家事。
    两位星官一路交谈,步履轻松,回天庭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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