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9月26日,大明,蓬莱县。
    当第一批从辽东返回的船只驶入蓬莱县码头时,立时引起了全城轰动。
    不说那一箱箱从船上抬下来的金银珠宝,以及数百名建奴俘虏,就是那数十具身着大清贵人服饰的尸体,也让在场迎接的永初朝廷官员为之侧目。
    虽然经过十余天的运输,尸体早已散发出一股恶臭,但仍旧有十余名官员捂着口鼻,毫不嫌弃地近前围观。这可是建奴两代汗王的众多后妃,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中宫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唯一可惜的就是,人都死了,不能将其带到陛下面前,以示羞辱。
    但也无妨,此次攻伐辽东,不仅一路杀到了建奴的昔日都城,还缴获了巨量的金银物资,极大地打击了建奴嚣张气焰,振奋了大明各地的民心和士气。
    永初天子当即下旨,此次攻伐辽东所有官兵一律厚赏,李本深敕封为永安候,其部将王振和为北宁伯,登莱镇副将秦文声为建安伯,分赐黄金、白银若干。
    但对于如何封赏齐国官兵,永初朝廷当即犯了难。敕封爵位,不说人家会不会接受,即使接受了,那又要封什么爵位?若论功劳,他们可比李本深和秦文声大多了,敕封爵位自然不能小于侯。然而,齐国的君王尚未称帝,你总不至于现在给他的手下兵将就封一个王或者公出来吧!这无异于对齐王的羞辱。
    “多赏赐银钱与他们吧。”首辅黄道周蔚然一叹,轻声说道:“齐藩为我大明劳心费力,立下此泼天大功,不可薄待了他们。”
    “齐王应该是心向我大明的,他本身为登州人士,还曾进学多年。”永初帝笑着说道:“月前,我们在莱州府寻到一名学政,此人在十余年前在登州作教谕。来蓬莱时,恰好遇到那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竟然是彼此有旧。一番叙说后,方才得知,那齐王在十余年前,曾在登州求学经年,而授业恩师就是此人。他言及,齐王少时,敏而好学,习得儒家各类经典,并深得其精髓。”
    “哦?”黄道周惊喜地看着永初帝,“既然齐王授业恩师在我登莱,那可否通过此人,更进一步加强明齐之间的友好关系。齐王进学经年,必然深谙儒学,难怪其会尊春秋大义,一意助我大明恢复河山,驱逐鞑虏,扫灭流贼。”
    “朕也有此意。”永初帝说道:“朕欲委任他为公主和亲副使,随礼部尚书走一遭汉洲,见见那齐王,并与齐国永结秦晋之好,共修世代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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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你当真认得那齐国大王,并且还做过他的授业恩师?”袁焕林小心地问道:“要知道,我永初朝廷能有今日局面,并且还在辽东大破建奴,可都是全赖齐国军伍之强悍战力。”
    袁祖良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几分深思和迷茫的神情,仿佛在脑海里不断搜寻那个叫齐天的少年人模样和过往的事情。
    “……那是崇祯元年(1628年),为父中举经年后,屡试不第,便在蓬莱县寻了一份教谕的差事。期间,教授三十余名来县学读书孩童。而这众多童子少年中,依稀有一位姓齐的少年。十余年来,为父之所以还有些印象,并非这齐姓少年天资有多么聪慧,也不是其具有何种惊人之举。”
    “犹记得,这名齐姓少年,乃是军户子弟,读书也是不求甚解,只是一味死读、苦读。往往一篇简单的儒家文章,背诵数日,都无法将其全部记下,挨了为父不少板子。不过,这名弟子倒是执拗,从不叫苦,也不喊痛。被为父打了板子后,立时回去,捧着书本继续苦读。”
    “要知道,那时,我大明已然流贼渐起,而且辽东建奴逞凶,官军不断丧师失地,登莱之地,民生亦为艰难。想来,这军户子弟是靠着全家供养,以期依托读书入仕,改变全家,乃至全族的命运。无奈,此齐姓少年着实不是读书的料子,每月例考,均为倒数。”
    大明为了保证军户的稳定性,特规定,军户家庭只可以有一个男丁读书考取生员,走科举之路。
    “父亲,你不是向陛下曾言,那齐……齐王少时天资聪慧,敏而好学,乃是你最为得意的门生吗?”袁焕林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若为父不如此说来,陛下怎会擢升我为礼部郎中,并为大明公主和亲副使?”袁祖良苦笑一声,脸色微赫地说道。
    “那父亲若是随同礼部尚书朱仁堂大人到了那汉洲,若……若被那齐王揭了底,父亲岂不是有欺君之罪。”
    “齐王会因为少时求学的不堪,而自暴其短吗?”
    “那……,那父亲也不能说与那齐王有深厚的师生之谊呀?”袁焕林担忧地说道:“毕竟,那时候,父亲还经常打齐王的板子,他若是怀恨在心,父亲此去汉洲,恐有危险!”
    “无妨!”袁祖良摇头笑着说道:“即使我与那齐王的师生之谊,不甚亲厚,但为父还有给他赐名之功。”
    “那汉洲齐王的名讳是受父亲所赐?”袁焕林惊讶不已。
    “然也!”袁祖良得意地说道:“当年,那齐王名讳与那齐国水师大都督相若,好像叫……齐大河。曾经,为父见他读书不畏艰辛,一时间不免调笑两句,言,小子若有此大毅力,往后定然有大富贵,以经天纬地之材,辅帝王宏图之霸业,前途不可限量。大江大河,已然不足以彰显你之威名,莫若改名为天。”
    “所以,那齐王名讳便受父亲之请,改名为天?”
    “那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已确认,齐王自登州离乱后,便更名为天。”
    “若不是齐王已为汉洲之主,此名倒也存了几分忌讳。”袁焕林不由看了父亲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氣。父親当年戏谑之言,怎敢来邀赐名之功?若是齐王如今醒悟,多半是恼恨父亲的。
    “崇祯四年(1631年),孔有德、李九成等贼子发动吴桥兵变,祸乱整个登州,为父见机,提前逃出蓬莱县,自此后,变失了齐王的讯息。”袁祖良说道:“现在才得知,那齐王随同娘舅和几个兄长被叛军裹挟,乘船出了海。听说,就是齐王力阻其舅父和兄长转投建奴,才有了后来于汉洲建基立业,成为一国。”
    “如此,为父虽然当年对少时的齐王严厉了一点,但终究还是将其教授为一代开创之君,这样的话,为父也可算是齐国帝师。”袁祖良与有荣焉地说道。
    “父亲慎言!”袁焕林轻声说道:“齐国毕竟乃是万里之外一藩国,况且十余年过去,那齐王能否还記得父亲当年教诲之恩,尚未可知。陛下刚刚擢升父亲为礼部郎中,正值尽忠于王事之时,莫要让人抓住把柄,非议父亲私通藩国。”
    “我儿切莫谨慎过头了。”袁祖良笑着说道:“如今我登莱军务皆赖齐国支撑大半,兼之此番攻略辽东,声震天下,我大明朝廷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裡,将对齐国更为笼络和恩遇。而为父,将充当明齐两国之间最为关键的纽带。”
    袁焕林看着父亲得意的神情,却并不以为然,若说链接纽带,莫过于那嫁过去的大明公主,而非一個十余年未曾见面的昔日授业教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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