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传音道:“许官人小心,他的‘阴极真炁’已炼至第九重,一旦被他指尖戳入,炁血僵凝,尸毒攻心……”话音未落,展子夜双手忽然化如尖爪,厉笑着朝新娘子当头抓下。
    许仙本能地聚气曲指,便欲将酒杯弹掷而出,电光石火间又闪过一个念头:若由得这厮拍死新娘子,自己恰可坐实“冥王女婿”之位,替“妻”报仇,震慑群雄……却听“嘭”地一声,那新娘已一掌和展子夜对了个正着,微微一晃,旋身飞到了几丈开外。
    众人惊呼四起,没料到她看似弱不经风,竟能挡得住这雷霆一击。新娘右手举起一卷龟甲图册,颤声喝道:“‘玄武骨图’在此,展子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殿大哗,除了李师师、金兀术、王重阳等十几个顶尖高手外,无人瞧清她究竟是如何从展子夜怀中夺走这卷骨图的,动作之快,直如鬼魅。
    许仙又奇又佩,心下凛然:“这新娘子阴极真炁之强,丝毫不下于姓展的小子。神门卧虎藏龙,要想夺得魔帝之位,可不能妄自托大了!”
    展子夜厉声长笑道:“展某有眼无珠,还有什么话可说?殷姑娘,你当日假装受伤,惺惺作态地与我报恩结亲,就是为了这半卷‘玄武骨图’,是也不是?你若开口讨要,展某送了你又有何妨?何须苦心孤诣,设下这等害人害己的圈套?嘿嘿,你以为这些人见了‘玄武骨图’,还会放过你么?”衣衫猎猎,周遭旋风狂舞,脸上、双手已结了一层薄冰,白得近乎透明。
    新娘子高声道:“这半卷‘玄武骨图’我和爹爹早就不想要啦!我十岁时便对着紫薇星起誓,谁能杀了害死我妈妈的凶手,就嫁与谁为妻。誓言既出,岂能更改?今日无论是谁,只要能为我妈妈报仇雪恨,砍下凶手的人头,我便将‘玄武骨图’作为妆奁,嫁作他的妻子……”
    大殿内外轰然大哗,忽听有人叫道:“殷姑娘,如果为你报仇的人已经有了妻子,却又不想休妻,如何是好?”说话那人锦衣裘帽,络腮胡子,长得倒也威武挺拔。
    众人忍俊不禁,哄笑道:“文殊菩萨,你要休妻,就不怕被胯下的母狮子活活咬死?”“菩萨,娶妻生子这等事留给我们凡人,您还是老老实实地吃斋念佛去吧!”
    原来此人叫段文书,原是大理武官,娶了公主为妻,极为惧内,众人取“河东狮吼”的典故,又以其名字谐音,给他起了绰号“文殊菩萨”。
    新娘子却又高声道:“段将军,你休不休妻都不打紧,只要能替我报仇雪恨,殷越男甘愿为你婢女,一辈子做牛做马!”
    群雄闻言一片骚动,更加跃跃欲试。忽听黑山姥姥格格大笑,震得众人心头一凛,悲楚莫名。
    她眼白翻动,“环顾”众人,柔声道:“各位好朋友,不知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想喝红喜酒呢,还是吃白丧宴?”
    金花娘娘淡淡道:“融冰妹妹这话就有些奇怪啦,冥王嫁女,我们自然是来喝喜酒的,只是新郎倌是谁,尚不知道罢了。难不成当年杀死冥王夫人的凶手,当真就是令兄?所以只有先吃了你们展家的白丧宴,才喝得了殷家的红喜酒么?”
    四周喧哗如沸,黑山姥姥俏脸涌起妖异的桃红,正待接话,却听展子夜厉声大笑道:“姑姑,别再和他们废话啦!你道他们真想分清是非曲直,找出凶手么?来者都是客,去留各随心。众位,今日酒宴到此为止,谁若不想与我展某为敌,可以立即离开不夜城,绝不阻拦。但三声鼓响之后,还留在这里的,就别怪我展子夜不念宾主之谊了!”
    “咚——”忽听远处城楼上传来一声闷雷般的鼓响。霎时间,漫山又全都安静了下来,掉针可闻。
    檐角风铃激响,灯火明灭。不知何时,山顶的云雾已随着狂风层层弥散,笼罩了整个紫薇宫。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阴晴诡谲,原本热闹喜庆的婚礼大殿仿佛突然成了阴森肃杀的古庙荒刹。
    玄龟老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怪笑道:“老祖打了半辈子光棍,也该娶亲啦。展城主,你这儿尽是伥尸,连新鲜人肉也不见半块,实在没滋没味,如果今日我能娶上这娇滴滴的冥王女儿,就挑两个最滑最嫩的两脚羊,送作你白丧宴的主菜,也不枉我与你爹相识一场。”
    众人哄然,想不到这老怪竟第一个跳了出来。
    许仙见他龇着黑黄牙的丑陋笑脸,无名火登时上冲头顶,正待出声,又听金兀术冷冷道:“宋老龟,你一大把年纪也和年轻人抢媳妇儿,传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话?本王与冥王几十年的旧交情,犬子与殷姑娘算得上门当户对,替冥王报仇之事,自然责无旁贷……”
    金花娘娘淡淡道:“黑帝陛下,殷姑娘说得很明白啦,谁提她报仇,她就嫁与谁为妻。你究竟是想招儿媳,还是想自己娶妻?若是想招儿媳,还是让小王爷自己出来见个真章吧。”
    不等他回答,又道:“殷姑娘,小侄洛原君,对你一直心存爱慕,此次远赴北海,正是为求亲而来。天意冥冥,竟让令堂那只寒冰玉花镯辗转千里,落入我洛家铺子,今日若能为你报得大仇,也算是缘分使然。”
    洛原君摇着羽扇,施施然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展城主,不是洛某故意横刀夺爱,只是姻缘命定,强求不得、推托不来。为求美人一笑,只能借你人头一用了。”
    话音未落,“嗤”地一声,展子夜的纱帽突然裂为两半。四周大哗,众白衣人脸色齐变,竟看不出他使了什么手法。展子夜却若无其事,冷笑着背负双手,岿然不动。
    许仙心中大凛:“这厮看似花花太岁,修为倒也不可小觑,这记气箭快如闪电,瞬间竟有七次变向,防不胜防。更诡异的是这姓展的小子,手脚不动,仅吹了一口气,便将气箭震得朝上偏移了三寸,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城楼上又遥遥传来第二声鼓响,震得众人涌起莫名寒意。但此时既已撕破脸皮,也顾不得黑山姥姥姑侄了,转眼呼喝四起,又有百十人抢步而出,争相要杀了展子夜,夺娶殷越男。
    楚柏元哈哈一笑,拍掌道:“好!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神门新人胜旧人。楚某鳏居已久,既然各位年轻俊彦奋勇争先,我又岂敢落后?”
    他刚起身,翁鹤松也拄着桃木杖缓步而出,朗声道:“百鬼夜宴,万舸争流,神门好久没这般热闹啦。既然各位都想做冥王的乘龙快婿,一决高下,不如我们趁热打铁,添上两把火……”
    顿了顿,续道:“自从帝尊被葛老道封镇峨眉,神门分崩离析,受尽了佛道各派的鸟气。好不容易等到帝尊冲脱樊笼,却又陷身蓬莱,被青龙所害,生死不知。这几年来,我们找遍了东洋、北海,一无所获。倘若再这般耗下去,群龙无首,内讧不休,想必都不是诸位所愿。不如趁着今夜齐聚北海,借冥王嫁女之机,推选出新的帝尊。谁能斗败群雄,夺得花魁,谁就是我神门新任帝尊。各位觉得如何?”
    大殿内外寂静了片刻,猛然爆发出一片欢呼,排山倒海似的叫道:“谁夺花魁,谁为神帝!谁夺花魁,谁为神帝!”
    李师师秋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望着许仙,传音道:“许官人,花开堪折直须折,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许仙将烈酒一饮而尽,掼碎酒杯,哈哈大笑道:“神帝御封传人、冥王指定女婿在此,你们还不俯首相迎!”双掌一拍,猛然越过众人头顶。
    他运足真气,声浪如惊雷怒吼,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哗。群雄脑中“嗡”地一响,气血乱涌,还不等稳住身形,他已如狂飙飞旋乱转,贴着人群,接连不断地汹汹猛攻。
    “嘭嘭”连声,气浪炸涌,数十人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他撞得飞出大殿,翻身急滚。周围桌案被他掌风扫中,无不应声迸碎。
    楚柏元、翁鹤松、玄龟老祖等人也与他各对一掌,或周身酥痹,或连退数步,心底无不闪过一个惊疑骇怖的念头:这小子究竟是谁?年纪轻轻,何来如此强猛诡异的真气!
    许仙大笑不绝,借着反震的气浪螺旋狂舞,飓风般冲向展子夜。几年来郁积的仇恨、野心、悲喜、愤怒……仿佛全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混沌真气恣肆迸涌,如极光,如怒海,如势不可挡的流星天火,所向披靡。
    顷刻间,他已穿透人潮,直扑展子夜头顶。但那僵尸似的不夜城主却依旧一动不动,冷冷地盯视着他,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森冷的讥诮。
    就在他扬起手掌,待要挥出气刀时,远处城楼上响起了第三记鼓声。
    “咚——”
    他心头猛地一阵绞痛,泪水直涌,全身真气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天旋地转,金星乱舞,还来不及吸气,便如断线的风筝,凌空重重撞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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