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千金仰着一张苍白消瘦的笑脸到了万青面前,万青这落红也是止住了,母子俩这一遭都是死里逃生,陈姑姑念叨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冬梅说该到观音寺还愿。万青派了一车粮油米面一车棉麻葛布送了过去,这一遭一遭的磨难,这总兵府里不曾少了人丁,实在是老天厚爱。
    四月中旬,这海口也是百花盛开,几艘大船纷纷下水,这海口的码头更是忙碌起来,带的茶叶瓷器都涨了一成,总兵府名下的几个铺子的生意也是跟着水涨船高。这时,万年的亲笔信到了总兵府,万老爷子催着给万长定亲,万顾氏选了一家商户的女儿,万老爷子中意于老家镇子上那位私塾先生的长孙女。那小妾生了一子,只是这孩子身体骨极弱,怕是养不大。信中万年貌似对万顾氏很是不满,隐隐有休妻之意。
    这几年里,万家已经是发了财,万老三万老四在北疆收木材,经许昭的商队运到海口,赚下了银子是分成了四股,万老三万老四万长万年均分。终究是万长已经是万老五名下的儿子,所以,万长万年虽是亲哥俩,却也是各自名下有账目。如今,为万长说亲,万顾氏是下了大力气。那商户的女儿嫁妆仅是现银就有六万两。老家私塾先生的孙女,不过是个小康之家,这嫁妆最多不过是百两银子罢了。万老爷子一气之下动用了手里的银子给万长买了个三进的院子,放出话来,不管是万长娶了谁家女儿,婚后就是独门独院的日子。万顾氏更是不满,这万老爷子手里的银子本就是这万年万青孝敬的,无论如何既然是准备把万长分出去,就不该动用大房的银子给万长置办产业。
    何况自从万年娶了小妾,这万顾氏对这万老爷子就一直不满,如今,竟是直接给万老爷子讲了道理。国都万家内院乱作了一团。万年有休妻之意,一纸休书也就罢了,却偏要写信告诉万青。
    万青提笔回信,直言身为嫁出去的万家女儿,已经是外人,不能言说这万家内院的是非。万长的亲事,还是听万老爷子的意见为好,那私塾先生对万年有大恩。
    总兵府里的账本,万青已经是力不从心,哪能顾得上这千里之外的国都娘家。这一封信送了出去,万青也就在不多想。
    现在这肚子里已经有了动静,又是个好动的小东西,万青对这孩子格外的珍惜,因为千金,差点失去了这个孩子,所以,万青这些日子里,奋力的吃喝睡,一心想着养好身体,给这肚子补足了营养。已经是舍不得劳神。
    金雕带回许昭亲笔书信,字里行间很是担心万青母子,报了平安,只说人手充足,这一行很是平安顺利,叮嘱万青注意身子。这金雕不是咕咕噜噜,万青就已明白,许昭这一次必然是分外的艰难。回信中,更是只报喜不报忧,家中安好,生意顺利。
    千金这些日子里已经是养足了精神,于婆婆和陈姑姑大力的给这娘俩补身子,千金又恢复了往昔那圆滚滚的小身子,日日带着丢丢在那花园里抓虫追鸟,冬梅和奶娘带着丫头和几个护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如今,也是晒红了脸。万青盼着,肚子里这个,定要是个女儿,总要听话些,再不能像这三个大的这般淘气。
    不知不觉,万青这饮食也是恢复了正常,已经不再吐了,脸色红润起来,身子骨也是壮实了很多,肚子更加明显,小家伙在肚子里面日夜练舞。大概是因为万青卧床一段时日,这个小家伙最不喜万青坐着,只待万青坐下,这肚子里就叮叮当当闹腾开来。如今,万青就是盘账,也只能站着扒拉算盘。
    眼见这总兵府里一派喜庆,许安北却也发了天花,琳儿姨娘那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总兵府内外。
    那位大夫束手无策,向于婆婆讨要方子。
    “安北小公子和定北小公子底子不同,老身不敢开方子。”于婆婆一口回绝。
    这大夫哭丧着脸,只差跪在于婆婆身前,定是要于婆婆过去看看。
    琳儿姨娘跪在万青身前,“少夫人,且让于婆婆给安北看看吧。”说罢连连磕头,眼见这脑门已经是渗了血。
    万青冷着脸,站在多宝阁前,手上一方帕子正擦拭着那一株万年青,这个时候,确实为难。想了又想,才发了话,“于婆婆过去看看,尽力吧。”
    丢丢刚和千金进了院子,见到于婆婆往外走,扑腾着小身子,跟在于婆婆脚下,一路进了这许安北的院子里。于婆婆进了屋子,丢丢就在这院子里四处蹦达,到了丁香树下一阵猛嗅,随即拼了命的扒那树下的湿土,只是瞬间,就把这雪白的小脑袋弄了一头一脸的泥,小爪子上更是穿了黑色鞋子,这一头一脸的泥奋力的猛甩,甩到丁香叶子上淅淅沥沥的响了一片,却还是拼命的扒那树根下的湿土。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知道这是千金的宠物,只得由着丢丢闹腾,大狗看主人,这话确实不假,如今万青母子在这总兵府里才是正经八百的主子,许安北这院子的婆子丫头已经是老实了下来。
    许安北一直羸弱,平日里也是脸色偏白,这出了天花,脸色却是粉红,屋子里燃着香,地面上撒了水,只看这情形,这位大夫也是个会治天花的。
    于婆婆给许安北把了脉,脉象实在是过于虚弱,断断续续,确实凶险。千金发天花时,脉搏只是不稳,却也还是有力,许安北这身子骨实在不堪。屋里有个小炉,炉子上正煮着一锅药汤,冒着滚滚热气。于婆婆走了过去,仔细看了这一锅药渣,正是那治疗天花的方子。
    如此都是行家里手,两人医术想必也是伯仲之间,于婆婆也是无力了,索性转身出了屋子。
    这大夫也跟了出来,到了这院子里,于婆婆才开了口,“我这方子不妨给你,和你的方子定是一样的。唯一与千金不同的,就是千金用了观音寺的观音水擦身子。”
    这大夫一脸焦虑,医者从不愿意相信这什么治百病的神水,如若真有如此神水,还要这大夫何用。见于婆婆满脸恳切,也只好谢过。
    这时,丢丢已经叼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于婆婆蹦达着出了许安北的院子。
    于婆婆到了小路上,才注意这一头一脸满爪子黑泥的丢丢嘴里叼着东西,想了想,只是带着丢丢回了院子,先到净房里给丢丢洗了个干净,那东西也禁了水,这才发现,竟是金宝银宝和千金的发带,这发带还是陈姑姑绣的,这两条发带里有布片,上面写着画了三个小人,上面写了死字。于婆婆瞬间出了一头冷汗!只得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就把这一团东西给了陈姑姑。
    “这是哪里找出来的?”陈姑姑沉着脸,两鬓白发下青筋隐隐。
    “许安北院子里,丢丢叼出来的。”于婆婆很是肯定,丢丢在许安北院子里弄了一头一脸的黑泥,这一路并不曾捡了东西,只是跟在于婆婆脚边,嘴上叼着的这一团,定然是许安北院子里找出来的。
    陈姑姑眼底已经是红了,“老姐姐,这事儿,还是先瞒下来。少妇人身子刚见好,且不能再被气到。”
    于婆婆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把院子内外看严了。”
    这一团发带和那布片分开收在了盒子里,用红布包了起来放在里柜子里,且等总兵大人回来吧。安北小公子这么小的年纪,如若会巫术,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东西实在不该埋在自己的院子里,这总兵府这么大,那一个院子那一块土里埋不得这么一团发带。“听说有一种巫术,是要用自己的血诅咒,只能放在身边。”赏月突然说到。
    于婆婆和陈姑姑这时才明白了些,只是还是不愿意相信这许安北小小年纪就懂得这巫术。
    琳儿姨娘再一次求了万青,也要到那观音寺求了观音水,几日里,琳儿姨娘越发苍老了,浑身上下皮包骨,发间已经是隐隐露了白。看着万青挺着肚子,再看那千金活蹦乱跳的在这府里,还有那外出学艺的金宝银宝,琳儿姨娘心底全是恨,恨透了这万青,恨透了这母子四人,也恨这总兵府,更恨那许昭,甚至对那国都的许夫人也是恨上了一翻。
    命运啊,真是作弄人,当年若不是许夫人把琳儿接到了身边,就不会有现在这如下人一般的日子,许夫人曾经保证定是把琳儿聘进许家做了长媳。
    “少夫人,您就让我去求吧,现在,我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了。”琳儿姨娘这一张脸上已经没了泪,眼底一片死灰。跪在万青身下,像是没了魂一般。
    万青无奈点头,由着她去吧。这一次还派了府里的媳妇跟了去。
    都是求了一夜,听说是总兵府的另一位小公子发了天花,这观音寺的主持还是带着满院尼姑念了一夜的大悲咒,依旧是得了两瓶观音水。
    琳儿姨娘从怀中取了一串金珠给了这主持,还给这观音寺百两香火银子。
    这两瓶观音水只是让丫头送回府中,琳儿姨娘直接去了圆觉寺。
    这琳儿姨娘已经是形如枯骨,那些护卫也是无奈,只得跟了过去。女人啊,只是半年的时间,就颜色尽失。
    作者有话要说:
    许昭在国都停留了两日,第二天去了万家。
    万顾氏和万年在大门前迎了许昭,引着许昭到了内院的主院里,万老爷子坐在大厅主位上,万吴氏抱着孙子坐在偏处。
    许昭给这岳丈爷和岳母行了大礼,万老爷子连声喊着,“免礼免礼,自家人。”
    许昭的岳母还是木着脸,把这女婿的跪拜受的理所当然,只是低头看向怀里的孙子才有了笑意。幸好,没能腾出手来伸向袖子取出红包。
    万年的小妾和丫头婆子都站在边上,这妇人确实规矩,相貌平常,只能算是端庄,身子骨强壮,一看就是个能干的,虽说粗手大脚了些。
    丫头们送上了茶水和点心,许昭和万家的男人,聊了几句闲话,不过是万青和孩子的话题,万老爷子听说万青又怀上了,一张老脸顿时有了精神。
    许昭给这万老爷子留下了千两金子,又孝敬了岳母大人一盒珠宝,连同带来的药材,这一番倒也是个贤婿。只是,这位岳母大人始终是木着脸。
    提及万长,许昭笑说,“舅弟前途无量。”
    万老爷子更是定了心。
    离开万家,许昭直接去了皇宫,这一次是要领兵离开国都,这一路啊,实在是不堪预料。领着八百精兵护卫,带着五万两银子,乘着大船,就这么一路南下,顺着这大运河,一去万里。
    对于二皇子,许昭确实了解。只是,许昭也不知这二皇子是否还是南边。先皇后病逝实在是谜团,这是二皇子的心病,这一遭落水,四皇子已经是露出了尾巴,许昭派去的人已经是查到了证据,这证据指向了四皇子和杜贵妃。
    这一路,竟是有不少钉子跟着,那些人马,装成商队,小贩,甚至是那渔家歌女,可见,二皇子这踪迹,实在是藏的太深。
    得到了消息,海口那边货物涨了一成,许昭沿途也顺便查了自己的货站,终究二皇子不出现,许昭也是无能为力,何况二皇子未必在这南边,公务繁忙,私务也是劳累,许昭这一次南下,确实异常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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