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了片刻,程亦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巴似乎一下子变得笨了,心底有种粘腻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仿佛是有些许的凉意,顺着心口向上蔓延,又说不出的烦闷难耐,想要打破眼前的境况。

    只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长安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说这些,你心里头还不一定要怎样作想。我对你,本是应当更豁达些的,只是心里头,却总是在意这些。长此以往,大概你也要觉得烦闷了,我是费了力却不讨好,自己都觉得可笑。”

    程亦风抿唇不语,并非是故作沉默,而是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陆长安,于他未免太过陌生,程亦风一边气恼自己心里跳个不停的忐忑,一边却又着实觉得有些忐忑。

    “走罢,回前厅去,总是在这儿杵着,也不是事儿。”陆长安淡淡道,“我今日过来,舅舅是知道的,一会儿必定要寻我,你若是不愿进大厅去,我就给你寻个清静屋子歇歇。”

    说罢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又微微侧过身子道:“怎么?”

    程亦风一时出怔,给他这一句话问的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淡淡道:“走罢,我也到前头去。”

    陆长安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到前厅去,兴许还能够见着你想见的人。”

    程亦风没想到陆长安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可又觉得有些不甘愿。

    不过一张照片而已,自己与朋友留一个影作为纪念,在陆长安的眼里,竟也成了天理不容的事。

    现在又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倒像是故作大方了。

    程亦风心里本就不服,如今更生了几分愤懑,心想,好呀,你既然要赌气,那就这样子好了,谁也不要去理会谁。

    到了前厅之后,程亦风果然瞧见那白总理正领着白玲珑同几位中年人说话,回身见了陆长安,白总理便笑道:“瞧瞧,要我说你竟比我这总理还忙,成日见不着人,一间屋子里头,逮你也这样不容易。”

    陆长安闻言一笑,全然不见方才那不悦的模样,同白总理道:“今儿个是聚会,我想着就没有那样多的讲究了,方才听玲珑说舅舅又在同人谈天,那就更不好去打扰。如今这会儿,舅舅也得了空,我再过来露面,不是相得益彰,皆大欢喜么?”

    白总理显然对这个外甥十分疼爱,被他这一番话引得抚掌大笑,“到底是你会说嘴,说的在理,既然是聚会,就不该拘礼。今儿个是舞会,你可同人跳舞了不曾?”

    陆长安道:“舅舅同人跳了么?若是舅舅都未入舞池,我又岂能捷足先登。”

    白总理摆手道:“我都是这样的老头子了,还舞什么?你去陪玲珑跳一场,这洋人的舞,还是你们年轻人跳的好看些。”

    白玲珑一见程亦风就站在陆长安身后,连忙拉着白总理道:“爸爸,我今天不同表哥跳好不好?”

    白总理瞧了她一眼,白玲珑笑吟吟道:“表哥舞的太好,又是打国外留学回来的,我与他在一处,只能显得我越发笨了。他身旁的这位程先生,前些日子曾帮了我大忙的,不如我陪程先生舞一场,权当谢礼罢。”

    只曹宅那一件事,白玲珑不知谢了几回,程亦风抬眸,便对上她水亮亮的眸子,心里头霍然明白了几分,又听白总理道:“恩?既是这样,那就请这位程先生陪你跳一场罢。”

    程亦风自己是这样的身子,对女子从未动过什么旁的心思,更何况是白玲珑这样的身份,就更加的招惹不起了。程亦风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将这事儿推脱掉,忽然听见陆长安不紧不慢道:“这可是不巧了,方才他陪我出门去走走,结果一时间没有留神,崴着了脚腕子,别看走路不碍事,跳起舞来必定是不自在的。”

    白总理闻言打量了程亦风两眼,同陆长安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

    陆长安道:“是我的副官。”

    白总理道:“我怎么记着,你那位副官仿佛是姓……段的?”

    陆长安笑道:“舅舅真是好记,这位程亦风是我的另一位副官,近日事务繁多,只靠着段宏一人,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恰好他先前帮过玲珑一个小忙,玲珑便也给他下了帖子,这便一起来了。”

    白总理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那儿的事务是多些,只是能者多劳,如今累些,还不是为了日后的清闲?”

    陆长安同白总理笑着说了几句,白玲珑走到程亦风身旁,关切问他,“程先生,你的脚崴的可厉害么?要不,到里头去,喊个听差来替你上药吧,别再耽搁了。”

    程亦风礼貌道:“不碍事的,走路什么都不妨碍,白小姐不必挂心。”

    白玲珑吁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了,这崴伤不是小事,怎么……这样不当心呢。”

    说完了,似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亲密了,脸上不好意思的飞上一抹红晕,抬眸略带羞怯的瞧了程亦风一眼。

    程亦风颔首笑道:“没留神门边的石头子儿,一脚踩上去有些打滑,说起来确实也太不当心了。”

    这话本是陆长安为了替他推脱应付的言辞,谁知白玲珑却上了心,同他又细细嘱咐了好些,只让他定要好好休息。

    “那现在站着,也是不利的,要不,过去坐下歇歇吧?”

    程亦风见陆长安并没有要回头劝阻的意思,方才两人冷战的情形又浮了上来,只觉得站在这儿也是无趣,便点了头道:“如此也好。”

    白玲珑笑笑,扭身同白总理和陆长安打了一声招呼,陆长安似笑非笑的瞥了程亦风一眼,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白总理有些明白女儿的心思,却不说破,总归只是交个朋友,没有什么打紧,便也放她去了,又同陆长安道:”这本就该是你们青年人玩乐的所在,别让我捆缚了你,我听戏去,你们玩乐罢。”

    程亦风同白玲珑走到一旁的沙发中坐下,白玲珑拢了拢鬓发,抬头瞧着程亦风,刚要开口,却听陆长安的声音道:“玲珑,今儿个是你攒起来的局,哪有你个主人家坐在这儿的道理?岂不是怠慢了其他的客人。”

    白玲珑笑道:“程先生也是我的客人呢,他在我的地方受了伤,我难道不该好好慰问致歉么?“

    陆长安笑着瞥了她一眼,大大方方的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只是依着亦风的子,你这样冷落旁人,只为向他赔罪,只怕你这份歉意,他还吃不消呢。”

    白玲珑闻言急忙去瞧程亦风,只见他神情之中似乎真的不很自在,心里头有些懊恼,却又舍不得就这样去了。

    恰好这会儿,又有她的女朋友在一旁唤她,白玲珑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同程亦风道:“那程先生暂且休息一下,今日实在是怠慢了。”

    程亦风道:“岂会,白小姐已是再周全不过了。”

    白玲珑这才舒心一笑,起身向外去了,陆长安斜倚在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着,随意而闲适,程亦风瞧见时,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西服下结实有力的身体……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是耳子却不可抑制的有些发红了。

    陆长安眼睛微眯,唇角不经意浮出一抹笑意来,目光从程亦风的眼眸一直流连到发梢。

    真是个让人爱的很,气的很,却又恼不起来的人。

    方才不过冷落了片刻的功夫,心里头就有些放不下、舍不得了。

    陆长安这样和他静静坐着,心底涌出几分温柔之意来,只是眸子一转,却瞥见了他而耳后那一抹绯红。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陆长安滚烫的心忽然又被浇凉了半截。

    果真,对着孟季冉的时候就能露出笑脸来,对着白玲珑的时候连耳子都烫了,唯独对着自己,又躲又怕。

    就算有那么片刻的闲适放松,也转瞬便没了。

    陆长安心里头酸疼的厉害,口一半冰凉一半滚烫,恨不得钳住程亦风的下巴,问问他究竟怎样才肯从心里头跟了自己。

    只是,却又不能,否则那人,就更怕自己了。

    叱咤风云的大军长,到了心爱之人的面前,竟也会如此的无计可施。

    程亦风不知陆长安心里这番心思,两人静默坐着,心跳仿佛都可听见。

    忽然一抹女声打破了这般宁静。

    “呀,这不是陆军长?”

    程亦风抬头瞧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红色洋装的女子含笑而立,头发都编好束了起来,五官标致,皮肤晶莹剔透,手上握着一个小巧的串珠手包,比白玲珑竟还更出挑些。

    程亦风不认得这人,陆长安却显然是认得的,“秦小姐,真是好巧。”

    这人是时下当红的一位电影明星,叫秦雅玉,同陆长安在饭局上有过几次接触,并不算生疏,笑吟吟的坐在陆长安身旁道:“军长怎么不去跳舞呢?”

    陆长安道:“跳的不好,索也不去献丑了罢。”

    秦雅玉笑道:“我也是初学呢,不敢在舞场上献技,生怕贻笑大方。”

    陆长安微微一哂,道:“秦小姐是这样聪明的女子,自然一学就会,哪里能够贻笑大方呢?况且美人失足,众人只有惋惜心疼的份儿,必定不会取笑的。”

    秦雅玉得了他的夸赞,面上自然欢喜,将两只白嫩的手臂向前一放,搁在膝盖上,手指舒展放松,笑着同陆长安问道:“军长有舞伴没有?”

    陆长安瞧破了她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当真舞的不好,要舞伴有何用?”

    秦雅玉十分聪明,不会强求惹人生厌,便道:“说起来,这阵子有好些日子没瞧见军长了。”

    陆长安道:“是忙了些,将朋友们都怠慢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竟好似全然忘记了一旁的程亦风似的。

    程亦风几欲起身,可又不知自己离了这儿能往哪儿去。

    然而坐在这儿,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对了,你近日有拍什么新的大作么?”

    秦雅玉掩唇笑道:“军长一看就是忙人,顾不上这些呢,说的倒是巧了,这是前儿个新得的,军长若不嫌弃,就留着做个礼物罢。”

    说着,便从手中的手包里,取了一张相片出来。

    陆长安笑道:“怎么今儿个人人都流行送片子了?你这张拍的很好,将你的美丽都拍了出来,这也算是大礼了,我定要好好收着才成。”

    这后半句,却是有对着程亦风说的意思。

    抬眼不着痕迹的瞧去,程亦风微侧着脸,嘴唇抿着,看不清神情。

    秦雅玉笑道:“军长不嫌弃,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直到有人来请秦雅玉前去共舞,这才止了话头。

    陆长安又笑着盯了程亦风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漫不经心似地道:“今儿个,倒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只是咱们二人都不跳舞,再这么留下去也实在很没意思。走罢,回公馆去,余下的时间还可做些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oshilinzhiyi妹子扔的地雷!!=3=

    2011最后一日~~~祝大家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3=

    开了新坑……咳咳咳,重生文,大家多多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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