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来爹真的会把我献祭给轩辕剑。”穆之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您以重病为借口,便是知道我与哥哥在一起吧?您料准了我会回来看您。”
    轩辕慎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轩辕氏身为降妖人,没有别的选择,你是我的女儿,更是生来便背负了这个使命,能毁掉神石,你便是轩辕家最大的功臣,也是人族最大的英雄。”
    “凭什么?”穆之突然低喝出声,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轩辕家的功臣?又为什么要做人族的英雄?”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做一个平凡的人。
    穆之狠狠甩开轩辕慎的手,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回轩辕家了,您保重吧。”
    穆之转身就要走,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回去,穆之被拽得措手不及,身子猛地摇晃了下,脖子上的坠子跟着晃了出来,白色的玉坠突然散发出不寻常的光芒。
    穆之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她不敢相信地回头看着已从床上站起来的轩辕慎,透过他泛着青黑的脸,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你是妖?”穆之的脸唰地白了。
    轩辕慎听了,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只见他的唇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被你这个女娃看穿了。”
    他的目光落到她胸前闪着光芒的玲珑玉上,眯着眼哼笑道:“天族尊主的玲珑玉?可惜啊……”
    “你不是我爹!你是谁?”穆之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了,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我是谁?”“轩辕慎”的声音骤然变了一种音调,他的指甲渐渐变长,仿若鹰爪,有意无意地在穆之的脖颈上撩动着,随时都能戳进她纤细的血管里,眨眼之间,他便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阴阳脸,一侧极红,一侧极白,极其可怖。
    只听他在穆之耳边,以极轻极魅惑的嗓音道:“你可以叫我鹰弑。”
    穆之的呼吸停止了。
    她想哭,她若是不知道鹰弑是谁,没准还不会这么怕!可偏偏她知道!
    《妖物志》上,论杀伤力最强的妖,鹰弑若是排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他的原身是鹰,乃是妖族的战神,最是嗜血,杀戮成性,据说曾经为了补元气,曾将三千个人活剖取心。
    “看来你知道我。”见穆之面如土色的样子,鹰弑突然轻轻一笑。
    他的笑声诡异,穆之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锋利的指尖还在她的脖颈上逡巡,穆之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突然,她眸光一闪,突地伸直脖颈,朝他的指尖狠狠撞上去,可鹰弑却仿佛预知了她的意图,在电光石火间将手指缩了回去。
    转瞬之间,他已经紧紧捏住她的下巴,阴测测地笑出了声,“倒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过我奉劝你还是省省你的血,想凭这点血让我灰飞烟灭,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爹呢?”穆之颤着声问道。
    “不是躺着么?”鹰弑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床上。
    穆之屏住呼吸望了过去,看到轩辕慎如刚刚一般躺在床上,虽然毫无动静,然而仍有微弱的气息。
    穆之这才呼了口气,她瞄了轩辕慎一眼,突然尖叫出声:“哥!救我!”
    可她明明用了最大的力气,声音却仿佛困在了喉咙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大概是:完了,司玉要守寡了……
    穆之是在黑暗中醒来的,她隐约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阴冷得很,洞口有微弱的月光流泻进来。
    穆之猛地坐了起来,她还没死么?
    还是说,已经在地狱了?
    穆之的一颗心颤啊颤,游移不定时,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差点飚出了眼泪。
    会痛,就是没死咯?
    穆之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老天爷果然还是厚待她的,落在鹰弑手里都没死成。
    她看向洞口,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
    眼看就要跑出去了,一颗石子突然打到了她的腿上,穆之猛地超前扑倒,摔了个狗吃屎,她挣扎着回头,这一看,差点把自己活活吓死。
    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是鹰弑是谁?
    他的阴阳脸本就可怖,此刻站在昏暗的山洞里,简直像是要来索命的恶鬼。
    尖叫声顿时响彻山洞。
    “闭嘴。”鹰弑冷冷地盯着她,喝道。
    穆之这才发现那骇人的尖叫声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连忙闭了嘴,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见鹰弑不说话,她想了想,继续道:“如果你担心我会牺牲自己为轩辕剑开封,那大可不必!我这个人怕死得很,绝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真的!”
    鹰弑突然笑了一声,他走到穆之面前,蹲下身,锐利的眸光直视着穆之,“轩辕家竟也有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就走失了,实在算不上是轩辕家的人。”穆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所以你放了我吧,我发誓离轩辕剑远远的!”
    “放了你?”鹰弑嗤笑出声,他的手指着穆之的胸口,勾了勾唇,“若你不是剑魂,此刻早已被我剖心取血。”
    “……”穆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可惜了这一身上等的血……”鹰弑的目光在穆之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略带遗憾道。
    “你既然不杀我,为何还要将我带在身边?不觉得累赘吗?”穆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累赘什么?”
    “……”所以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把她带在身边啊……
    穆之动了动唇,却不敢再问了。
    “你说什么?”这天早上,因灵力损耗太多而昏迷的司玉堪堪苏醒,就听到了东白的汇报。
    “轩辕慎重病,穆姑娘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东白解释道。
    “轩辕慎重病?”司玉喃喃地念了一声后,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尊主,您的灵力还没恢复,还需修养。”东白连忙上前扶住司玉。
    司玉的面色有些苍白,若他没记错,轩辕慎是在以重病为饵,诱穆之回去,但是他中途却被鹰弑所控,导致穆之落在了鹰弑的手里。
    那之后,穆之被鹰弑带回了妖族,然后……九死一生。
    那本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可显然,一切都提早了。
    “大长老呢?”司玉突然问道。
    “从昨日起便没见过大长老。”东白挠了挠头,道。
    司玉的脸色越发凝重了,在他的记忆里,鹰弑以轩辕慎的名义传信到无相山,说是剑魂已在,让司玉带着轩辕剑,去轩辕山庄为轩辕剑开封。
    鹰弑知晓他修复结界后,灵力正是虚弱之时,本欲以剑魂为饵,想要诱杀他,但是那时他正在昏迷,大长老接到传信,知晓穆之便是剑魂,担心他会阻止此事,便孤身带着轩辕剑前往轩辕山庄,结果死在了鹰弑手上,而轩辕剑,也落到了妖族手上。
    “大长老有难,召集其他三位长老,即刻随我前往轩辕山庄。”司玉的眸光越发冷硬,直接下了命令。
    东白一听,顿时白了脸色,也不敢多问,火速冲向了长老殿。
    (2)
    穆之已经一个人在山洞里呆了三天,洞口设了结界,穆之使了吃奶的力都没能突破。
    鹰弑每天出现一次,每次只给她半个馒头和半碗水。
    一天只吃半个馒头,简直比当乞丐还要惨!
    妖族之人果真没有人性!
    于是连着三天,穆之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基本上只能躺着,稍微动两下就觉得头晕,更别说研究结界逃跑了!
    只能说,鹰弑此人很有心机,竟然用这种办法防止她逃跑!
    这日,又到了鹰弑来送餐的时候,仍然还是半个馒头,穆之饿急了眼,一瞬间怒火攻心,她拼了全力拉住鹰弑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杀我就给个痛快!每天只给半个馒头是什么意思?你还不如饿死我算了!”
    鹰弑冷冷的眼神扫到穆之身上,穆之没出息地怂了,她松开鹰弑,委屈道:“你好歹给一个馒头啊!半个馒头塞牙缝都不够!”顿了顿,穆之小声嘟囔道:“你这是虐待俘虏!”
    鹰弑抽了抽嘴角,“行,就给你一个。”
    鹰弑说完,掏出另外半个馒头,扔给了穆之。
    穆之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地看着鹰弑,她转了转眼珠子,试探性地问道:“要么……你再给我两个?”
    “贪心不足。”鹰弑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这也叫贪心不足?!她这是正常需求好吗?!
    一顿吃一个馒头就已经够惨了,更惨的是她一天只能吃一个!
    穆之狼吞虎咽地吃完馒头,尽管仍未饱腹,好歹算是恢复了点力气,她走到山洞门口蹲下,有些发愁。
    她的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些山峦峭壁,根本看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她摸了摸司玉送她的玲珑玉,抬头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真希望他能从天而降啊,就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穆之刚想完,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旁边的斜坡上一路滚了下来,伴随着熟悉的哀嚎声。
    穆之愣了愣,还真有人从天而降!
    穆之激动了,她跳了起来,冲着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人大喊出声:“荀二!”
    此时的荀二满身灰尘,头发也被树枝钩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一听到穆之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纳闷道:“穆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荀二站起身拍了拍尘土,道:“轩辕山庄的后山有些奇花异草,我来找找看有没有特别的。”
    穆之瞪了瞪眼,“你说这里是轩辕山庄的后山?”
    荀二纳闷地看了穆之一眼,心想,这是你家后山,你还问我?
    穆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道:“我爹被妖族的鹰弑附身了!你快去通知我哥他们,让他们千万小心!”
    “妖族鹰弑?”荀二听了,脸色难得认真了些。
    “就是他!我就是发现了这点,才被他关在这里,你别看没人看守我,这洞门口被他设了结界,我根本就逃不出去!”穆之狠狠地点了点头,“你快去找人救我!”
    “结界?”荀二眨了眨桃花眼,上前两步,仔细盯着那虚空的结界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伸手一指,喊了声:“破!”
    “……”穆之看得一头雾水,“做什么呢你?”
    荀二抬了抬下巴,骄傲一笑,“结界破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了。”
    穆之有些怀疑地看了荀二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脚试探性地朝山洞外伸了出去,待她发现原先会将她反弹回来的无形屏障真的消失了之后,她惊呆了。
    “荀二,你还有这能耐?我以为你只会侍弄花草呢!”穆之简直要对荀二刮目相看。
    荀二将下巴抬得越发高了,不高兴地瞥了穆之一眼,“穆姑娘对在下的了解太少了,这区区结界,对荀家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好好好……以后有时间再好好了解你,我们赶紧走吧!”穆之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走,生怕鹰弑会突然回来,连忙拽着荀二要走。
    荀二平时虽然不太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拎得清的,所以脚程也加快了些,“我今日见到伯父,他仍然重伤在床,与我们说几句话就没什么力气了,你确定他被鹰弑附身了?”
    “确定!”穆之点头,“他还留在轩辕家,肯定还有所图。”
    穆之急哄哄地要往轩辕山庄走,突然,她的脚步一顿,顺手拉住了要往前冲的的荀二。
    鹰弑就在轩辕山庄,她现在回去报信,那不是找死吗?
    “那什么,荀二,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么你先回去报信?”穆之看向荀二,尽量露出友好的笑容。
    “穆姑娘,你是想临阵脱逃吗?”荀二一眼就看穿了穆之的想法,偏偏还问得一本正经。
    “是啊。”穆之也不是常人,承认地相当爽快,她拍了拍荀二的肩膀,道:“你是我哥从小到大的兄弟,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穆之说完,转身换了个方向就跑。
    她没有告诉他,哪怕鹰弑不在轩辕山庄,她也是不会回去了。
    因为鹰弑曾告诉她,在他现身之前,他并没有操控轩辕慎的意识。
    可见她的父亲轩辕慎,是真的想要把她献祭给轩辕剑,也是真的假装重病骗她回来,鹰弑出现前的那番话,确确实实是轩辕慎说的真心话。
    她不是没想过鹰弑是否在骗她,可他似乎并没有骗她的必要,他告诉她这些,也不过是借此看些笑话打发下时间罢了。
    穆之不由想起了她的母亲洛云烟,她应该也是知道真相的吧,否则那天见到她回来,不会那样失态,洛云烟是想保护她的,可惜……
    穆之甩甩头,不想再去细想,可没走多少路,身后突然传来荀二带着哭腔的声音,“穆姑娘……”
    “你怎么跟过……来了……”穆之转头就想骂人,可话说到一半,后面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被鹰弑拎在手里、面如死灰的荀二,双脚不由打了个颤。
    鹰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来一个馒头太多了。”
    言下之意是:你还有力气逃跑!
    穆之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那什么,我不跑了,你别杀他行么?”
    荀二听到穆之这话,桃花眼顿时变得熠熠生辉,“穆姑娘,没想到你如此侠肝义胆!”
    侠肝义胆个屁啊!
    她这不是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吗?!
    鹰弑又阴测测地笑了,穆之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差点就要跪地求饶。
    “自己送上门的,你让我别杀?”鹰弑哼了一声,抬手就要往荀二脑门上拍去。
    穆之蓦地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荀二。
    就在这时,一束白色的流光飞了过来,打到了鹰弑的手上,鹰弑手一松,将荀二甩到了地上。
    荀二抓住这个机会,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穆之的脚边。
    “大长老,带他们先走!”只见轩辕宸和大长老挡在穆之和荀二面前,轩辕宸大声喝道。
    “走!”大长老也不推辞,抓起穆之和荀二就跑。
    穆之和荀二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大长老跑到一半,突然将荀二放下,道:“我带穆姑娘往这边,你往那边,分开跑。”
    说完,也不管荀二,拎着穆之就往另一边跑去。
    大长老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后,这才将穆之放下。
    “大长老,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司玉也来了?”穆之忍不住问道。
    大长老看了穆之一眼,道:“尊主自然在无相山休养,如何会来这里?”
    穆之闻言,不由有些失望。
    突然,穆之看到大长老从背后抽出一把剑,不由纳闷道:“欸,这不是无相山那把剑吗?”
    就是这把剑,穿透了司玉的肩膀,差点将她给杀了。
    “穆姑娘可知这是什么剑?”大长老抚摸着剑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穆之摇头。
    “这把便是轩辕剑,只有穆姑娘的血,才能为它开封。”大长老看向穆之,缓缓道,“难怪当日石门会自己打开,轩辕剑会长鸣出窍,便是它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想要与你合二为一。”
    穆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戒备地看向大长老,“你想做什么?”
    (3)
    “穆姑娘可知,不管是天族,还是你轩辕家,都已经等你等得太久了。”大长老说着,朝穆之走近一步,“只要轩辕剑开封,妖族神石便能被摧毁,那么,妖族便能消亡,我天族尊主便不必付出一代又一代的性命去修复无相山的结界,你轩辕家,也不必世世代代守在这云州城外,一生为降妖而活。”
    穆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心中渐渐明白了大长老的意图,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白着一张脸,问道:“所以大长老的意思是牺牲我一个,造福千万人?”
    大长老看着穆之,眼中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穆姑娘大约不知,若你不肯牺牲,那么明年,牺牲的便是尊主。二十年后,牺牲的便是天族和轩辕家无数个为斩妖除魔、守护人族而活的人。”
    “什么意思?”穆之的脸越发白了,颤着声问道。
    “无相山结界每隔二十年便会出现巨大的动荡,需要天族尊主献上性命,才能修复。而如今,尊主为你拒绝与圣女成婚,天族不再会有尊主血脉,那么二十年后,将再无人能修复结界,莫说是天族和无相山,整个人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大长老闭了闭眼,痛下决心道:“所以穆姑娘,莫怪老夫!”
    大长老说完,就举起轩辕剑,往穆之刺去。
    穆之心中被大长老所说的事震撼,但求生的本能依然驱使她下意识地逃跑。
    可她本就饿得没什么力气,经过这一番折腾后,更是觉得双腿发软,没跑几步就被石头绊倒在地。
    她回头,看着大长老朝她越走越近,他的脸上并没有杀气,反倒还有一种哀悯,可穆之仍然觉得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凉。
    如果她只是为轩辕剑而生的剑魂,上苍为什么要给予她情感?为什么要让她懂得害怕?为什么要让她留恋生命?
    如果她是剑魂,她该是英勇无畏的,该会以牺牲自己为荣。
    可她偏偏贪生怕死,她没有英雄的气魄,她只是一个小女子。
    轩辕剑朝她刺来的那一瞬,穆之流着泪闭了眼。
    “梦儿!”突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了起来,有人扑到了穆之身上,紧跟着而来的,是“哧”地一声,那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穆之怔了片刻,蓦地睁开眼,这一眼看去,她的眼泪突然喷薄了。
    只见轩辕剑从洛云烟身上穿膛而过,洛云烟的血顺着剑尖滴到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娘!”穆之尖叫一声,扶住洛云烟即将倒下的身体,她的眼泪汹涌,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
    洛云烟的脸颊上亦有泪痕,她抓住穆之的手,眼里尽是内疚,颤着声道:“梦儿,娘对不起你……娘把你送走,害你流落街头,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又没办法保全你。”
    穆之一边哭一边猛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把我送走是为我好。”
    如果轩辕慎早知道她是剑魂,会早早地让她为轩辕剑开封,那时候,她更没有反抗的余地。
    “生在轩辕家,是娘对不起你……”洛云烟还欲说些什么,一口血突然喷了出来。
    “娘!不要死,不要死……梦儿还未孝顺过你……”穆之紧紧地抓住洛云烟的手,哭喊道。
    洛云烟的动作变缓慢了,她眼神温柔地看向穆之,露出一个慈爱又满足的笑容,轻声道:“娘终于……也保护了你一次……”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只听到她发出最后的呢喃:“不要恨你爹,他……也是不得已……”
    在最后的时刻,洛云烟的脑海里想起十年前的画面,那时,她带着心爱的女儿在后山玩乐,有妖物骤然闯入,将她抓住,想要吸食她的元气,生死关头,六岁的女儿突然冲上来捶打那妖物,然后那妖物便在她震惊的眼神中,灰飞烟灭。
    她这才发现,女儿的手上留着玩乐时擦伤的一点血迹。
    她看着懵懂天真、眼里只有她的女儿,想起一辈子都在等剑魂出现的丈夫,不禁放声痛哭,她知道,她再也不能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了。
    梦儿……她苦命的女儿……世人都想让她一死换天下人活,可只有做母亲的,不愿去管旁人的死活,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好好活着。
    可惜,她再也护不了她了……
    “娘!”看着洛云烟阖上眼眸,渐渐没了声息,穆之绝望地哭喊出声。
    她的手上、身上,全是洛云烟的血,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洛云烟会为了保护她而死。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怪她的,甚至恨她,她怪洛云烟让自己流落街头,从小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怪她明知轩辕慎装病骗她,却纵容默许……
    她忽视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一生仰仗着丈夫而活,她能瞒天过海偷偷将她送走,便已作了身为母亲最大的努力。
    而如今,这个柔弱的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不惜以身挡剑,生死不计。
    原来她的母亲是爱她的,爱到可以以生命作为代价。
    可她明白地这么晚,这么晚……
    穆之抱着洛云烟,泪如雨下。
    终于,她抬起头,直视着怔愣在原地的大长老,他似是也没想到洛云烟会冲出来,他是天族人,一生以守护人族而活,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他为大局向穆之下手已然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坚守和原则,而此刻,死在他剑下的却不是穆之,而是更无辜的洛云烟。
    穆之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深刻的恨意,她这一生,从未真正恨过什么人,哪怕是儿时被辗转发卖打骂的时候,她也不曾恨过那些人。
    即便是大长老想杀她,她也不曾恨他。
    她只是怪自己命苦,怪上苍不公。
    可此刻,当洛云烟本温热的身体在她怀里渐渐凉却,她知道了什么是痛,什么是悔,也知道了什么是恨。
    电光石火间,穆之嗖得抽出插在洛云烟身上的轩辕剑,然后以平生最大的速度,趁着大长老怔忪的片刻,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胸膛。
    “大长老!”轩辕剑没入大长老身体的刹那,有滚烫的血液溅到了穆之的脸上,与此同时,东白惊痛的喊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穆之红着眼睛看着在她面前缓缓倒下的大长老,眼中泪水未干,她怔怔地转头,看到司玉、东白、还有其他三位长老一起出现不远处,震惊地看着她。
    东白和三位长老的脸上布满了惊痛和愤怒之色,似乎马上就能冲过来和她拼命。
    她的眸光落到司玉脸上,他的眼中亦有惊痛之色,似是不敢相信。
    一行泪从穆之的眼中无声滚落,她向后退了一步,不再去看司玉,她知道,他们这一生,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她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未来。
    (4)
    “大长老,你怎么样?”二长老先行奔过来,用灵术止住了大长老的血,声音略微颤抖。
    “穆姑娘!大长老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此狠手?”东白冲过来,红着眼睛质问穆之。
    穆之跪到洛云烟身边,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穆之!”
    “穆姑娘!”
    “穆姑娘!”
    就在这时,几道熟悉的声音一同响了起来,穆之的身子微微一颤,这才抬头看去,只见公孙景和荀二正扶着受了伤的轩辕宸,正快步朝她走过来。
    穆之对上轩辕宸关切的眼神,眼中的泪再次喷薄而出,“哥哥!”
    这一声“哥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她看着轩辕宸,哽咽道:“对不起……娘,娘她……”
    穆之已然说不下去,但轩辕宸已然看见她怀中毫无声息的洛云烟,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轩辕宸踉跄着朝她奔了过来,然后重重地跪倒在地,喊了一声:“娘!”
    他的声音已经极力克制,然而穆之仍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那巨大的悲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轩辕宸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难以克制的热泪滚滚而下。
    公孙景和荀二也红了眼眶,公孙景上前一步,蹲到穆之面前,咬牙问道:“是谁害了伯母?”
    穆之的目光落到正在被天族众人施救的大长老身上,喃喃道:“娘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已……报了仇。”
    三人立刻便明白了穆之的意思。
    “难怪那个老家伙半路把我扔下,非要与我分开走,原来便是为了暗害穆姑娘!”荀二恍然大悟,义愤填膺地指着大长老道。
    “休得胡说!大长老怎会暗害穆姑娘?”正在帮衬的三长老站起来,红着脸怒斥道。
    轩辕宸倏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地看向三长老,“怎么不会?!穆之是剑魂,想必你们早已知道!大长老为了给轩辕剑开封,不惜以慰问家父的名义赶来轩辕山庄暗害穆之,你们敢说,不是如此?!”
    三长老一时哑口无言,穆之是剑魂一事,他确实从大长老口中知晓,但却不知大长老会带着轩辕剑离开无相山,直接来找穆之。
    司玉和二长老正在为大长老疗伤,他的面色泛白,体力有些许不济,他的灵力本就受了大损,一路匆忙赶路,又与鹰弑正面交锋了一场,早已到了极限,只不过强撑着罢了。
    “尊主,二长老,莫要为我白费力气……”大长老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地开了口。
    穆之那一剑,正中心脏,若是没有司玉和二长老的灵力护持,他早已断了气。
    “不行!大长老!你不能死!”二长老憋着劲儿,再次为大长老输送灵力。
    司玉却住了手,平静地开口道:“二长老,放手吧。”
    二长老忍不住红了眼。
    “尊主,轩辕夫人确是我失手所杀,我死有余辜!”大长老喘了口气,紧紧抓住司玉的手,“然而我一人死无所谓,神石不毁,妖族终将为祸人间……尊主,轩辕剑必须开封啊!”
    大长老话音刚落,就听铿的一声,只见轩辕宸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在地上,入地三分,只听他带着愤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了起来,“我轩辕宸在此立誓,谁若敢动穆之一根汗毛,轩辕氏必将倾全族之力,诛杀之!”
    “我公孙景也在此立誓,哪怕你们是天族之人,若是敢动穆姑娘,公孙一族也绝不善罢甘休!”又一把剑掷在地上,只见公孙景也上前一步,护在穆之面前,掷地有声地道。
    荀二也站了起来,面色难得严肃,开口道:“荀氏一族,亦与轩辕氏共进退!”
    穆之的眼眶又湿了,她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三个男人,人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一种家的感觉。
    安稳、可靠、信赖,是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司玉看向挡在穆之面前的三人,深邃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只听他慢慢道:“三位尽可放心,我以天族尊主的名义起誓,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穆之一根毫毛。”
    他的目光落到轩辕剑身上,继续道:“至于轩辕剑,我会重新封印进天族禁地,除我之外,无人可取。”
    穆之听了,心中一酸,她低下头,强行忍住眼中的泪。
    “尊主,不可啊……”大长老的面色骤然激动起来,可他还来不及多说,便再次喷出一口血,他的双眼不甘地瞪着司玉,赫然断了气。
    “大长老!”东白和三位长老齐声喊道。
    司玉闭了闭眼,掩饰住眸中的痛色,伸手为大长老阖上眼。
    “我们走。”轩辕宸说了一声,俯身抱起洛云烟冰冷的尸体,转身往轩辕山庄走去。
    “穆姑娘,走吧。”公孙景扶起穆之,说道。
    穆之怔了会儿,想要看一眼司玉,却最终还是提不起勇气,只快步跟着轩辕宸走了上去。
    司玉静静地看着穆之远去,眸光深处的迷雾终于渐渐拨开。
    原来,这是他不曾知道的真相。
    在过去的那六场时光里,他一直以为洛云烟和大长老是死在妖族鹰弑之手,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那时的穆之隐瞒了这一切,她不曾告诉轩辕宸大长老杀了洛云烟,也不曾告诉他她为洛云烟报了仇。
    所以,他将她从妖族救回之后,她的表现会那般反常,她从那时开始疏远他,因为她背了一个沉重的秘密,沉重到那么珍惜生命的她最后不惜以一死来了结这一切。
    “尊主!”耳边响起东白和三位长老的惊叫声。
    那声音似在近处,又似来自远方,司玉却听不真切了,他只是阖了眼,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在无边的黑暗中,司玉仿佛看到天空中有金黄色的光芒乍现,那金光漫过天际,看在他的眼里却如瘆人的血光,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急奔过去,然后看到了那金光的源头。
    金黄色的轩辕剑飞上天际,然后以飞速落下,直直地插进穆之的胸膛。
    鲜血飞溅……
    穆之的生命像是被骤然吸走,她一瞬间便失了力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司玉觉得有一只手锁住了自己的咽喉,让他完全无法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只看到她艰难地转头看向他,濒死的眸光里浮现一抹微弱的光芒,她张了张唇,吐出了几个字。
    从前那六次见证她死亡的瞬间,司玉都不曾听清她在最后一刻说了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听清了。
    她说——司玉,我无憾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她眼中的画面,那些画面既陌生又熟悉,那是他曾梦到过的,一直为此费解的画面。
    那一刻,司玉突然明白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尽数远去,恍若过去的六场时光。
    司玉蓦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再不复以往的平静,似蒙了一层血色,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眼角有泪光乍现。
    原来她已无憾。
    她杀了一人,救了苍生,她无憾。
    她爱一个人,于幻境中厮守一场,她无憾。
    可他呢?
    他不知她背负了那样沉重的秘密,不知她会走上牺牲自己的不归路,他甚至不知道他曾于幻境中与她结为夫妻……
    他无法安慰她,无法拯救她,甚至……无法与她拥有一样的记忆!
    他有一生之憾!
    (5)
    司玉坐在书斋中,看着案几上的一本古籍,久久没有动。
    古籍上介绍了一种以幻术编织而成的秘境,名为欢喜天,一人点燃索情香,便可与心上人一同进入欢喜天。
    古籍有云:欢喜天外睡一日,欢喜天内度一生。
    进欢喜天的二人,将在秘境中相守一生,那秘境中没有旁人,只有彼此,所以情可以以最炙热最原始最热情最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
    缱绻缠绵,长相厮守,那是所有有情人的梦。
    而欢喜天,就是造梦的地方。
    穆之点燃了索情香,所以他和她一同入了欢喜天,所以那里面的他没有了任何世俗的顾忌。
    他与她在那个隐秘的天地,成了天地间最普通的一对有情人,他们成了亲,洞了房,然后以缠绵入骨的方式,一同走向了白头。
    可是,梦之所以为梦,是因为你以为的一生,其实不过一夜而已。
    然而这一场欢喜梦,代价却是燃香者的半生寿命,梦醒之后,也只有燃香者才会记得梦中的一切。
    所以,苏醒后的穆之,带着这一生最缠绵最美好的记忆了无遗憾地离开;苏醒后的司玉,却以为只是过了最平常的一个夜晚。
    司玉眸光呆怔地看着古籍,其实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早已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曾经的六场时光里,穆之都点燃了索情香,和他一起进了欢喜天。
    而他,却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司玉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所以终于让他想起来了吗?
    所以这一次的他,会一而再地梦到那些缠绵的梦,那是他与她在欢喜天里真切发生过的,欢喜天是虚幻的,可他们之间的一切是真的。
    成婚是真的,洞房也是真的。
    竟然……都是真的呵……
    “尊主,该用膳了。”也不知在书斋坐了多久,东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司玉终于回过神来,他并未抬头,只是问:“大长老的后事如何了?”
    东白抿了抿唇,道:“都已妥当,只是三位长老,他们说要完成大长老的遗愿,才肯让大长老下葬。”
    司玉面色不变,他抬头看向东白,问道:“东白,你恨穆之吗?”
    东白垂了垂头,“穆姑娘杀了大长老,我起初是恨的……可是是大长老先杀了轩辕夫人,穆姑娘只是为母报仇……”顿了顿,东白为难地皱起眉头,“东白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你是否也觉得,该完成大长老的遗愿,牺牲穆之?”司玉继续问道。
    “这……”东白挠了挠头,“我自然不想牺牲穆姑娘,可若是牺牲她一人,便能拯救天下苍生……那……”
    “东白你可知,她亦是苍生之一?”司玉打断东白的话,站起身道:“她亦是无辜之人,本该由我们守护,可如今,却因为我们的无能,要去诛杀这个无辜之人?东白,你心中当真无愧吗?”
    “我……”东白垂了头,说不出话了。
    “莫要以为穆之是我心爱之人,我才这般说话。”司玉继续道:“换做任何一人,只要他不愿意,我们便没有资格以我们的立场要求他为苍生牺牲,你须知,一个人的性命,与千万人的性命,都同样珍重,他们本身,并无高下之分。若我们连一个人都无法守护,又谈何守护天下苍生?”
    顿了顿,司玉的目光透过东白,看向门口,掷地有声地问道:“大长老大错已经铸成,亦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们,还要重蹈他的覆辙吗?我天族之人,难道便是这般恃强凌弱、道貌岸然之人吗?”
    司玉这话,足够重。
    书斋的门被打开,三位长老齐齐跪在司玉面前,原本的满腔愤懑已经化为惭愧,他们低下头,齐声道:“尊主所言有理,我等惭愧。”
    司玉看着他们,道:“我既身为天族尊主,便不会置苍生不顾,今日,我亦可与你们直言,无需轩辕剑开封,我亦有办法毁掉妖族神石。”
    司玉此言一出,东白和三大长老齐齐抬头朝司玉看去。
    “尊主,此言当真?”二长老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激动地问道。
    “自然当真。”
    “不知尊主想到了什么办法?”三长老连忙问道。
    “昆仑之北有弱水,可蚀万物。”司玉的眸光落到高远的天空之上,深邃的眼眸如湖水般平静。
    “可昆仑山早已消失,我们若是能找到,也不至于将轩辕剑看做唯一的希望。”四长老闻言,先是一喜,可仔细想了一番,又浮现了忧色。
    “我知道有人能找到。”
    “是谁?”三位长老的目光纷纷亮了。
    司玉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此事我自有安排,诸位不必忧心,只是如今大长老仙逝,天族大小事务,还要你们多多费心。”
    司玉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能做到的事,便一定能做到,所以三位长老心中的大石渐渐放下,和东白一起退了下去。
    司玉的目光重新落到古籍上,往后翻了几页,上面写着:昆仑之北有弱水,可蚀万物,蛟龙居千年,弱水之上化真龙。
    轩辕山庄一派安静,气氛有些沉重。
    穆之和轩辕宸跪在灵堂下,两人眼睛通红,却没有再流泪,该流的泪已经流过了,他们不能一直沉湎在痛苦之中。
    “哥哥,你说爹娘这算不算共赴黄泉?两人结伴,黄泉路上也不算孤单。”穆之看着灵堂上的两个牌位,扯了扯唇,语气强作轻快。
    轩辕慎也过世了,是鹰弑下的手。
    鹰弑得知来的人不是司玉而是大长老后,便失了兴致,走的时候,他直接杀了轩辕慎。
    穆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该作反应,她以为不爱她的母亲,为救她而死;她以为还会逼她为轩辕剑开封的父亲,已经无声入了黄泉。
    一日之间,她重新成了无父无母的人。
    “嗯。”轩辕宸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拉着穆之一起站了起来,“穆之,从今往后,轩辕世家只剩你我二人,我知你不愿留下,但若放你离开,我实在不放心,所以你能不能……”
    “我留下,哥哥,我愿意留下。”穆之打断轩辕宸的话,眼眸里泛着泪光,坚定地道。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轩辕一族所有的责任都担在了他的肩头,她不能,再也不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她要为他分担,与他一同守护轩辕家。
    “哥哥,我会好好学降妖术。”穆之微微笑,“我争取不拖你后腿。”
    “穆之……”轩辕宸听了,忍不住热泪盈眶。
    “穆之!”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赫然响了起来。
    穆之倏地转头,只见金圆圆扛着大锤子飞快地朝她奔了过来,一副焦急担心的模样。
    穆之鼻子一酸,唇角却露出一个笑容,几步迎了上去。
    金圆圆跑至穆之面前,将大锤子往边上一扔,一把抱住了穆之,声音强作霸道:“穆之,别难过!不怕,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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