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回去都申请回去,就你傻乎乎什么都不想!我是替你担心!”

    “我不用你替我担心!你管好自己就够了!”

    “那你以后都不要让我管!”尤拉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门一摔跑出去了。

    阿卡季笑话尤拉,“你知道他那种脾气跟他较什么劲?你觉得是原则性的问题,我觉得还算不上。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你不要给他太大压力了,他马上要升副团了,以后责任会更大,刚升职就申请回国,我都觉得说不过去。”

    尤拉说,“这些我可以理解,我受不了他的脾气,我不是他下属,他让我对他也绝对服从我做不来,他难道以为他是我领导吗?”

    阿卡季摇头,“军人都是那样儿的,何况他在战场上呆那么多年。你还要跟他一辈子的,现在就受不了那趁早分了赶紧回国算了。”

    “他就不能改改吗?”

    “他要是不这样没法带兵,我真的不骗你。”阿卡季拍拍他的肩膀,“他心里不是不通人情,只是方式不理想罢了,也没必要跟他较真。好好说不就完了。”

    尤拉觉得委屈,奥列格的处事方式让他觉得不被尊重,难免就要委屈。

    阿卡季只当小夫妻拌嘴调情增加乐趣,“吵个架嘛,多有情趣的事情啊,过几天好了又如胶似漆了啊。”

    尤拉仍然皱着一张脸,很可爱。等他离开了,阿卡季伸了个揽腰翻身下床,他现在可以稍微走两步了。护工给他穿鞋子,他低头轻笑,“奥列格从哪找来这么个宝贝,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也不怕给自己招祸患。”

    护工把鞋带给他系好,答非所问,“您还不能剧烈运动,请注意身体。”

    阿卡季点头。他突然说,“赫瓦贾让你跟我说什么?”

    那护工抬起眼来看他一眼,说,“局长知道您正在康复非常欣慰,他托我向您表达慰问之意,请您安心在这里养病,在一定时机之下他会派人来接您回去。”

    “他消息还是挺快的嘛,不愧是搞情报的。”阿卡季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是不是变天了?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秋天到了,如果您觉得冷,我去给您拿件外套。”

    阿卡季摆手,“没事没事,我就走一会儿。”他就手把床上的毯子拿过来披着。

    外头阳光还不错,他踏着窸窣的落叶散了一会儿步,心里却没有表面那么镇定。

    阿卡季在自杀这件事情上耍了一个心眼。他想过如果活下来会有什么可能,一种情况是被苏军带回国上军事法庭,判处叛国罪,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第二种情况是在回国之前被赫瓦贾暗杀掉。毕竟他身上有很多赫瓦贾的秘密,随便抖露个什么东西出来赫瓦贾都不会好过。

    但不管是被赫瓦贾杀了还是被送回国,他都不可能再为赫瓦贾利用。因为他如今被核实了身份,联军内部都知道他是暴动分子了。赫瓦贾到底明面上还在为纳吉布拉工作,他要是还有一点常识,也该知道不能和阿卡季再扯上关系,要不然会被怀疑和圣战分子有联系。

    阿卡季打好了算盘终于可以摆脱赫瓦贾,没想到护工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赫瓦贾要把他接回去。阿卡季好不容易布下的局被打破了。他郁闷地想,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你去告诉他,他要是想把我接回去趁早,要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最好是趁我情绪还比较稳定,没想着发疯的时候来。”阿卡季顽劣地说,他一脚将落叶铲起,两处分散的枯叶现出原本泥泞的地面。

    护工恭恭敬敬回答,“是。”

    奥列格和尤拉冷战了。尤拉在士兵宿舍找了个空床位睡,干脆连房间都不回。奥列格也不来找他,这是尤拉到阿富汗后两人最激烈的一次吵架。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此时苏军处在舆论风口浪尖,难民暴动中平民死亡人数达到两百多人,伤患上千,事件后政府没有安排任何救援措施,伤患们蜗居潮湿冰冷的贫民窟里,没有药品没有食物,导致一个星期内死亡人数暴增。国际志愿者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愤怒和同情,对阿富汗政府和苏军进行车轮式的舆论讨伐,他们把大量的救济物资送到贫民窟去,拍摄了丰富的照片和影片素材,并把详细的资料带回了联合国。

    苏联方面压力巨大。戈尔巴乔夫终于在一个傍晚宣布将大幅度调整苏军的军事动作频率。消息一出,很多人把这个决策看做了撤军的前兆。但无论人们怎么议论,这个消息对于阿富汗的大部分军人以及普通民众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就在戈尔巴乔夫宣布消息的第二天早上,尤拉看到已经有民众在家门口挂上橄榄枝庆祝了。

    奥列格的升职典礼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如期而至。苏联方面为了保持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进行授职和颁奖,他们找了一个大会议室,领导轮番讲话之后宣读授职的红头文件,然后颁奖发聘用文书,典礼就差不多结束了。

    女兵准备了新鲜的阿富汗丁香。这个季节花早就谢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丰盈的淡紫色花苞温柔可人,用来配英雄倒也合适。会议室里只有几家苏联媒体,尤拉甚至没有看到录像机,看来国内也不打算大肆声张了。他简单拍了几张照片匆匆结束了工作,奥列格本来想找他说话,却被将军拦下来了,错过了一个气氛良好的复合时机。

    尤拉走出会议室,楼下的女兵们正在收集榛子仁,她们用藤框把掉在地上熟了的果仁装起来送到饭堂去——今天晚上为了给升职的军官庆祝,饭堂打算加一道榛子糕作点心。掌厨的那对夫妻太太怀了第三个孩子,行动不方便,近临盆期间,她仍然昼夜不歇地干活,连奥列格都打趣说她是模范妻子。

    一个军官站在尤拉身后,问道,“你是哪个报社的?”

    尤拉认出这个人,是升职军官中的一名,“文学报。”

    “你好,我叫谢尔盖。”

    尤拉和他握手,“尤拉。”

    “听说文学报休刊了,情况还好么?”

    “暂时休刊,需要应付一下内部审查。”尤拉笑笑,“很正常的事情。”

    谢尔盖脱下军帽放在手里,露出他淡金色的头发,尤拉从他的口音猜测他大概是圣彼得堡一带人氏,他善意地说,“希望我们以后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尤拉心里感到一点安慰,“谢谢。”

    “你们在说什么?”奥列格气势汹汹地赶来。

    尤拉觉得气氛尴尬,并不想多说什么,“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谢尔盖向他行礼,“我送送你。”

    奥列格冷冷道,“不用了。”他一把扯过尤拉的手腕将他带下楼。

    尤拉本来想发火,瞥见奥列格手中盛放丁香花却又不忍心,今天对于奥列格来说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他不想搅黄了。于是他闭上嘴保持沉默。

    但是奥列格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如果尤拉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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