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来找我,不肯按我的意思来,我只能靠自己。我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只不过叫上几个女孩,给他下了点药。”

    云修抬头瞪着他。

    “没什么坏处,剂量也很小,只够那些女孩们把他驾到包厢拍几张露骨照片的。”

    “还要怎样?他有女朋友,有工作,这种事情一曝光,让他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

    赵医生哼哼冷笑:“我怎么觉得你关心他比关心你妈妈还多?她这么多年沉冤未雪,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云修站起来就要走。

    “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图什么,只是,亲眼看见你妈妈的尸体被抬出来,”他哽咽起来,“你真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的人,就这样变成一具焦尸。我怎么能接受?在这个世上,你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可这么重要的人,却因为你爸爸的愚蠢和程雄的歹毒,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这二十年来,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替你妈妈报仇。我要让杀人者反省自己的罪孽,让他在地狱深处无法救赎,要让他害怕、让他后悔、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我相信你妈妈看到我这样做,是欣慰的。

    但我千方百计保全你,你却给我这样一个答案!那段时间,打电话也不接,就知道你害怕了,迟疑了。我从没想过,苏悦的儿子会这么懦弱!所以,我难过了几天,就跟你妈妈说,算了,他不是你儿子,是程雄的儿子,这么多年富贵生活,他早已忘了什么是恨,什么是责任。”

    云修盯着他:“你凭什么跟我妈妈这样说?”

    赵医生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摔:“不是么?我说得激进了点,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用手点着封面,“他是程雄的儿子,不是你哥哥!你两岁半的时候,就该明白,在这个世上,你除了仇人,就没一个亲人了!”

    云修眼眶一热,摔门而去。

    他不是不记得父母的恨,可是这么执着地坚守痛苦,真的有意义吗?他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执念是能像中毒那样不可挽救。

    他尊敬赵医生,但他这样固执,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任何想要他活得自在一点的言语都无法渗透。

    赵医生在他身后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做这些事!直到我死去,腐烂的眼睛也要盯住程雄,盯住他的家人。我要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那样,我才有脸下去见你的妈妈,才能问心无愧地跟她说: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云修的脸微微颤抖:在爱的狭小空间里不断自我催眠,直到爱情变为邪教。

    ☆、对不起

    佳琪坐下来,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疲软地扫视了一圈,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柏原环顾周围,服务员礼貌地送来单子,柏原点好咖啡之后,又点了一份茶点。他知道,佳琪再难受,如果光喝咖啡不吃东西,她会更难受。

    佳琪喃喃自语似地说:“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呢。好像,因为离家太近,反而没多大吸引力。”

    “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柏原想起来要给佳琪一个解释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傍晚的湖面,吹来冷飕飕的风,梧桐树不停地落叶,好像永远都落不完。一觉醒来,黑色柏油路上满是枯黄的叶片,车子驶过,嚓嚓地响。

    云修喜欢踩在上面,听落叶发出脆脆的声响。青色帆布鞋在叶的废墟上走过,清朗的笑声在风中停留,那些少年才有的记忆,与他温和的笑容,一起定格在时光里,散发出昏黄的怀旧色彩。

    他望着那栋别墅。门口的棕色格子帐篷布上,布满落叶。

    他与可希曾在这里喝过咖啡,想来,也是巧啊,在曾经的家门口,讨论他的感情问题。里面的灯光闪烁,陆续有人进去。柏原想起沈道成的嘱咐,就给佳琪打了电话。

    柏原进会所时,没有体谅佳琪的负气压,顾自在楼下转了一会。

    一楼大厅,除了一张张实木桌椅,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听说那次大火烧得所剩无几,所以当他坐在二楼的位子上,想着哪里会是云修小时候睡觉玩耍的地方时,突然像梦醒一般,全然没了兴致。

    所有的痕迹早已随那次大火消逝,如今这地板不是当年他小脚踩过的,这窗户不是他曾经好奇张望过的。一切的都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他看着对面的佳琪,感觉到一丝罪恶。当年策划这起事故的两个人,他们的子女居然敢踏进这个地方,安然地喝起咖啡,还准备大谈他们之间的爱情问题。

    佳琪坐在对面,一直等着柏原说对不起。但他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一直心不在焉,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别有想法,不得而知。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觉,没好好吃饭。尤其当爸爸说,柏原马上会来跟你道歉。但这个“马上”,她等了整整两天。

    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沈道成动了气:“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还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有什么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一开始,佳琪很受打击,觉得错看了柏原。回想自己与他的点点滴滴,怎么都不能把他跟这种艳遇联系在一起。

    晚上,当她拿起那本杂志盯着封面看时,突然脸红耳热。她于是明白,自己并不是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难以接受,而是一直以来,柏原都只是被动地跟她做这种亲密动作。

    而在这些女人面前,他醉眼朦胧、举止轻浮,手搭在那些女人的胸口、迷离沉醉,这画面竟让她血液沸腾、心驰神往。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吃醋,吃那些酒女们的醋。

    “你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

    佳琪从遐想中回来,条件反射一般,没有兴致地问:“什么?”

    服务员放下咖啡,佳琪看着玻璃盘子里精巧的茶点,突然来了精神:“这里?不是原来着火的那家吗!”

    柏原语气沉重,说出来的话像在水里浸泡过:“这里是云修的家,真正的家。”

    佳琪一下子倦意全无。

    她已经知道云修不是柏原的亲弟弟,因为被柏原的身世问题困扰,所以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明白。她急着打电话告诉柏原,而那时柏原已经听过录音,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一直以来,她不怎么喜欢云修,可能因为柏原做什么事都把他带着的缘故。但真正发现后,又觉得他可怜。从小失去父母,对于一个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无忧无虑过着快乐生活的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她握着咖啡杯,淡淡地说:“我都快忘了这些关联了。”

    柏原昨晚还在他床边翻看那本书。那时,他说不再需要这本书。看过一遍,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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