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他停住脚步,风依然在高声尖叫。

    走出十几米,依稀又听见那声声呼唤,被风吹成碎片后飞入他的耳朵,是柏原!

    他四下张望,可眼前除了深浅不一的黑,和远处间或掠过的车灯,什么都没有。

    发布会后,他也曾以为,柏原会出来找他,会通过其他人来打探自己的消息。可结果,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风灌入脑袋,彻骨的冷让他清醒。他想:我出现幻觉了。

    声音越来越近,随着风声初歇,也比刚才的清晰。

    或许,真是柏原……

    他回应着,尽管这一声喊,可能会把那两个男人重新吸引过来。

    雪花落满肩头,周围积聚起来的薄雪开始浮现白花花的反光,视线也清楚了些。

    他站在风中,听不到人回应。就像当初站在发布会台子上一样,空寂孤单。空旷的荒野俯视着这个微小的生灵,风卷走他最后一点希望。

    双腿越来越疼,越来越沉,都想坐下来躺一会,却看见一束光闪了几下,一个身影朝他奔来。

    或许那些困在绝境的人,看到这种救援之光时,都是他这种心情吧,感激到难以名状。

    “云修!”跑到跟前的人,语调里满是兴奋。

    云修没想过真的是柏原。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柏原站在自己面前,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拂到脸上。

    柏原拿小手电对着他上下左右地照:“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儿?”

    “就是腿有点疼。”但他几乎都站不住,看来不是一点疼。

    看不见柏原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云修在他的帮助下站稳,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

    等两人来到路边,柏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借着路过车灯的光线,他没看见自己的车。从下车点来到这里已经隔了好长一段距离,车子应该还停在东边。

    他看看云修,又盯着手电光柱中纷纷落下的雪花,怕他不能坚持走到那里。

    来往车子不多,也没人停下来看他们一眼,而这条路新通不久,基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搭车的想法也落空了。

    空气越来越冷,柏原想,不管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包上,嘱咐说:“这样,我跑过去把车开过来,很快的,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动!”

    云修答应着。

    柏原刚要离开,云修摸到他外套里的车钥匙,于是,踉跄几步,想追上去给他。

    有时候,命运只在瞬息之间。而这个瞬息,让云修感觉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柏原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后面灯光一闪,立刻诡异地熄灭。

    恶之花,在黑暗中悄然绽放。

    穿透呜呜风声,他清楚听到引擎加速旋转的声音。在4s店里,维修人员曾给他演示过发动机快转状态,突然加大油门时就会发出这种类似厮杀的声音。

    脑海里迅速闪过爸爸撞死长子即位的新闻。云修父母的死、妈妈的死、记者蜷曲的身子还有佳琪电话里焦躁的声音,这些新闻片段、记忆画面和只言碎语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现实。

    就在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飞速转身,用尽浑身力气推开身后的云修……

    风无声,雪无言。

    云修被重重地推倒在路边,手腕磕在侧石上。

    一种微不可闻的金属断裂声,淹没在另一种声响中,似乎暗示着手链的掉落,比起另一件事,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沉钝的撞击声,伴随着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刺耳的摩擦声,撕扯着云修的耳膜。

    这一刻,时间静止、黑暗凝固,风跟雪,骤然停住。

    车子嘶叫着倒了一把车,迅速逃窜。

    地上的手电追出一束光,照见躺在那里的柏原。

    空气似乎都被抽离,还没回过神来的云修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恐惧、痛苦、焦躁、不安,各种感情在他心中积聚膨胀,都快要炸开来……

    多希望这只是个梦,但他知道不是,否则这份痛楚不会这么清晰。

    他冲上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有多快……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柏原的呻-吟……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没有信号的电台……

    他慌乱地到处找手机,想向路过的车辆求救。但他最终只找到一个破碎的手机壳,和似乎避讳这种血腥场景、而迟迟没有车辆经过的空空马路。

    柏原总是叮嘱他,别在马路上跑步。马路!马路!早知道,什么都应该听他的。

    悔不当初,后悔不该醉心于自己的身世,不该执着于过去,不该跟着赵医生搞什么复仇计划。

    就算不能面对程雄,大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去往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非要一而再地去书房,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个地步,才来后悔!

    如果当初听了他的话,柏原还能活得好好的。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可怜又可笑的自尊,断送了这一生最爱的人。

    悲痛与悔恨交织,这种痛苦犹如满布满针尖的毒,注入到每一根神经里,令他几乎快要痉挛晕厥。

    他抱起一直在低声说话的柏原,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云修——不要难过……我不过是在还债,还,我爸爸欠下的债……”

    他原本俊朗的脸,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云修不小心触到,柏原疼得一哆嗦。

    云修的下巴抵着他的头发,感觉一阵沁骨的冷。

    他抱着他,叫他不要说话,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急救车已经在路上。

    “不用骗我,我知道……,谁都不会来……”

    他身体不住地颤抖,云修已经把他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都给他裹上,但还是无法缓解他的冷。

    柏原努力睁着眼,辨认着微弱光芒下云修的脸。

    那个下雪的早晨,从他看见房间里的他开始,似乎就注定要彼此牵绊一辈子。

    只不过,如今看来,比起之前害怕云修离开的念头,此时更绝望:他的一辈子即将终结。

    被撞出去的瞬间,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很多记忆中的画面像电影镜头一般从眼前掠过。算是对此生的简短回顾,而所有的回顾都跟云修有关。

    似乎他这一生,除了云修,再无他人。如果有来生,他很想问问他,是否还愿意……

    他伸出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触到云修冰冷的肌肤。

    云修早已泣不成声。

    这双手,曾经捏过他的脸颊;

    帮他叠过纸飞机;

    拿过他的书包;

    替他擦去眼泪;

    牵着他走在路上;

    教他开过车;

    给他做过饭;

    帮他打过入职时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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