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卖棺材那个。
    那个老头儿被苏希锦特例邀请到身边,请他帮忙随时关注地震动向。苏希锦没事儿也与老头儿探讨地震见解和形成。
    她好歹也是地理专业毕业,这可以说是撞到了她的专业领域。
    是夜,全城许多人都被要求睡在各个安全区。安全区是根据位置条件所划分,并非专门开辟出来的空地,有的在城里,有的在城外。
    夜里看不清路,早有官员提前在四周点起火把。士兵在外维持秩序,对盗窃、抢劫、猥亵等犯罪行为严加处置。
    百姓们拖家带口,以家庭为单位,抱团取暖。渐渐的,过了最初的恐慌和无奈,他们反倒生起了别的乐趣。
    三五个好友同睡地铺,顶着月光回忆往昔,憧憬未来,氛围融洽。
    “许多年没有这样亲近了。”
    “小时候天热时,常常与村里人在露天乘凉。”
    “那时门口有个池塘,睡前还能洗个脸。”
    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躺在一起聊上两句。有的甚至互相分享着自己的用品。便是曾经有些过节的人,在这样恐慌的夜晚,也瞬间和解。
    当日一夜平安,除了林里的鸟有些许躁动。
    在第二日白天来临时,苏希锦允许以家庭为单位,派人回去拿生活用品。夜晚需正常歇在此处。
    小孩子们无忧无虑,觉得这样甚是有趣。好多大人则开始怀疑、不满。
    离梵老头预测的地震还有五个时辰时,百姓的忍耐力达到极点,许多都闹着要回去歇息。
    “我家小姐千金之体,身份高贵,哪儿能与这群贱民住在一起?”
    “夜里的蚊虫未免也太多了些,我家小姐细皮嫩肉的,哪里能受这份苦?万一要是留下疤痕了,可怎生是好?”
    “女儿家名誉重要,男女混住未免太有伤风化。”
    争争吵吵,眼见着动静越来越大,士兵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人禀告苏希锦。
    “这确实是本官的疏忽,忘了男女之别,”苏希锦先是歉意,“只现在再转移也来不及了,大家且先将就一下。待度过地动期,再回去。”
    “万一没有地动呢?”有人问。
    “是啊,你们不是说地动前会有征兆吗?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不会有地动。”
    “大人别不是被梵老头儿骗了吧?他那人最是爱吹牛,大人且别信他。”
    苏希锦示意大家安静,“离预测之时还有几个时辰,大家稍安勿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归将生命放在第一位,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爹娘都去了,一个人活着没甚意思。万一遇到了地动,也是解脱。”有百姓回。
    “你爹娘自然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苏希锦打消其消极想法,又以官威相压。
    索性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官民阶级分明,他们不敢抗争。
    好容易安抚好众人情绪,苏希锦为表示自己的歉意,决定教大家唱歌。
    一为活跃气氛,二来振奋人心。
    太阳逐渐落下,夜晚再次到来,所有人都默契的闭上嘴,静静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趁着空闲时间,苏希锦借机为百姓科普地震的防范与自救意识。
    离预测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毫无异常动静。
    离预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万籁俱寂,众人神色绷到极点。
    这时,所谓的预测时间到来,仍是一片平稳寂寥。
    有人开始埋怨起梵老头和官府,那些不与底层人居住的贵家公子、小姐,嚷嚷着要回府。
    苏希锦却道,“此刻天色昏暗,行走不便,索性没有多少时辰就天亮了,诸位且再等等。”
    哪有预测十拿九稳的,便是现代也做不到。
    劝解完百姓,苏希锦又去看梵老头,对方坚持自己的言论,毫不退步。
    又过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进入沉睡之中,地上忽然传来一阵晃动,带着山崩地裂之势,叫人不安。
    “地动了!”沉睡中的人猛然醒来,捂着胸口后怕。
    爹娘搂着孩子,胆小的妇女则倒进相公怀里,互相取暖。梵老头依旧是那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教人又爱又恨。
    此次地动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器皿倾倒、人站立不稳、房屋损坏、倒塌。
    当震动终于停下来时,所有人不由自主捂着胸口,一股劫后余生之感涌上心头。
    “好险,还好听了苏大人和梵老爹的话,否则今夜被埋在地下的,不知是谁。”
    “苏大人当真料事如神。”
    “感谢苏大人救了咱们一家。”
    所有人一改常态,换了副面孔,面上恭敬、讨好又感激。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哭声,苏希锦寻声望去,见是一妇人正搂着被子痛苦。
    “怎么办才好?一个时辰前,我家孩子已经偷偷回去了。”
    话落,隔壁地铺上的妇人也跟哭了起来,“我家囡囡也不见了,方才她说这里蚊虫多,就带着丫鬟家去了。”
    围观之人莫不跟着揪心,纷纷嚷着要帮忙寻找孩子。
    责备已经来不及,苏希锦制止众人,选派一队士兵按照两位妇人所说的路线,回去搜寻这两人。
    一夜搜索无果,最后天快要亮的时候,有人在城楼下听见有人呼救。
    苏希锦闻讯赶去,正是那消失的公子小姐和他们的丫鬟,立刻命令士兵救人。
    人多力量大,十来人用了一个时辰将几人救出来。女子完好无损,只手上有些擦伤。男子因护着女子,手臂、大腿骨折。剩下的丫鬟、小厮则重伤倒地。
    索性经过女医馆的大夫紧急抢救,全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是第二次地震中,金州地区唯一重伤事件。当调查的震中死亡、受伤人数送到苏希锦案前,许多参军都跟着惋惜。
    若没这几人擅作主张,离开安全区,金州城伤亡人数为零,他们说不得能跟着晋升。
    “只怕还有些余动,”苏希锦收了报告,吩咐众人,“如今危房遍地,许多地方恐住不得人。且保留安全区,鼓励百姓自行前往。”
    金州的九月总是大雨倾盆,索性最近几天没下雨,倒给苏希锦省了不少麻烦。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渐渐转冷,余震也没了。几地都传来第二次地动的伤亡人数。
    索性并未造成更大伤亡,金州区因着有提前预警,死、伤人数为个位数。
    九月末,苏希锦开始组织灾后重建。
    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吃的问题。朝廷下放的救援物本运输艰难,尚在路上。谁知又经历第二次地震,道路直接被堵死,粮食、药草等生生堵在了路上。
    苏希锦派官兵疏通道路,城里的粮食不多了,无论如何都得在三日内竣工,五日内将粮食送达。
    之后又鼓励百姓重建家园。
    “房子需要固稳,最好请几个匠人设计点防震结构。”
    因着陇右地形复杂,有水系却少降雨,许多百姓日常用水需跑到很远的地方取用。苏希锦又鼓励大家互帮互助,互相帮忙打水井,或几家共用一口井水。
    ……
    她在金州区安排并下达指令,待一切步入正轨,又辗转其陇右其他数州。最后再回到损害最为严重的金州。
    彼时粮食等物资早已到达,苏希锦传达陛下旨意,为百姓免税,并给予每户两千枚铜币。
    百姓无不称好,长跪不起,赞周武煦仁慈圣明。作为陛下代言人的苏希锦,也深受百姓敬重。
    借此机会,苏希锦给一些官员发布防震措施和预防手册。让他们以官府的名义宣传。
    忙碌数月,赈灾之事终于接近尾声,苏希锦准备回京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归心似箭,归根结底是因为想念自己的女儿。
    高明珠早就过了三岁生辰,这样大小的孩子记忆力短,恐早就忘了自己。
    想到这里,苏希锦心中一涩,差点落下泪来。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苏希锦找到了梵老头,“老爷子可愿随本官一起回京都?”
    梵老头头也不抬,坐在地上擦拭着自制浑天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也受不了长途跋涉。大人之请,恐老头子无法做到。”
    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苏希锦无奈摊手,“既然老爷子不愿,晚辈自然不能勉为其难。只晚辈想在城里建一个地动观测站,不知老爷子可否在里面主持大局?”
    这小姑娘嘴也忒甜了些,一口一个老爷子,一口一个晚辈,端的叫人无法开口拒绝。梵老头抬起头,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她。
    “晚辈还有一个请求,”一招有效,苏希锦开始“得寸进尺”。
    “不知老爷爷可否将浑天仪的制作和使用方法写下一份,晚辈想誊抄一份,带回京供专门官员学习。”
    若有这东西,不知能救下多少条人命,为国家省下多少钱财。
    久等不到他回答,苏希锦想了想道:“老爷子放心,晚辈会禀明陛下此浑天仪乃老爷子之物。不会冒领老爷子功劳。”
    “大人这是何意?”梵老头生气了,“在大人心中老头子就是这等贪慕名利之辈?”
    “主要是这个你拿去也没用,”梵老头道,“观测范围小,超过两百里就不灵了。且观测时间短,只能提前三天得知。”
    “已经足够,”三天够他们安排好些事情,至于观测范围,那就更不是事儿。左右浑天仪乃青铜所造,只要能观测准确,大不了她批发上市,每两百里给它弄上一个。
    天网恢恢,她就不信地震能逃脱,“天网”法眼。
    见她如此打算,梵老头也大方,埋头画好图纸,扔到她怀里。
    得知苏希锦要离开,金州百姓闻讯赶来,却并非为她送行,而是请求她留在金州。
    “跪求苏大人留在金州!”
    “世人皆知苏大人为青天大老爷,深负皇恩,如何能看着咱们受苦?”
    “咱们金州长年少雨多沙地,穷的响叮当。苦不堪言啊。大人既帮了登州,又赴惠州,就不能帮帮金州吗?”
    是啊,同为一州,怎她就可以帮登州和惠州,而不管他们呢?
    苏希锦拍了拍手,待大家安静下来,才苦笑道,“本官为陛下亲派赈灾大臣,如今地动已止,金州恢复如常。本官不负皇恩,完成使命,按照规矩自该回京复命。”
    哪儿有干完事儿不回去复命的?除非她活得太长了。
    “法理之外不外乎情理,”有文化人说,“金州贫瘠之地,若大人能留下来治理金州,陛下必定能理解大人一片苦心。”
    “陛下之意本官不敢揣测,”苏希锦摇头,“诸位且回吧,待本官回到京城,必定将金州情况一五一十禀明陛下。朝廷能臣众多,相信陛下不久就会派能臣赴任。”
    任百姓如何挽留,苏希锦仍固执离去。她答应韩明珠,待院子里的菊花谢了,她就回去看她。
    那小傻瓜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承诺,想来是忘了吧。
    ……
    今日休沐,韩韫玉换了身玄色流云纹,端正坐在桌前。他怀里搂着韩明珠,小家伙毛绒绒一团,安安静静坐在盯着桌面上的一幅画。
    韩韫玉问她:“这是谁?”
    她脆生生答道:“这是娘亲。”
    又问:“爹爹,娘亲去哪里了?”
    “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忘了?”韩韫玉低头,“你娘走时与你说,待院中的菊花谢了,她就回来了。”
    韩明珠歪头,仔细回想,蹙起娥眉头让韩韫玉觉得怀里搂着的,是缩小版的苏希锦。
    “我想起来了,”韩明珠说,“可那花还开得那般好……爹爹,我们将花拔掉好不好?一拔掉娘亲就回来了。”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韩韫玉勾唇,“不好。”
    ……
    回京大队一路往回走,没有粮草的负担,这次他们走得极快。不过半日就走到了金州边境。此时日头已高,赶了大半天路,人车皆劳顿。
    苏希锦让大家停下来歇息,顺便弄点吃食。
    一开始还好,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只当火烧起来,有人大惊,“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闻声而观,不远处的森林里站着许多孩子,个个瘦骨嶙峋,脸中凹陷,面黄肌瘦,独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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