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正中心,各路妖族聚集在名为锦画庭的半露天庭院中。
    妖族宴会在远古时期是联合众妖敌对人族的场合。但随着时间流逝,妖族和人族早已能够互不侵犯,和谐共处,宴会也就渐渐变成单纯的社交享乐之处了。几千年前四族交恶,宴会还停止了数百年。但毕竟是祖上的传统,过后还是恢复了老样子。
    坐在上座的自然是四族。白虎一族今日倒是如约而至,不过玄武一族一如既往缺席了宴会。按凤帝的话说,那群千年王八成日不知缩在哪片海里睡觉,几百年能碰巧出现一次就不错了。
    位置坐得虽高,也不代表四族的区域就和其余妖族隔开了多远。
    这日早些时候,玄阳被凤族按着头盛装打扮了一番。绸缎华服加身,腰间头上镶嵌着昂贵宝石与美玉的饰品加了一堆。别说,虽然有点沉,但玄阳打心里还是挺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的。
    因为四周全是不认识的家伙,沈延又不在旁边,玄阳的情绪不高,更懒得讲话。便面无表情地坐在凤帝身旁的位置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小菜发呆。
    只瞧这副尊容,论谁都禁不住为这略显冷漠的俊美之人倒抽一口冷气。
    而玄阳本人此时百无聊赖地看着桌子上的菜碟,心胡乱想着:就这点玩意也好意思当菜上?不吃也罢。全加起来还不够塞牙缝的,吃了指不定更饿……
    “虽早些听到了消息,但这也太相似了!吃了化形丹也不一定这般相似呢……”
    “凤帝的儿子,可真是和其本尊一眼容貌完美。他们凤族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听说了吗,凤帝这小儿子骨龄才堪堪不到两百。那时凤帝已经是金仙了吧?金仙修为还能得子,可太厉害了……”
    听到四周的妖族明摆着是说给大家听的“窃窃私语”,凤帝勾起嘴角笑了笑,心情畅快溢于言表。
    凤族一行正对面的正是龙族。龙皇瞧着脸色铁青,想来是心情与这边恰好相反——本来见着死对头就开心不到哪去,结果今日一来发现那张脸这下还乘二了,怎么看怎么憋闷。
    被或是好奇,或是打量的视线扫遍全身,玄阳心里一样憋闷。只是想到聂世云和凤帝如今做了“生意”,事情还未落幕,他还是决定给凤族几分面子,表现得体些。
    若非如此,玄阳绝对干得出为了让他老子生气,在宴会上裸奔跳大神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若是和凤帝比谁不要脸他肯定稳赢。
    除了对面龙皇明显不快的眼色,最令人如坐针毡的便是他身后一席的那家伙了。玄阳扫了一眼,那家伙死死地盯着这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翟白容早些时候给画了画像,所以玄阳一眼就瞧出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敖樊。
    “我听说他之前被关了禁闭。”玄阳低声道。
    凤帝见玄阳主动与自己说话,心情不错,传音入耳道:“龙皇最喜欢在本尊面前炫耀他子嗣繁多了。尤其是那个敖樊,虽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但却是他百余年前所得之子。其余的子嗣最晚也是他还在大乘期时所得。”
    玄阳“哦”了一声。
    照聂世云他们说的,敖樊在中层晃悠了那么些年也不曾有同族来找,可见龙皇子嗣实在太多了,没什么精力关爱这个小儿子,完全是放养派的。
    时逢妖族宴会,龙凤两族皆会到场,这次听到了风声,说凤帝会带来他新认回家的儿子,龙皇还是以一种“不服输”的心态把去关禁闭的
    玄阳遇到喜欢的食物饮品,便满心想着要拿给沈延尝尝。这花灵说酒是她们独一家的,玄阳估摸着外头没有,就开口道:“可以吗?那我多要两壶吧。啊,你不用急,忙完手头的事再说!若顾不上我就算了。”
    “多谢了。唔……好甜啊。好喝。我以前从没喝到过这种口感的酒。你们花灵族挺厉害的啊。”玄阳喝到好喝的酒,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都轻快起来。
    虽然感受到了玄阳的些许不耐,凤帝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他认为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凤帝的儿子怎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是我们花灵一族特产的灵酒,每次宴会都不一样呢!今年是上品紫焚花酿制的,您尝尝。”
    “父亲,我、我再叫他们给您填些酒来。”敖樊全然没有了在中层时那般趾高气扬的态度,看了看门庭若市的凤族那一边,又看了看显得空荡的自己这桌,在龙皇一旁不知为何心虚起来。
    正在玄阳想着待会儿聂世云他们出场时,对面那个敖樊会是个什么表情,突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玄阳转过头去,接过了花灵族女性递来酒盅。
    “怎么会?您稍等,我这就让同族去帮您去两壶未开封的。”花灵女性急切道。她们花灵一族负责宴会的招待工作年头很久了,能够服侍凤族的她算族内资历很高且及其貌美的。
    今日倒是不同,众妖都听说了凤帝认回来了玄阳这么个甚是看重的儿子,于是纷纷挤到凤族那边去庆贺,顺便近距离好好瞧瞧这名为玄阳的家伙。
    时不时便有其余妖族来敬酒。以往龙族和风族之间总有一条仿佛银河般的分割线,妖族们皆会按族内的交际选择零散地分布在两边,偶尔甚至会有两边都不想得罪的便跑去白虎一族那去。
    凤帝本来想告诫玄阳几句,不要对这些修为不高的小花妖们这么没架子,到时候叫人看轻了凤族。但瞥到那花灵女性脸红红地转身跑下去了,又觉得自己儿子这方面也算给自己长了点脸,最后也没去骂玄阳。
    “不过一个炼虚,还到处显摆……”龙皇话说到一半,想起敖樊和那玄阳算是一辈的,如今也就是个炼虚修士,被噎住了一般闭上了嘴。
    “嗯嗯嗯再说吧。”玄阳敷衍道。他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了如何应付唠唠叨叨的凤帝,反正正面顶撞也没好果子吃,糊弄一顿就过去了,人在屋檐下嘛。
    “这就对了。虽然修为不高,但花灵族的脸蛋倒是公认的貌美。你以前在下界,没见过什么美人,现如今开了眼界,随意享用几个也不错……”凤帝传音给玄阳,语气相当愉快,话里话外透露着“若你感兴趣,那花灵今日便会投怀送抱”的意思。
    要知道早年敖樊作为难得一见的习得了炼器术的小龙,也是被一票妖族围着死命奉承的,当初
    “哪里哪里,您折煞了!您若喜欢,带几壶回去慢慢品尝吧。”花灵女性受宠若惊道。
    敖樊给提溜出来了。
    “你的炼器术修炼得如何了?”龙皇没好气地问道。
    他想得挺美好。却不知道玄阳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两壶酒其中一壶给聂世云和翟白容,另一壶自己和沈延在家慢慢喝,喝着喝着还可以这样那样一番……
    “填什么填。甜不嗖的,没个酒味儿,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龙皇本就属于脾气暴躁的那种,今日看到死对头带着他的“出息儿子”出尽了风头,心情差到极点。
    即便如此,眼光甚高的凤族也鲜少给过她如此亲切的回应。
    龙皇对此甚是得意。可如今风头被抢走,敖樊又因为缺了块儿鳞片的事被传出去成了笑柄,如今在宴会上无人问津。
    “暂时还……但只要假以时日!一定可以……”
    面对父亲,敖樊不敢夸下海口。龙皇听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意思是懒得听下去,就这么算了。
    心情烂成一团的龙皇一口闷了酒盅里的酒,好似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说这玩意难喝。
    突然,远处传来了不小的骚动。
    “这里怎会有人族!”
    锦画庭的面积不小,在上座的范围很难透过远处层层叠叠的妖族们看到庭院边缘发生了什么,但妖族耳朵一般都很灵,只听到这一句话,便顿时炸开了锅。
    小世界的传送阵遍布各处。各妖族都是使用不同传送阵进来的。但这些阵法皆流传自上古时期,妖族与人类交恶的时候,所以没有一处是人族能够单独使用的——除非有妖族带着进来。
    以前妖族宴会也不是没有过人类。人妖关系缓和已久,早已有过一些妖族找了人族的道侣带来宴会。只是大家往往都会提前放出消息,哪像今日,突然就蹦出个人来。
    “他们旁边的是凤族,难不成是凤族的谁带来的?”
    一听是凤族所为,众妖便不敢大呼小叫了,自觉地分开让出来一条路,好让这两名人族,以及带路的那名凤族少女通过。
    随着众妖的注目礼,聂世云和翟白容向上座方向走来。
    玄阳心里倒抽了口气,这阵势闹得可真大啊。
    凤帝挑眉道:“嗯?怎的将他们带来了?”
    “属下自作主张了。聂世云说他有要事在身要离开,便先将东西给您过目一下……”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商议正事的场合,来了就来了吧。”
    玄阳听到凤帝明知故问的话语,余光瞥了一眼后者。想道:这家伙竟然还策划了一处“不知情”的剧情,这也太假了。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你的手下没有允许哪里敢随便带人过来?
    “……聂、聂世……?哈、哈哈……上天界竟还有重名的家伙,真是好笑……”
    龙族中,敖樊嘴巴张了张,干笑了两声,喃喃自语地小声嘀咕了两句。连他周围的同族都只看出他脸色不好看,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凤族四周聚集的妖族搞不清前因后果,稍稍散开了一些。他们打量了一番聂世云和翟白容,听这话便猜到兴许这人族和凤帝做了什么生意,着急禀报成果吧。许是凤族找了新的炼丹师?
    聂世云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倒方便了,若是敖樊没有脱口而出,他还苦于得寻个机会挑起话题呢。
    “许久不见,敖樊少爷竟然还是这么有精神。还以为在众目睽睽下比赛输给了我,又失了鳞片,您会一蹶不振呢!如此我便放心了。”聂世云笑道。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他们可不记得“聂世云”是谁。但一说“比赛输给我”,又提到“鳞片”什么的,众妖立刻就想起来了。好家伙,这就是被津津乐道许久的,敖樊在中层吃瘪的罪魁祸首啊!
    龙皇几秒钟内便大致猜测到这“碰巧”是怎么一回事,看向对面好似什么都不清楚,实则眼含笑意地愉快举杯喝酒看戏的凤帝,龙皇脑袋上的青筋都要暴起来了。
    敖樊早在聂世云话音未落的时候便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酒盅都弄洒了,瞪大眼睛的神情很是狼狈。
    若他有些理智,看到旁边龙皇铁青的脸色,就该知道此事不应声张,可惜他傻得比较彻底,在思考前嘴巴就先动了:“我在中层设阵亲手困住杀了你的!怎么可能?是、是谁看我不顺眼,找你假扮那家伙惹我不快对吧?哈哈,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即便如此,你这个冒牌货也得死!”
    聂世云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道:“敖樊少爷,你说亲手设阵,真是无稽之谈。你何时学会的阵法?”
    感觉众妖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敖樊面色微青:“死到临头,你还有闲心挑我话中语病!呵,胆子可真不小。我是不会,我难道不会请阵法师助我一臂之力?”
    “说的极是。不知你说的阵法师……”
    聂世云话说到一半,卖了个关子。众妖族的视线又从敖樊身上转移到了聂世云那边。
    聂世云向旁迈了一步,露出刚刚半掩在他身后的人影。
    “……是这位吗?”
    敖樊看到那张脸,俨然彻底傻了眼。
    “你、你是那个阵法师!叫什么、什么来着……你和聂世云,莫非是一伙的!?”敖樊手指气得发抖。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卑微的人族修士叫什么名字了,但脸他还是记得的。当初这人求财心切,穿着朴素,连掉在地上的东西都要捡。但眼前的家伙,哪还有半点当年的窘迫模样?
    “敖樊少爷记不得那个名字了?也不打紧,本就也不是真名。没想到会再次重逢……再次自我介绍一番,在下翟白容——是聂世云的道侣。”
    “……”
    敖樊半张着嘴,一时间声音都发不出了。
    翟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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