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罢了,等一切问明白了再说吧,免得让他们徒生烦恼。
    “一些家务事罢了,千叶,你且回去吧,这些小事我还应付得了。”
    小事?白水介木是会为了小事而当场变色的人?这话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大家如今同在一条船上,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好了。”
    千叶对白水介木的话有所保留,但他也深知此时此刻不适合逼问。白水介木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他这般隐瞒不说,定有他的苦衷。
    “那我便先行回去,等你的消息。”
    千叶说着向白水介木行了一礼,他转身正要离开,不料白水介木却突然对兼人道,
    “如今时局不稳,你保护千叶大人回去,待我处理完家务事再去千叶家。”
    他这话一开口,莫说是兼人,连千叶都不禁一惊。且不说他是白水介木的贴身保镖,就是自己的身手也无需这样一个护卫保护安全。白水介木这样一说,实在有点让人费解。不过既然是他的‘好意’,自己若推辞了,又好像不大礼貌。
    “……”这一来,白水兼人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本来对这千叶他就够头疼的了,现在还要单独面对他,还要一路护送他回家,还要和他一起相处那么久。想到这些,兼人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露陷了。
    这个男人曾经说过,他连自己手上的每一道纹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就这样,一路上怀着被识破的担忧把千叶护送到家门口。一路上他倒是少言少语,不像两人刚见面的时候那样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唉,我真不知道,介木是想让你保护我,还是想让我保护你。”
    临了,到了门口,千叶这冷不防的一句话把兼人吓了一跳。但千叶始终是笑得淡淡的,很自然,
    “我突然不想现在就回去,你陪我去街角的那家铺子吧。”
    千叶说着,朝千叶家的下人们摆了摆手。兼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拒绝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有些话我说了,你也别觉得好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酝酿了许久,到底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兼人垂着头,不敢直视他,只是一味地摇头否认。
    “果真不认识吗?我却觉得你熟悉得很。”
    千叶说着想去拉他,却被他巧妙地躲开。千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兼人见状,连连退了几步,不住地鞠躬行礼。
    “算了,”
    他泄气的叹了叹,又有点怨恨面前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如此疏离。自己屈尊降贵邀他同行,他却不知好歹一味逃避,
    “我想吃那家铺子的鱼糕,你去替我买来,我突然有点累,不想去了。”
    千叶的喜怒无常兼人是知道的,不过这样也好,兼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能避开他的目光,哪怕是片刻的时间都会让兼人感觉轻松不少。
    千叶的眼睛里沉淀了太沉重的感情。那种神色,看上去又寂寞又悲哀。让兼人每看一次,就忍不住心疼一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紧紧追随着一个人的目光,和当年那个在八重樱底下缠着自己的孩子如出一辙。
    “唉……”
    兼人转头看了一眼,千叶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到这种时候他才敢放心地叹口气。
    “大人,您要买点什么吗?”
    店铺的老板见兼人穿着不俗,立马客气地上前招呼,兼人随意点了几分鱼糕,正让老板打包好准备带走,这时候店里传来了客人们的议论声,正巧落入了他的耳中,
    “这样的丑闻,真不知道白水家该如何善后了……”
    嗯?丑闻……
    “是呀,有夫之妇却不知廉耻地勾引外人,还生下了野种,就算对方也是贵族,这孩子也没资格继承白水家了吧。”
    他们在说什么?
    有夫之妇?野种?
    “好在那白水兼人不久前死了,不然让他知道,白水家这出戏就有的演了,嘿嘿……”
    杀机
    白水介木赶到千叶家的时候,千叶正坐在庭院的凉亭里神色悠然地吃着兼人买回来的糕点。兼人就默默地站在他的旁边,看到白水介木来了之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后面站好。白水介木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心道他们还完全不知道将要面临如何一场疾风骤雨,自己到底该不该马上就打破这种宁静的假象呢?
    “介木叔叔,你这个护卫真的很合我心意,居然知道我最喜欢这种口味的鱼糕。”千叶像是没有发现白水介木异样的表情一般,仍然镇静自若地把碗碟里的清香扑鼻的糕点吃完。白水介木心情复杂地看着千叶,过了许久才叹口气坐到他对面,
    “你知道我回去是……”
    “谣言是吗?”
    千叶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却让白水介木大吃一惊,
    “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我们倒成最后知道的,”千叶的嘴边噙着一抹笑容,斜着眼看向当场愣住的白水介木,
    “真不愧是千叶,听到这种传闻也能岿然不动地坐在家里喝茶品糕点。难道你已经有了什么应对之策?”
    “这,我也是毫无头绪,”千叶答得干净利落,笑得也十分坦然,“一场无稽之谈,我连解释都嫌麻烦,也就只有有心人听了去才会觉得煞有其事。介木叔叔不也是一点不信吗?”
    “说是如此,可到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况且如今川泽不在家中,好事之人想如何杜撰他的身世,他也没有机会反驳。我看,散播传言的人就是想借机把川泽彻底赶出白水家。”
    想到今日在白水家所听到的风言风语,饶是白水介木这样见过风浪的人也动了肝火。川泽这孩子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年轻气盛,有时候也偏激了一些,可是自己一直怜惜他自幼失了双亲,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一个人挣扎着长大。他总想给这个孩子多一点保护,没想到这些环顾在他四周的虎狼竟会趁他低谷的时候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害他。
    “所以眼下我们还是要先找到川泽,至于这些谣言,既然是假的,时日久了必然不攻自破,介木叔叔认为呢?”
    介木听了他的话却没有马上作答。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千叶看了许久,犹豫之后终于颇有用意地问了出口,
    “你果真一点都不担心?我总觉得你有点太过镇定了。当年你与世津子……”
    介木看到自己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表情漠然的兼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问实在有点伤人,可是川泽这件事……
    “我当你要问什么,结果居然是……”千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叔叔就算是信不过我,也该相信世津子,不错,当年我们是糊涂过,可是就算做得再错也不至于如此离谱。况且你也知道我对兼人的感情,怎会做这种伤害他的事?”
    义正言辞的一番表演让一旁的兼人心里五味杂陈。他如今倒是头头是道,一口一个爱,也不想想当初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唉,原本以为要恨上一辈子的事,如今想来竟好像发生在上一世。
    本来他今天在酒馆里听到这件事时也不啻于五雷轰顶,可是等他浑浑噩噩回到千叶家,在门外看到下人向千叶汇报这件事时这个男人居然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似的,那种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表情让兼人真想一拳头砸过去。
    怎么严肃的事情,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况且他与世津子……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感情,这是兼人直到今世今日都想知道又怕知道的。可是奇怪的是,他从酒馆回千叶家的一路上,心里不断地祈祷关于川泽身世的谣言只是一场阴谋,那时候想到的不是世津子的背叛,而是千叶。
    他很怕这件事是真的,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继续恨下去了。
    “主人……”
    待白水介木与兼人离开之后,一直隐身在凉亭外的忍者才悄然走到千叶身后。他先喊了一声,发觉千叶没有反应,再仔细一看,竟看到千叶捏着茶碗的手一直在抖。他跟随这个主人多年,深知他必是怒到了极点才会做出此种反应。
    “让你去办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他听到千叶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可能是在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茶水的倒影里他看到千叶保持着合目的状态,但是两道眉毛间的蹙痕却很深很深。
    “当年为世津子小姐接生的那位大夫自从数月前被柳生大人接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的家人如今也下落不明,其他几位帮世津子小姐看过诊的大夫要么已经离开兵库港,要么就行医在外,要想找全当年知情的人,恐怕并非易事……”
    “废话,统统都是废话!”
    千叶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面上哪还有方才淡定自若的神色,分明已经是怒不可遏。他怒红的眼睛里已经溢出了一丝杀气,仿佛一定要把那个肇事者千刀万剐才能消气。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些人,一个都不可以留活口。”
    他听完千叶的话,不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千叶这是在给他下绝杀令,如果自己完成不了任务,那么死的那个人将会是自己。
    “如果任务失败,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千叶说完话,慢慢地将身体转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萧索,甚至还有点苍老的意味。他想着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轻易击倒千叶的男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主人应该回归到从前的那种生活中去。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千叶的手极温柔又极动情地抚摸着碗碟里剩下的那几小块做工精巧的鱼糕。这熟悉的味道让他不可自拔地坠入到回忆中去,
    当那个陌生而沉默的男人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品尝自己递过去的鱼糕时,千叶终于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因为他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与兼人相同的表情。他们有时候甚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相似,
    可,他们却是两个人,因为这世上已经永远不会再有白水兼人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千叶的心又猛地开始下坠,像是坠入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明明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偏偏还要在这里垂死挣扎。
    只是为了梦里曾答应过他的话吗?原来这才是你给我的惩罚。活在没有你的人世间,日日受着这份生不如死的煎熬。兼人,你真的好狠。
    不,不,我不应该怨你,你做得没错。是我伤你伤得太深了。合盖我赔尽一辈子来偿还你。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些想伤害你,想伤害川泽的人,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久别重逢
    有时候兼人真的觉得,他与千叶也许都是彼此命中的劫,不管想躲得多远,最后都会绕回到原点这里。其实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心停在那里没有动过。
    这是兼人在同一天里第二次和千叶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品尝这家店里最出名的鱼糕。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兼人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然后还正巧遇上了他。
    兼人原本是因为早上的流言而有些心烦,想出来走动走动以便派遣一下心事,他沿街走到这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就是早间千叶命他来买鱼糕的那家店。他只是看到了铺子外摆放的一排招揽生意的样品,就不由地想起了他和千叶的从前。兼人记得自从千叶知道自己喜欢鱼糕之后就常常亲自下厨,忙活半天只为了这一小碟糕点,那时候看到他满面期待地把东西端到自己面前,心里除却厌恶再没有别的感觉。其实有些小事如今回忆起来才发觉,那时候不是看不到他的真心,只是心里有了恨,所以才把一切都扭曲了。
    然而就在他望着眼前相似的糕点怔怔出神的时候,千叶居然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看到兼人,千叶似乎也十分意外,但似乎有更沉的心事困扰着他,所以他只是沉默地从兼人身边走过,好像一切都陌生得顺理成章。
    于是,结果明明应该躲着不见的人主动坐了过去,而原本一直用猜疑的目光打探自己的男人却坐在那里闷声不响。
    果然早上那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才是装出来的吧。说得好像自己全不在意,其实千叶心底对这个流言一直不能释怀。兼人在心底默默苦笑了一声,这莫非又是老天开的玩笑,时至今日仍然不肯放过他们?
    “我一直觉得你瞒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就只是一种感觉吧,”两人之间维持了很久的沉默,直到千叶的手下从酒馆外跑进来对他说一切准备妥当了,他才在临走前匆匆忙忙地抛下了这些话。兼人就坐在那里看着千叶走出门,背影有些颓废,往外走了两步,继而又停下来。兼人看见他转过头望向自己这里,一时间收不住自己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那一瞬间,兼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露陷了。
    “千叶大人,柳生大人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就停在外面……”
    千叶的身影就像是画一样定格在那里,和门外的阑珊灯火融在一起。兼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里认真仔细而又贪婪不舍地注视过千叶,他看到那个总是霸道强硬的男人今天披散着头发,立在夏日的晚风里竟是美得这样凄艳。他看到千叶在听到柳生那个名字的时候,一直拧紧的眉头却微微松了松,凝神的表情变成了嘴边的一丝苦笑,
    他要去找柳生?
    兼人这才意识到门口这辆奢华的马车要把千叶带去哪里。
    他要去柳生那里?
    兼人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掉在榻榻米上,甘醇的梅酒泼洒了一地,他慌忙从榻上站起身,几乎碰倒了面前的矮桌。
    那个柳生崇明根本是狼子野心,他曾亲眼看过这个人如何在千叶病重时横行无忌,如今在这种局面根本是他一手造成。现在去柳生家,是要妥协,还是……
    千叶心底的那个秘密是一个禁忌,这个秘密一旦公诸于世,毁灭的不仅是活着的人,连他长眠于火海中的爱人都将难逃被人嘲笑讥讽的命运。兼人生前已经要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而自己连他最后的安宁都不能守护吗?
    千叶紧紧地攥着拳,连指尖陷进皮肉,直至掐出血来。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下一刻,那只手却突然间被人抓住。他还来不及回头看清楚究竟是谁握住了自己的手,可是那掌心里传来的熟悉的温度却让千叶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记忆是那么鲜明,无论是清醒着,还是病中,这双手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记得这双手的掌纹,他曾经对这双手的主人说过,掌纹很乱注定一生坎坷,不过没有关系,再多的苦他也要陪他一起受。
    他记得这双手的任何一道伤痕,他曾经对这双手的主人说过,总有一天他们会淡出江湖,然后携手相伴终老花间。
    他曾以为这种感觉只会出现在自己梦里,梦一醒,别人就会冷漠地告诉他,这只是天底下最不真实的梦,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到底是谁,
    千叶的脚步就此停住,而兼人也陡然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他想把手收回去却乍然看到千叶的面孔上已经爬满了泪痕。
    “告诉我,你是谁?”
    来不及抽出的手被这个无端落泪的男人紧紧握住,兼人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他用力向前拉了回去。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么多熟悉的感觉堆叠在一起,他怎能认错?
    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面目全非地死在他眼前,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他至今还记得,难道一切都错了吗?
    千叶一步步紧逼过来,兼人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在千叶方才不断用手指摩挲着自己掌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悟。自己真是不该一时冲动跑去拦他,明知道自己稍有一丝不慎就可能被看出来,竟还这样不小心……
    “千叶!”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柳生崇明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然而他的出现并未能吸引走千叶的注意力,他仍然执拗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定要逼他吐出真话才肯罢休。
    “方才你让人送信说要来我这里,我实在是等不住了这便亲自来接你,怎么还怕我那里没好酒供你么,竟跑到这里来喝酒。”
    柳生一来便发现两人的异样,但他从未见过易容后的兼人,自然也想不出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千叶那样亲密地拉着他,不由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人。
    “今天我有些私事,他日有空我再找你。”
    千叶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柳生面上的不悦,依然一心一意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孔陌生但一言一行都让他极为熟悉的人。他不自觉地向兼人又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身体差点就要贴到一起去。
    “千叶,你可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柳生见势,心中越发不快。他见这人长相平凡,全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可千叶却看得目不转睛。他上前一步就想把两人拉开,不料他这一动千叶竟猛地抓住他的手,待他再一看,心中不由一惊,这千叶竟用这般杀气腾腾的眼睛等着他,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看。”
    “千叶你……”
    柳生不知他何来如此大的怒气。从前他们之间也只有在谈及白水兼人的时候千叶才会这样满面阴寒,如今却为了这么个入不了眼的人物……
    “你跟我走,”
    千叶将柳生的手挥开,随后便拉着兼人向马车走去。其实与其说是拉,几乎也等同于把人搂紧怀里了。起初那种因为单纯的触碰而产生的熟悉感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怀里的这个人,无论从身形还是气息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除了那张该死的,不知道是谁画上去的面孔以外,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他所熟知的。
    他曾经紧紧拥抱过的身体,并不像梦里那样飘忽,而是真真实实,那么温暖又那么柔软的。
    沉浸其中的千叶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背后那个怒不可遏的柳生。虽然怀里的兼人开始时还在用力挣脱,可是到了后来,当他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水汽散开,然后对方的眼泪一滴一滴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下来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抗拒这个因为失而复得而失态落泪的男人。
    那时候他还并未意识到千叶的心里在酝酿着什么,而事实上,这个一向暴戾的男人已经开始在打算要用那种方式的‘报复’来让这个男人再也不‘敢’这样擅作主张偷偷消失。竟然敢这样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冒充另外一个人,他未免也太小瞧自己的了吧。
    车震。。。
    眼前发生的一切委实大大超出了兼人的想象,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喜极又怒极的男人已经把他恶狠狠地塞进了马车里。驾车的马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把主人惹成这样,只听到他阴沉沉地命令自己驾车,车夫便一句也不敢多问地连忙挥鞭走人。
    至于这一走要走到哪里去他已经来不及问了,也罢,走一路看一路吧。
    而马车里的人自然也不会比外面的人好过到哪里去。被硬拽进车子里的兼人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推得撞向车壁上。昏暗的车厢里虽然看不清对面那张面孔,但从他急促地呼吸声来判断,只怕这次真的是惹恼了他吧……
    他在黑暗中隐约感觉到千叶正在向自己逼近,狭窄的空间不容他做出太剧烈的反抗,更何况经历过两次重伤之后,他原本握刀的手如今也是血脉枯竭,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千叶……”
    在经历了犹如煎熬一般的沉默后,兼人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他看到千叶模糊的身影在眼前猛地摇晃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个男人会倒在自己面前。
    “千叶,你……”
    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身体就已经被用力地箍住。那样大的力气像是打算把人活活勒死在怀里一样。兼人试探性地抚着他的后背,对方的身体在明显地颤抖,好像根本无法停下来。这时候裸露在外的脖颈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兼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得不轻,这才想起来要挣扎来‘自救’,
    他不会是打算这样活活把自己咬死吧……
    “你,你冷静一点……”他慌乱地想把抱紧自己的男人推开,可是对方似乎是铁了心一样不肯放手。好在他松开了牙关,可是被咬伤的地方还是传来阵阵的痛楚,而且似乎真的被咬出血了。
    这家伙……
    “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千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沉,像是受尽了委屈。兼人曾亲眼看到他因为自己的‘死’而几乎丧命,如今又见他如此,心里不禁一软,
    “千叶,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对方依旧执拗,兼人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难道两人真要这样僵持着?
    “千……唔……”
    果然是这样,
    就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剩下的话根本没有就会出口就被千叶迎上来的吻尽数吞没。这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正在咬他。冲破牙关的舌尖贪婪而霸道地侵占着对方的口腔,然而这个本该缠绵的吻却充满了血腥味,细长的血线沿着两人的嘴角滑落下来,兼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咬破了哪里,甜蜜和情欲完全盖过了原有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吻当中了。
    “我要你,”
    就在兼人被亲吻得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这个始作俑者已经毫无愧色地开始拉扯他的衣服。动作毫无温柔可言,几乎算得上是粗暴。兼人本来已经有些神智恍惚了,忽然间被他迎头盖脸送上来的那三个字惊得立时清醒过来。
    衣衫已经被扯去了大半,可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季里,两人的身体紧密贴靠着,厮磨着,就算衣衫大敞也还是不能消减身上的热度。兼人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对方欲行不轨的手,压低了的声音里俨然已经有了些许的不满,
    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
    “疯够了没有!”
    “没有!没有!我是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千叶仿佛被那个疯字刺激到一样,手上的力气陡然大了起来,兼人实在拗不过他,眼看着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落下去,接着是腰带,再往后……
    “只当我又错了,我根本不该来找你,我根本就应该当自己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看你发疯!”
    自知反抗不得,兼人索性放下了手,手腕上还留着千叶抓过的痕迹。他把脸转向一边,夜风忽起,马车外满目流光,可照在他的脸上却是满目的凄凉,
    “不,不是的,兼人,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被兼人这副模样吓到了,或许是他又想起当日在火场里一心求死的兼人也是这样的表情。他像是受惊了一样,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疯狂之色才慢慢消减下去。兼人在他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无望的迷茫。
    不该是这样的啊,是自己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伤了你……”
    颤抖的手在碰到兼人受伤的嘴角时又想赶紧缩回去,可是这一次却是兼人捉紧了他的手,把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面上,
    “我没有死,我是活着的,你看到没有,感觉到没有?”
    “我能看到,也能感觉到,可是这又如何,只要你想走,我根本留不住你,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告诉我这只是个梦,从来没有一个叫白水兼人的人回来过,我只是做了个梦,无论这个梦有多真实都没有用。我已经被这样的谎话骗过一次,我不想再被骗第二次,你知不知道!”
    “我……”
    那一次在病榻前他确实伙同了所有人欺骗了千叶。他没有想到那件事居然会给千叶带来这么大的阴影,以至于他现在连相信都不能。
    “吻我,抱紧我,我要确定你是真的,这样就算你再骗我,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不要再躲,不要再逃,当我求你,好不好。
    “千叶,你不是做梦,我没有死,介木叔叔救了我,苍井也……啊……”
    “不要松手,抱住我。”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扯开松懈的腰带,把散落下来的衣摆撩起来,里面松松散散的衬裤在两人激烈拥吻的时候已经被揉得不像样子,绳结挂在一边,根本不用费力就已经露出了大半的春光。
    千叶的一只手探到兼人两腿的内侧,柔嫩的腿弯处已经被摩擦得有些发红,细腻而温暖的触感再次证明了眼前这个不是梦里的幽魂,
    尽管已经面目全非,可是目光和呼吸都是一样的,
    倔强得,那么可爱。
    “千叶,你不要……啊啊……”
    “真好,原来不是在做梦,”他的手轻轻执住兼人的私处,感觉到那火热的地方在自己手心里兀自搏动着。两手交叉抱住他脖子的兼人几乎等同于挂在他身上,被爱抚和挑逗的情欲让他两腿发软,他靠在千叶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是自己被骗了,
    这个男人,刚刚好像是笑了一下,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他说着,用舌尖挑了挑兼人发红的耳垂,继而又含进嘴里,“我梦见你跟我说,千叶,我想要你,进入我,侵犯我,满足我……”
    “够了……”
    就算是梦这也未免太荒唐了,这个人平素到底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我的兼人永远也不会说这些话,至少,嘴上不会说,”
    啊,软硬兼施果然比较有用啊。只是居然在心爱的人面前哭得那么难看,真是丢脸。
    潮湿的手指一点点将对方的密穴拓展开,这个一向坚毅又嘴硬的男人难得像水一样柔顺地任他揉捏。
    可想而知刚刚那个样子,真的是很惨很狼狈吧。
    千叶这样想着,一边用手指侵犯着对方的身体,一边将他的腿向两侧打开,失去平衡的男人只能尽力缠住他的腰部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到底有多淫荡媚人,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里,很想要……”沾满爱液的手指从火热的甬道里退出来,骤然收缩的菊穴像是欲求不满一样。
    眼前的人看上去是这样美味动人,简直让他要抑制不住了。
    可是,
    可是的后面,总是跟着一连串不幸的转折,谁也难以幸免。
    “千叶大人!”
    马车不合时宜地颠簸了一下,车外的风忽地吹了进来,好像存心把车里的迷乱气息吹淡。
    兼人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像什么样子!?
    至于千叶的反应……
    血亲
    兼人如今所面对的,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曾面对过的尴尬场面。虽然不久前介木派来送信的人误打误撞破坏了千叶的好事,然而现在被他像看着猎物一样死死盯着的感觉只怕比直接被人撞破“奸情”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们这么匆忙地赶回白水介木的宅邸竟是因为失踪多日的川泽意外归来的事。
    介木家会客的厅堂里,下人们来来来回回地忙着斟茶倒水,而川泽和介木却还没有出现。兼人与千叶就这样默不吭声地对面坐着。兼人的目光在满屋子打转,可是好像不管看向那里,千叶那道气势逼人的视线始终追着他不放。
    唉,这真是叫‘惹祸上身’了。
    兼人兀自头疼不已。不久前马车里的事已经让他无地自容,如今还要在自己儿子面前被人这样看着……
    “川,川泽!你冷静一点,我跟你说了,兼人他也是有难处的,他不是故意……”
    没等屋子里的白水介木把川泽拦下来,他人已经冲到了外面。原本坐在那里的兼人一看到他,不由地从座上站了起来,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自从那一次重伤被介木救回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到过川泽。这个孩子清减了许多,面部的棱角似乎比从前更加明显。以前他的眉宇间或多或少还有尚未褪尽的少年意气,而如今再见他,却已经是经历了生死之别,饱尝过那么多辛酸苦楚,以至于每一个表情里都浸透着阴郁和沧桑。
    “兼人,我……”
    白水介木为难地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千叶迦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想隐瞒已经没什么意义。只是,这一来只怕兼人想独自归隐的愿望终究不可能实现了。
    “不要紧的,”
    白水介木得到这样的回答才放下心来。川泽的归来确实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回想起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兼人与自己有多忧心多焦虑,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做长辈的哪里还忍心再责备他什么。
    他已经为兼人的死付出很多了,难道还要一直看着他这么带着愧疚和自责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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