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京城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整个京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对前镇国公府的事三缄其口,先皇更是下了严令,若有人胆敢议论者,格杀勿论。
    一开始,他们也试过各种办法想去翻案,但这个太难了,朝中那些原本与镇国公交好的大臣纷纷避而不谈,更有甚者要他们的性命。
    逼不得已,他们只能东躲西藏,渐渐隐去了行踪。
    这些年,他们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过着最穷困潦倒的日子,但在他们心中,只有一样,从未放弃过,那就是替徐春、替镇国公府、替徐家军翻案。
    在最难的时候,他们几乎快要活不下去了,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意念,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到了今天,他们终于盼来了希望!
    在得知谢薇的身份时,几个大汉几乎是热泪盈眶。
    这些年,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却在这一刻绷不住了。
    谢薇也深受震撼,他们几个人的护主忠心,让人十分动容。
    “几位叔叔,如此说来,当年那件案子,确实有隐情是吗?”
    “是。”几个大汉异口同声,脸色也沉了沉。
    “是何情况?”谢薇急着追问。
    老大回道:“那场青崖山大战,我们几个都有参与,当时副将作为先锋,领着我们营的兄弟冲在最前面。但是那一次也不知道为何,兄弟们平日比较勇猛的,都出现了身体发软,使不上力的情况。经军医诊治,我们全都中了麻药。那时候大战在前,副将也没功夫细查这件事,只能命人把伙房里的那些人先关押起来,想待战后再审。”
    “兄弟们中了药,这仗也没法打下去,副将便传信给镇国公,让他请求朝廷的增援。然而,我们兄弟奋战了半个多月,朝廷却连一兵一卒都没调过来。当时冀州军离我们并不远,若是能调过来,不出三日便可到达。我们那一战,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老大都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也不至于伤亡那么惨重!而副将和少将军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战到了最后,而北梁军却好像犹如神助,我们军中常用的一些作战计划,他们似乎都很清楚。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军中出了内鬼!”
    “那一场仗,战况惨烈,整个徐家军都受了重创。最后镇国公逼不得已,只能下令撤军。”
    “然而这件事还没完,仗刚打完,朝廷就派了监军过来调查这件事,结果就查出了个我们副将通敌叛国的‘罪证’。”
    “剩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几个大汉都格外的沉默,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但他们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仿佛还发生在昨日。
    谢薇和秦湛也沉默了一会。
    这件事,让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
    谢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既然当时有了怀疑,那些被关押的伙头兵,最后怎么处理的?”
    “嗐,别提了,那伙人当夜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让人想查都查不出来什么。再说那时候大家都只顾着打仗,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查。”
    秦湛冷哼了一声,“杀人灭口,做的干净利落。我想知道,你们副将的那些‘密信’以及‘黄金’是如何去了他的营帐里的?”
    “这件事当时我们自己也查了,但是查不出来。副将跟大家的关系好,他为人随和,不拘小节。平日里,经常有人出入他的营帐,人数太多了,查都查不过来。”
    所以,这才给了敌人机会,把这份“栽赃”落在了徐春的头上。
    谢薇郑重地道:“几位叔叔,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原先她只是怀疑,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件旧案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
    她一定要查清楚,还她外公、舅舅以及娘亲他们的清白。
    对于谢薇的话,几个大汉纷纷点头,似乎对翻案也更添了几分信心。
    而且,他们也决定要帮谢薇做成运输队。
    先前,他们是有所顾忌,但现在什么顾忌都没有了。知道了谢薇的身份,他们自然也要替她效劳。
    谢薇微笑着点头,“好,回头具体的细节,我再跟你们商量。”
    谢薇原本想重新给他们组一个住处,但几个人都拒绝了,他们住在这里挺好的。这样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且,上次他们绑架谢薇去的城外那个村子里,就是老六的家,当时的那个姑娘,就是他妹妹。
    他们几个若是真想住好一点,也可以去那边。
    再说了,他们以后要给谢薇去南岭办事,一路上来来回回就得耽误不少时间,他们也不需要在这边重新租房。
    谢薇见此也没再坚持了。
    跟他们约定好日子后,她和秦湛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了,突然又被叫住了。
    老大他们几个跑出来,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刚才跟小小姐说事,都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
    “什么事?”
    “小小姐,你那面馆里的那个年轻的伙计,你晓得他的来历吗?”
    “你们说石头?”谢薇有些诧异地道:“他以前是个乞丐,不过我见他做事机灵,人又勤快,就把他留下了。怎么了?”
    “是这样……”几个大汉面露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们那天见到他,发现他长得……跟少将军很像。”
    “少将军?”
    “对,就是你大舅舅。”
    “不过,当年你那个侄儿听说也被问斩了。那个孩子若是活着,今年怎么也要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是那个少年怎么看也不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谢薇猛地一惊,有些怔怔无言。
    她还记得福婶以前说过,说她大舅母在被问斩的时候怀有身孕……
    这么说来,是不是石头就是她大舅母当时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这样说来,石头应该比她大几个月不到一岁的样子。
    可他为何说自己才十五岁呢?
    可也不对啊,福婶说,当时她大舅母应该刚怀胎不久,她人都没了,又怎么可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除非……
    有人偷偷把她的大舅母救走了!
    就像她爹偷偷救走了她娘一样。
    她大舅母被人所救,生下了孩子。
    只是不知后来为何大舅母又去世了,而石头又变成了一个街头乞丐。
    谢薇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秦湛看出来她心思重重的,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谢薇的眉心。
    轻声哄道:“好了,别愁那些了,你再愁也没用。事情既然来了,那就一件件调查清楚,嗯?”
    谢薇却有些忍不住激动地道:“阿湛,若是石头真是我大舅舅的孩子,那我就又多了一个亲人。”
    若是哪一天镇国公府的旧案真相大白,她外公,以及她那三个舅舅和她娘亲等,得知徐家还有一个孩子,大概也会感到欣慰吧。
    秦湛知道谢薇对亲人很好,她是一个很重亲情的人。
    见她开心,他也开心。
    “是,徐家也算是有后了。”
    谢薇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毕竟她的想法跟这里的人还是有些区别,不过这话她也没反驳什么,确实也是事实。
    “只是我大舅母是被何人所救?她怎么会逃出去生孩子的呢?”谢薇百思不得其解。
    秦湛想了想,道:“你大舅母的娘家,是永安侯府,以他们的能力,若是想把你大舅母偷偷救出去,倒也不难。”
    “永安侯府?”
    “是,当今的永安侯,正是你大舅母的亲哥哥。”
    谢薇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永安侯府里那位刘老夫人,不就是我大舅母的娘亲?”
    “咦?你认识老夫人?”这下轮到秦湛惊讶了。
    谢薇简直想感叹一句命运的神奇了。
    她和刘老夫人的缘分,还是两年前在南岭的别院时见过一面。
    想不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沾上亲了。
    难怪那时候刘老夫人见她的神情就很奇怪,对她也是极好。当时她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刘老夫人想必是见了她的容貌,认出她和娘亲长相很像,所以才会那般待她。
    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解释得清楚了。
    谢薇忽然道:“阿湛,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夫人。”
    秦湛轻轻挑了挑眉,“这件事,你找错人了。”
    谢薇:“?”
    见她一脸不解,秦湛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们女人家的见面,自然也要找女子帮忙,我一个男人怎么方便?”
    经他提醒,谢薇终于反应过来。
    晚饭后,谢薇特意去找了一下秦夫人。
    跟她说明了来意,秦夫人听闻她想去拜访刘老夫人,还有些惊诧。
    谢薇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了,索性都跟她说了。
    秦夫人听了后,温柔地笑了笑:“成,这件事娘帮你,改明儿娘就让人去给刘老夫人递个帖子。刘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在静养,一般不怎么见外客。但娘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谢薇起身行礼:“多谢娘。”
    “傻孩子,跟娘客气什么。”
    谢薇又陪着秦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晚膳的时候,秦夫人便给谢薇回了话:“刘老夫人回了帖子,让我们明日就去拜访。”
    谢薇笑了一下,“好。”
    第二日一大早,谢薇早起后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绿色广袖襦裙,显得格外轻盈飘逸,长发也婠起发髻,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婉,连那眉眼间的那股英气直率也似乎弱了几分。
    秦夫人见到她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样打扮起来的谢薇,真的太像嫣婉了。
    谢薇把秦夫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
    她就是特意这样打扮的,为的,也是让刘老夫人相信,她就是徐嫣婉的女儿。
    两个人上了马车,一路朝永安侯府而去。
    到了府门口,有下人过来接待她们。
    一路引着他们去了刘老夫人住的院子。
    “秦夫人,秦少夫人,我们老夫人正在佛堂念经,请稍候片刻。”丫鬟奉上了茶后,很快又退下去。
    秦夫人和谢薇两个人悠闲地喝了几口茶,没一会儿,只听里屋传来细碎的轻响,随后,便见刘老夫人在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传来,笑呵呵的,“妙容啊,前阵子听闻你刚娶了儿媳妇,老身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连喜酒也没去喝。你今日怎么想起来……”
    话说到一半,她抬起眼,朝秦夫人和谢薇看过去。
    这一看,却惊得她目光一震,一时间,她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婉儿……”
    声音还带着几分轻颤。
    一旁的周嬷嬷也震惊地看着谢薇。
    秦夫人早已经预料到刘老夫人的反应,她微微笑道:“老夫人,这位就是我刚娶的儿媳妇,她叫谢薇。今日,便是带她过来认认门,顺便,让老夫人瞧一瞧。”
    刘老夫人看起来比两年前似乎更老了些,头发也花白了很多,身体还有些轻颤,想必是身体底子大不如从前。
    但她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初,透着几分睿智和深意。
    听到秦夫人这样说,她缓缓回过神来,笑着朝谢薇招招手:“好,好。丫头啊,走过来一点,让老身好好瞧瞧你。”
    谢薇依言走了过去。
    大大方方地给刘老夫人看个清楚。
    刘老夫人越看她,越觉得她跟南岭的那个县令千金很像。
    可她不是早已经嫁给了别人,又怎么会嫁去了秦相府?
    “丫头,老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谢薇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她微微笑了一下,回道:“晚辈见到老夫人,也仿佛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刘老夫人听了微微一怔,接着笑道:“看来,我这把老骨头确实不行了,记性不好。”
    “老夫人说哪儿的话,还记得两年前见您时,您身子骨硬朗着呢。”
    听到谢薇这么一说,刘老夫人明显地激动了一下,她眼神微微轻颤:“你,你是……”
    “刘老夫人,别来无恙。”谢薇微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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