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迟榕的心中兀的想起二叔所言。
    吴清之此人,你非但吃不住,更会被他殃及。
    迟榕喉咙哽住,鼻腔一酸,眼中却再也落不下泪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需要付出这般高昂的代价么。
    迟榕自幼野蛮生长,却又矛盾般的被娇生惯养着,往前数十八年,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如此风雨。
    却是嫁给吴清之以来,迟榕初尝情爱,伴随而来的苦果,竟在潜移默化之间,终于便得甘之如饴。
    迟榕怕得要命,可是,这到底又该如何是好,她分明已是喜欢上吴清之了。
    吴清之的温柔爱意教人深深沦陷,迟榕受了引诱,已然绝无悔过的余地。
    思及此,迟榕终于闭上眼睛。
    正是这千钧一发之时,头顶骤然响起一声痛呼!
    迟榕只觉得脖子一松,双眼睁开,定睛细看,水面映出倒影,竟是那金老板被人从后制服,旋即松开了双手!
    “怎么又是你这病秧子!”
    一碴玻璃碎片淋头落下,金老板的额前登时淌下几道血痕。
    在他的身后,唯见一西装革履的男子,手持一支碎裂的玻璃瓶,其上见血,冷然而立。
    迟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唤道:“吴清之!你怎么才来!我讨厌你!”
    不容吴清之作答,受伤的金老板已然莽起,直要与吴清之搏斗。
    吴清之手里的玻璃瓶,捡自岗亭的窗前,大约是门卫平日里喝水用的,里面余下一点隔了夜的茶水。
    那茶水有一股馊味,此时此刻,金老板只觉得受尽奇耻大辱。
    他着实不曾想到,这高高瘦瘦的吴老板,平日看似斯文单薄,谁料,一旦发起狠来,那手上的力气竟是这般的大。
    吴清之紧攥着豁口尖锐的玻璃瓶,猛的刺在金老板的胳膊上。
    霎时间,血流如注,金老板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吴清之始终一言不发,那厢,迟榕却尖叫起来:“不要刺他!会死人的!”
    话音未落,吴清之遽然扭过头来,但见他双目赤红,已是盛怒。
    他用冷彻入骨的声音,一字一句厉声道:“那就让他死!”
    语毕,竟是纵身发力,直将那金老板推入碱水池子。
    金老板在碱水中剧烈的扑腾着,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迟榕看着他,仿如一条落入沸腾油锅里活煎的胖头鱼。
    金老板几次挣扎,想要爬出碱水池,却次次被吴清之长腿一伸,踹回其中。
    迟榕几乎要被吓傻了,她的手仍被绑在腰后,动弹不得,便只得用头去拱吴清之的胸口。
    “吴清之,你清醒一点,他会死的!嘴上骂就骂了,他要是真死了,你就要变成杀人犯了!”
    然,吴清之竟是全神贯注,冷静的施虐着。
    他冷笑道:“迟榕,他肖想于你,便是死不足惜。”
    迟榕哭喊道:“那我呢,我怎么办,你要是成了杀人犯,就要去坐牢,甚至被枪毙!”
    她的身上已然没了力气,于是蔫巴巴的说,“你之前说好的,要补我一场婚礼!”
    迟榕的头发乱作一团,发顶糟糟的炸着毛。
    她像一只无能为力的小猫,惊惧万状,直使出浑身解数,却仍是无果。
    于是只得苦苦哀求道:“吴清之,你不能言而无信,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话音刚落,迟榕只觉得吴清之的身子一僵,旋即,一双温热的臂弯便拥住了她。
    “迟榕,对不起,我……”
    迟榕拱着脑袋,紧紧贴在吴清之的身上,瓮声瓮气的说:“我讨厌你。”
    她分明说了那么多次的讨厌,可那么多次都是暗藏着喜欢,且一次比一次更喜欢。
    迟榕簌簌的扑落着眼泪,吴清之红着眼眶为她松了绑,更是细细的拍去那一身土灰。
    他看到迟榕赤着一双小脚,原先穿出门的,本是一双漆皮的小猫跟皮鞋,如今也灰蒙蒙的落在地上。
    吴清之冷冷的瞥向金老板,但见此人肥身滚动,终于跳出碱水池子,夺下一条命来。
    金老板的衣装已被烧退了色,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通红的,此等碱水烧灼,若是不及时施救,大约衣服底下的皮肉也要被烧烂掉。
    肥皂工厂为防止工人跌落碱水池,厂房内遂设有凉水龙头。
    金老板浑身剧痛,当即脱光衣服,直拧开那龙头,淋着哗啦啦的凉水冲洗身子。
    可他实在太胖,那些民脂民膏胀满了皮下,凉水冲到这处,便顾及不了那处。
    他痛得撕心裂肺,却是叫不出声来。
    吴清之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复又转过身去,径直捡回迟榕的鞋子,悉心为她穿好。
    旋即,更是长臂一捞,只将迟榕腰身托起,抱在胸前,挡住那金老板的腌臜模样。
    “迟榕,我接你回家。”
    吴清之眉目深情,静美如画。
    金老板却见他二人要走,当即扯着嗓子求救道:“救我!嘶哈、打急救——咳咳咳,急救电话!”
    方才跌入碱水池中,金老板剧烈挣扎,自然呛进几口碱水,如今鼻喉灼烧,一开口,全然是剧痛无比,字字声嘶力竭。
    吴清之冷笑一声:“还请金老板自便,莫要脏了我夫人的眼。”
    话毕,决然转身离去。
    迟榕被吴清之抱在怀里,方才疯狂擂动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吴清之妥帖的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中,失语片刻,终将身子贴近,呼吸浓密交错。
    “迟榕,你怪我么?”
    吴清之低声问道。
    他显出十二分的束手无措,直把头埋得很低。
    迟榕伸出灰扑扑的小手,掰正吴清之的脸,教他抬起头来,随后重重的的点一点头。
    吴清之开口再问:“方才……你可是怕我么?”
    迟榕再度点头。
    终于,但见吴清之深吸一气,这一次,声音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小心与克制:“那你……后悔嫁给我么?”
    然,不待吴清之看清,一颗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已然拱进了他的怀里。
    他听到迟榕哭兮兮的说:“吴清之,喜欢你要吃好多苦,但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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