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玺不愿意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新朋友,如若告诉别人,别人只会对她抱有同情,说不得在平时交往中,还会小心翼翼,生怕戳了她的心。那样的同情,毫无用处。
    修仙者,与天争,与命斗。云月玺更希望她和她的朋友之间,是在修道上有所交流,她们可以一起做任务赚灵石,也可对着天空说些自己的理想。至于凌云宗的龌龊事,何必说出来令大家都烦心。
    草药盛典是修真界一年一度的盛事,这段时间正是草药繁茂郁郁葱葱之际,会有许多大宗门、大炼丹师在盛典上以丹药换取草药,而且,采摘了最珍稀的草药的弟子,还会获得由大炼丹师赠送的神级丹药。
    因此,几乎每个弟子都会投身去寻找草药,借以换取最优渥的报酬。
    云月玺和白云宫的楚河、陈志以及方天问一路,他们都是白云宫的弟子,其中,方天问模样英俊,不输凌云望,陈志则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修,看起来非常颓废,实则做得一手好菜。
    楚河模样中上、修为也只是中上,更不会做饭,但是,他是单一木灵根,对草药非常敏感,换句话说,相当于寻宝鼠。
    云月玺虽未筑基,但战斗力非常强,于是,几人合作起来非常愉快。
    他们挖了好几篓草药,不说多珍稀,但胜在数量,想必得到的报酬不会少。
    此时,陈志正支了一个石锅架,里面汩汩地冒着热气,云月玺则动作麻利地打理刚猎来的獐子,五脏全都不要,只要獐子肉。
    她去掏动物肝脏,楚河在另一边找柴。
    此时月明星稀,清风拂来,格外凉爽怡人。一旁的方天问犹豫了好一会儿,问云月玺:“月玺……你的手洗了吗?”
    云月玺整个人都快钻进獐子肚里,闻言,她伸出脑袋,举手看向方天问:“我洗了,很干净!”
    方天问一阵晕眩:“你的指甲缝里还有点泥。”
    云月玺看向自己的手,一片血污,她根本看不出来:“是吗?那我再洗洗。”
    “算了算了。”方天问起身走过去,“我来。”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雪片似的匕首,非常干净,蹲下身对那獐子大卸八块。
    云月玺双手都是血:“那我干什么?”
    现在,好像没有活儿了。
    方天问指指另一边:“你却歇着。”
    云月玺有些不好意思,她刚认识他们不久,不好意思吃白食。楚河却抬头,道:“月玺,天问都这么说了你就去歇着吧,我们几个男人在这儿还搞不定一只獐子吗?”
    正在做饭的陈志也憨厚道:“对,你还没筑基,多休息会儿,明天还要接着采药呢。”
    云月玺这才点头,对他们说了谢谢,坐在另一边休息。
    她这才觉得心里暖,来了这个世界那么多天,凌云宗的人都会因为她修为低微欺负他,这些刚认识的朋友,却会想着帮她扬长避短。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大千世界,有好也有坏,可是,坏是会传染的。当你所在的环境对你来说全是恶意,那么,你就得离开,去另外的地方,总能碰到释放善意的人。
    可惜这个道理,只有等她完成了任务才能去地府告诉原身。
    云月玺知道,不怪原身云月玺懦弱,周围的恶太多,她被吞噬了很正常。如果因为她被吞噬了,而在心中嘲讽她太软弱,那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很快,獐子肉烤好了。
    几人饱餐一顿,还剩下最后一块獐子肉,方天问直接递给云月玺。见几个男修都吃得差不多了,云月玺也不客气,接过来准备吃。
    这时,树林里钻出来一个白衣男修,他看见云月玺手里的獐子肉,眼睛一亮,走过来:“几位道友,你们的烤肉拿多少灵石能换?我和我的同伴们有些饿,想拿灵石向道友们换。”
    一块獐子肉能换来多少灵石?还不如饱餐一顿,留着力气去挖草药。
    楚河摇头:“我们不换。”
    他好心指了指山林的方向:“里面还有好些,你们自己去猎。”
    那男修皱眉,有些嫌弃地道:“我们修炼的时间都不够,怎么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打猎身上?”
    这话一出,楚河他们的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意思?这男修的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去打猎,他们的时间就很宽松吗?
    方天问直接道:“不换。”
    “可是,这个女修都吃不下了。”那男修指着云月玺手里的獐子肉,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云月玺的小半个侧脸,认不得她。
    方天问道:“吃不下没事,扔了也不换。”
    “你!”那男修似乎是从没被这么冷语讽刺过,双目一冷,撂下话来:“你们给我等着。”
    他急匆匆地离开,看样子是去叫人了。
    楚河他们老神在在地继续吹风聊天,云月玺好奇地看着他们:“我们要不要做好打架的准备?”
    楚河道:“不用。”
    陈志憨厚一笑:“白云宫的弟子出门在外,是没有人敢欺负的。”
    云月玺这才点点头,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果然,要多出来和人接触,才能知晓更广阔的世界。
    不多会儿,那个男修叫的人就来了,男修一路给他们解释:“他们太嚣张了,说把肉扔了也不给咱们。”
    凌云望皱眉:“当真如此?你之前可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男修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们这行人都是凌云宗各长老、管事的后辈,在凌云宗内便横行霸道惯了,出来了也改不了。
    凌云望仍是持怀疑态度,云如烟笑道:“云望,我去看看,想来他们再凶也不会对着我一介女修凶。”
    云如烟从树林中走出,彬彬有礼道:“几位道友……”
    “不换!”楚河认得她,这不就是那天那个偷人大还丹的女修?
    楚河不善地看向云如烟,云如烟向来在男修那里无往不利,哪里受过这种冷待。她正不明所以时,便觉得楚河的模样有些眼熟。
    那天上大课时,这个男修也在!云如烟想起来,继而脸色一红。
    那天大课的事情发生后,她带着礼物一个个地去笼络上了大课的凌云宗弟子。那些弟子们受了她的好处,纷纷觉得她有苦衷,没一个人往外传。
    凌云宗内,云如烟的名声仍然好得不得了,但是在其它宗内,她的行为早就为人所不齿。只是其他宗的人不知道云如烟的名字罢了。
    云如烟轻咬唇瓣,只是一颗大还丹罢了,她又不是没有。这个楚河看她的表情,就跟她是一个小偷一样。
    云如烟不想和楚河说话,转而想温柔地同其他男修交涉,结果,她一转头便看见了云月玺!
    云月玺仍然扛着她的大布袋,面无表情地在那里啃一块獐子肉。云如烟看着都觉得粗俗,女修吃饭,不应该拿小刀一块块地把肉割下来?她这么拿着啃算什么?
    云如烟心里正不屑,就见到一个模样英俊,不输凌云望的男修给云月玺递了张帕子:“一拿去,一会擦擦手,肉脏。”
    陈志也憨厚道:“我热了些水,一会月玺就可以洗手了。”
    云月玺道:“谢谢。”
    她并不是不懂礼仪,只是这样吃肉快,她可以节约时间来修炼。而且,楚河他们都是直接啃的獐子肉。
    云如烟在一旁站着,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以往,她都是众星捧月,为什么这几个男修会对其貌不扬的云月玺这么好?
    云如烟心中有些不得劲,勉强笑着道:“月玺,你怎么和其他宗门的人混在一起?你……”
    云如烟听到凌云望他们来此的脚步声,轻轻道:“你一个女孩子,和其他宗门的三个男修混在一起,晚上也一起住,成什么体统?”
    身后的凌云望顿住脚步。
    云月玺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云如烟:“我们是来挖草药的,我们是修士,不是凡尘界的人,你怎么满脑子男盗女娼,能不能正常点?”
    云如烟万万没想到云月玺说得如此粗俗,一言就戳破了她的未竟之语。
    这下,别人就不会想着云月玺和其他男修搭伙采草药,反而会想着云如烟一个口口声声冰清玉洁的女修,为什么见到事情就想得那么歪。
    云如烟身后的凌云宗的男修们,都在心底有了考量。他们本来就觉得云如烟说话温温柔柔,看起来也漂亮,家世也不好,说没点心动肯定是假的。不过,云如烟有凌云望和渡寒真君护着,他们不敢动。
    如果云如烟主动要和他们厮混,那么凌云望和渡寒真君就管不了了。
    凌云望正要护着云如烟,云如烟便赶紧自救,勉强道:“月玺,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楚河怪叫,“你一个女修怎么什么都能随便问问?”
    方天问也是修二代,半点不给云如烟面子,指着竹篓里的草药:“看不出我们是在采草药的话,就治治眼睛,别毁坏了别人的名誉,还说你是不小心的。”
    方天问见多了像云如烟一样的女修,并且深恶痛绝。
    云如烟满脸涨红,凌云望终于看不下去他善良的救命恩人被这么讽刺,道:“几位道友也说够了,小女孩的无心之失,没必要大做文章。”
    云月玺冷冷道:“我们只是不给你们獐子肉,你们来了一群人,看样子文章做得也挺大。”
    凌云望这便沉了脸,这时,楚河拿出白云宫的令牌,展示给凌云望看:“谁家的宗门弟子没点脾气,大宗欺压小宗,要是我们是小宗门,可能今天真要被你们那么多人给欺负,可是,不好意思,我们是白云宫的。为了一块獐子肉,你们想对我们做什么?”
    白云宫……
    中南十二郡第一大宫,或许,也是修真界第一大势力。
    凌云望深深蹙眉,他本来就没想为了一块肉大动干戈,只是听着觉得这些人气人,才想着带人来交涉交涉。可惜,他们是白云宫的人。
    凌云望道:“不做什么,一场误会。”
    他不想在小事上浪费精力,带着凌云宗的人欲离开。
    楚河冷笑一声,对云月玺道:“这块獐子肉就是你的,你拿着当零嘴吃,咱们也不换出去。”
    云月玺点头:“嗯。”
    云如烟听着,大觉心中不甘。
    凭什么被凌云宗欺辱的云月玺,摇身一变和白云宫的人交好?
    她经受了那么多的言语辱骂和肢体辱骂,没有人爱她,为什么她还不认命,云如烟最看重的不是修为,而是被人喜爱的程度,她实在无法接受白云宫的修士对云月玺嘘寒问暖。
    云如烟回头,淡淡道:“你们知道云月玺在凌云宗的风评吗?”
    她眼里含着忧愁,道:“月玺她性子古怪,有些胆小,大家都不喜欢她,你们和她搭伙,一定要小心些。”
    云月玺闻言,抬起头。她正要说话,楚河却直接怼了云如烟:“一口一个月玺,叫得那么亲密,嘴里句句全说人坏话,我看跟你在一起才要小心些。”
    云如烟讨了个没趣,暗想云月玺给这三个男修下了降头不成?
    凌云宗里的人,一旦听到大家都讨厌云月玺,也会跟风欺负她,为什么这三个男修不会?
    云如烟颇为不解,赶紧跟上凌云宗的队伍。
    她小心翼翼地问凌云望:“云望,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不是想要说月玺坏话,只是……我担心那三个男修,虽然他们好像对我有意见。”
    凌云望全然信任她:“我知道,你一直是最善良的人。”
    他皱眉:“云月玺确实危险,你提醒别人是对的。”
    云如烟见自己的形象没被损害,这才松了口气。凌云望对她没有芥蒂,她还得去再讨好别的弟子。
    于是,在云月玺努力修炼的时候,福娃云如烟把一切努力都用在了攻略同门弟子上边儿。
    半夜。
    云月玺和白云宫的人一起醒来,楚河道:“我闻到那股灵植的气味就在这附近,之前我不确定,但是越到深夜,它的气息就越明显。”
    楚河道:“你们信不信我?信我就跟我走。”
    在场没有人不相信他,云月玺他们收拾好东西,跟着楚河走。
    楚河带着他们爬上山,路上有什么妖兽,云月玺的大铁锤直接就挥出去,铁锤上张开冰花,妖兽瞬间毙命。
    灵植的气味在一处山洞里,云月玺他们进去的时候,这株通体纯白的灵植正在缓慢开花。
    山洞非常幽秘,除了云月玺他们发现这里外,似乎没有别人的脚印。
    方天问正要去摘花。
    楚河道:“慢着!这花叫多幽陀罗,是一种迷幻类灵植,如果冒然采摘,它释放出来的味道一沾上修士的皮肤,修士就会陷入昏迷。”
    方天问的手顿住:“有什么采摘工具吗?”
    楚河苦笑:“我没想到会有那么珍稀的灵植在这儿,所以没有准备工具。”
    众人都有些遗憾,宝物在前,却不能采摘。
    云月玺却忽然道:“我有办法。”
    她对灵力的掌控非常强,一手凝聚出一个水球,覆盖在多幽陀罗上,慢慢地,水球越变越大,表面凝结成冰,钻进泥土里,将多幽陀罗的根部整个挖了出来。
    这样,多幽陀罗便不算被采摘,气味也散发不出来。
    云月玺将多幽陀罗递给楚河,找到多幽陀罗,全是楚河的功劳,所以合该他得。
    楚河笑眯眯道:“到时候换了丹药,我们一人一颗。”
    众人正高兴时,山洞发出轰隆隆的翁鸣声,山壁摇摇欲坠,楚河道:“不好,忘了给你们说,摘了多幽陀罗后,山洞会倒塌,我们快点出去。”
    一行人趁乱跑出去。
    没料到,他们碰到了凌云宗的人,之前那个趾高气昂的男修道:“你们摘了多幽陀罗?拿出来!”
    “否则,我就不让你们出去。”
    想来,每个修士都有各自的手段,凌云宗的人察觉到多幽陀罗也很正常。
    楚河他们怎么可能给,当即冷笑:“这就看你的本事。”
    几人当即大战在一处,白云宫人虽少,但是个个战力强大,凌云宗的人被打得节节败退。但是,凌云宗的人符篆丹药非常多,一行人死磕在一起。
    云月玺也面无表情地挥舞着大铁锤,还得躲开山洞倒塌的石头。
    她其实并不怕那些符篆,大不了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就把布袋里剩余的灵器扔出去自爆,然后离开。
    没想到,一道剑气忽然缠上云月玺的腰,云月玺一惊,她在和别人缠斗,完全没意识到这股子剑气。
    “砰”一声,云月玺被带着飞往另一处山壁。
    白云宫的人想救她,但是苦于被人缠着,分不开身。
    云月玺则狠狠地撞到石壁上,她胸中翻涌着一股血劲,抬起眸,是凌云望!
    凌云望提着剑,冷冷道:“这是给你的小小惩罚,如烟的丹药呢,还来!”
    云月玺觉得凌云望脑子有问题,这个人永远也学不会遇见事情先问问别人?一味偏听偏信,任人唯亲,当真可怕。
    她道:“云如烟的丹药我为什么要还?她昧下了我的大还丹和筑基丹,我让她赔丹药给我有什么不对?”
    凌云望冷笑:“如烟骗你的丹药?我送她的丹药,一年没有几千瓶也有几百瓶,她可能骗你的丹药吗?你为了逃脱罪责,居然撒这么可笑的谎。”
    云月玺撞到石头壁上,要不是她现在实力太差,定要叫凌云望好看。
    她冷冷道:“既然我说话你不信,你就是认定我骗了云如烟的丹药?”
    凌云望只道:“把丹药还给我。”
    云月玺不还,凌云望即刻出剑,朝她刺去。云月玺急忙反击,一个未筑基,一个筑基顶峰,凌云望几次三番都差点要了云月玺的命,剑尖朝着云月玺的喉咙刺了几次。
    他在威胁他,如果不还丹药,下场就是死。
    这个疯子!
    云月玺立刻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瓶子扔过去:“还你!”
    凌云望伸手一接,继而手上一麻。云月玺早提防了云如烟在背后颠倒是非,凌云望找她麻烦,她在一个空瓷瓶上涂了药粉,触之即麻。
    云月玺扔了丹药瓶子,趁着凌云望手麻的时候提气而逃。
    她躲过山壁上砸下来的石头,凌云望则马上用灵力逼退了手上的药粉,朝她追过来。
    巧的是,凌云望为了不让云如烟难过,来找云月玺讨药瓶子时,特意避开了云如烟。
    他以为云如烟现在应该在山洞外,结果没想到,云如烟也慌乱地在山洞里逃窜。
    云如烟一袭白衣上沾了灰尘,神情慌张地躲避大石,这时,她头顶上掉下一块大石,一名男弟子马上推开她:“小心!”
    云如烟逃过一劫,那男弟子的腿却被大石压住。紧急之时,山洞地面断裂开一条口子,那个救云如烟的人被石头压着,整个人缓慢地往口子里掉。
    他的手拼命地扒住地面,手指上磨得全是血:“救我……”
    那男弟子哀求道:“救我。”
    云如烟无措地朝后退,山洞眼看着就要塌了,她不敢救,救人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云如烟白着脸,忽然转头,拔腿就跑。
    凌云望这时正从空中飞过来,他皱眉,如烟怎么了?看到什么害怕的东西了吗?
    怎么连救命恩人都没救?
    凌云望全力追击云月玺,他抬手,射出数十道剑气——
    云月玺躲闪不了,干脆不躲闪,被凌云望压着打的情况她也想到了,云月玺瞬间从布袋里拿出灵气,咬破自己的手指,将灵气引爆,一咕噜朝凌云望扔去!
    这些灵器应该能重伤凌云望,而她也免不了受些伤。
    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能躲开凌云望就好。
    云月玺被灵器爆得满身是伤,快成了一个血人,但她仍然保持清醒。
    云月玺伸出手,一铁锤将那个云如烟不管的弟子给捞起来,她倒不是要救凌云宗的人,而是,这个人被云如烟抛弃,如果他活了下来,之后会对云如烟做什么?
    云月玺从没想过放过云如烟,她目前一直在修炼,只是不想因为大肆筹谋报仇,反倒耽误了正事。但有合适的苗头出现时,云月玺绝对会抓住。
    只是一个电光石火,她便判断出这人之后大有用处。
    做完这一切,云月玺欲走。
    万万没想到,她的脚被一只手拉住,一齐和那人坠入深渊。
    想也知道,是凌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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