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这几十年来,因为自己性格犹豫,易受触动,故不曾为血夫人谋得多少鲜血;然最后关头,若是能将红泥居带出困境,也算是与她两不相欠。

    况且,她一定要知道,夫人是怎样置鬼娘于死地?如是逃出去后或可规避之,毋需再受约束。

    ——这也是她逃走的关键所在。

    段琴坐在一边,似在沉思。外面下起雨来了,冷风呼啸,间或也有些电闪雷鸣。高大的树摇摇晃晃,被打得枝叶乱动,闵霜衣脚上浸了水,她向里挪了挪,却被段琴抱到了腿上。

    “当心有水。”段琴说道。

    她终于抑制不住,斜靠在她肩头,呜呜地哭出声来。

    “你若是真的想好了,要彻底逃出红泥居,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奉陪。”段琴道。

    她猛然抬头,一手抓住她的衣襟,道:“这是你说的,你不要骗我。你待我从红泥居逃脱回来,最迟不过一两日,我便跟你一起走。你要不要等我?”

    段琴笑笑,道:“我自然等你。我就在与你相遇的那间茶铺外头等你,只是你要早去早回,你偶尔又是个直心肠,万勿出甚么差错。”

    闵霜衣哽咽道:“你既答应了我,那么你告诉我,‘反鬼皆杀’的埋伏在何处?”

    段琴皱眉道:“你既是费这些工夫,何不就趁势将红泥居灭了顶,你也落得自在。”

    闵霜衣摇头道:“不可。夫人她纵是凶狠些,毕竟于我有再造之恩,况且这些年来,她于红泥居中处处回护偏袒我,不然,我早已被二娘她们弄死了。我再是怎么如何没良心,也得救她这么一救。”

    段琴苦笑:“你便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这些坑蒙拐骗的事体上,总不如阮天葵。”

    她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去想这些了。你既是答应了我,便告诉我埋伏在何处,我疾便回去与夫人说了,一两日之间就回。”

    她紧张地盯着段琴双眼,生怕她不肯说。若得不到这消息,一则她无法回去向夫人覆命,顺势套出夫人杀鬼娘之法,二则证明段琴根本不肯再信任她,匡论原谅。

    段琴叹了口气,看看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就如往常一般,闵霜衣丝毫无法从这俊丽面容上读出只言片语。她试探着问道:“你……不愿告诉我?”

    她不说话。闵霜衣忍着涌上来的泪水,强颜笑道:“也是呢。我骗你这许久,你早该不信我了……”

    “八门陀罗阵布在圭峰玉台山,古兜峰那边疏于把守,你可以叫高瑶望那边去。只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她这回。若以后有机会,还是会杀她的。”

    段琴的语速极快,闵霜衣措手不及,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利地便说出来了,于是怔在那里不动。

    她看她没反应,加重了语气道:“我说古兜峰是安全的,你就这样回去告诉她。”

    “八门陀罗阵……在玉台山?”

    段琴点点头,又望了望外头的瓢泼大雨,道:“去吧。我说了等你,便会等你。你一日不来,我在茶铺前等你一日,你两日不来,我等你两日。”

    闵霜衣道:“若是我又骗了你,以后都不来呢?”

    段琴笑笑:“那我便等你等到死为止。”

    闵霜衣忍泪道:“你不会死的,你不许死。待我在红泥居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我马上便回来。”

    段琴道:“我怎么会死?倒是我担心你多些。回去以后,多留几个心眼,少些实心肠。”

    闵霜衣全身战栗着,或许是因为淋了雨,或许是因为心头乱颤。她道:“阿琴,谢谢你还肯信我。”说罢,捧住她的脸,深深一吻。

    不知是雨水还是她的泪,在两人脸上混杂成一片。闵霜衣明白,自作出这个选择的那刻起,她便不再属于红泥居了。她的一切行事、谋划、心机,都不是为红泥居而做,而是为了眼前的人。

    不必再欺骗,不必再使诈,不必再虚情假意,所有一切鬼娘必须要做的,她从今而后都不必再做。她甚至觉得愧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一日做出这样的决定。

    鬼娘一途,根本便不适合她。

    她想要的,是哭、笑、爱、恨,皆发自于自己的内心,毋需掩饰,亦毋需乔装。

    闵霜衣放开段琴,将外衣解下套在头上挡雨,最后在她脸侧亲了一记,恋恋不舍地想要出去。她刚走出坑坳,只听段琴在身后道:“喂。”

    “什么?”她回头。

    段琴犹豫了半晌,道:“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闵霜衣忽然醒悟过来,她的名字,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世上却只有她与血夫人两个人知道。看着段琴的脸,她狡黠地笑了一笑,道:“等我与你在一起了,自然告诉你。给你留个念想,省得日后你等不到人,便不等了。”

    段琴无奈地笑道:“随便你。”

    她搂起衣服,钻进雨中。又听段琴在身后道:“雨大路滑,你小心些。”

    她最后回头望了望她,挥挥手,便跑进了雨帘里。

    她没有看见,段琴的指关节愈攥愈紧,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靠在了土壁上。

    “白仲……我做得到底是对抑或错?”

    小巧的白鼠自坑坳顶上吱吱爬下,轻盈地落在她膝盖,以两只小爪挠去脑袋淋的雨水。段琴伸出手指逗弄它的下巴,小鼠喳喳叫着,忽悠爬上她肩头。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下来,这个时令的雨,来得冰冷迅猛,退去得倒也十分快。不过一时三刻的工夫已几乎停了,虽然还未称得上雨霁云开,也已不再任意肆虐。

    从藏身之处出来,她脚底踩了一鞋的泥浆。看看闵霜衣离开的方向,足印也已经被大雨冲刷没了。

    她冷冷地将那把尖刀收好,自言自语道:“白仲,有人来了。”

    语毕,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而身后的人也丝毫不敢懈怠地跟了上来,白仲吱地一声,隐没在高草泥泞中不见了踪影。

    “师姐。”身后的人叫道。

    她脚步不停,甚至头也不回,漠然地道:“你过来是何意思?”

    林幼烟自树后转出,身边跟的是几个“反鬼皆杀”的门人。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向段琴行了一礼,而后柔顺地道:“敢问师姐可是都安排好了?”

    段琴停下脚步,道:“许公是不放心我?”

    林幼烟道:“哪里话。我刚见那妖物急匆匆地去了,便想来问问师姐,是否已经得手。”

    段琴不答,嗤了声道:“你以为呢?”

    林幼烟叹道:“我自是相信师姐的。只是许公这将计就计实在是妙不可言,趁着那妖物对师姐有情,使苦肉计将师姐安排到她身边,继而将错误消息放出,引那些妖物入瓮好一网打尽。便是我,就想不到这样的计策。”

    段琴冷笑道:“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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